再見歸我,索性做人情,將收用之法以及本質,一齊告知,免我又去費事。這一大方,我反不好意思要人東西,還她又堅辭不收,只得說暫借,並將朱矮子等喚出相見。她本因寶及人,如無此寶在手,我二人的隱身法並看不出。她見朱矮子等現身,忽然歎道:『我只說今生又苦煉了多年,已具不少神通,兼有正邪兩派之長。不料見了兩位道友,仍是小巫大巫,相差尚遠。經此一會,我又警悟不少。此後心願完滿,便須另覓名山,閉戶虔修,永不再用法術與人爭長了。』我三人勸她師徒來此赴會,她再三辭謝,說與我們交遊,現尚自慚往跡,不堪強附朋友之列。我們所尋妖人,她也知道。那軒轅老怪的門人,此時並無來犯的膽子,連雪山之行俱不敢參與。既和妖婦交好,早晚也必落她套中,此時雖恨我們,卻不敢來。人也不住當地,石洞污穢,也無人居。說罷,便自分別。邊山四凶,我只見過一個,所以不知底細。沒想到她為極樂童子所斬,竟會回頭。可見上天與人為善,休說她為人有善有惡,瑕瑜互見,如非偏激任氣,傷了李真人好友,照她的前生為人,我們也不會尋她晦氣。便是真有過惡,只要勇於遷善,在大劫將臨之前覺悟,一樣回頭是岸,轉禍為福。
「令高足們,個個根骨至厚,緣福深巨,所以仙緣隨時遇合,所得法寶最多,比起別派門下修煉多年,想求一口好劍而不可得的,相去真有天淵之別。此寶既有不少用處,適才席上我見靈嶠三仙中丁道友又借賜酒為名,暗中賜與金蟬、石生每人一件東西,想來也決非常物,況且幻波池還有不少異寶待取,以後無論遇見何等妖邪,哪還有難辦的事麼?」
妙一真人笑謝道:「眾弟子有何德能,還不是諸位前輩和諸至交好友,福庇玉成,始能有此。因見他們成道一切無不得之太易,惟恐不知惜福自愛,不知艱難,故此嚴定規章,稟承家師敕命,設下左右兩洞火宅、十三限等難關,並在左元洞壁之上辟下洞穴,為留居弟子苦修之所。以考驗他們功行,堅其心志,穩扎根基,免致失墮,為師蒙羞,且負諸位前輩諸良友成全的苦心。」乙休方要插口,忽見楊瑾去而復轉,直降殿前。妙一真人迎問:「道友有何見教?」楊瑾入殿,即對乙休說道:「我因和葉道友交好,她和謝道友帶了仙都二女和新收弟子李洪,前往小寒山去訪忍大師。值我有事雪山,便道相送,歸途遇見韓仙子和乙老前輩的兩位女弟子畢真真和花奇,滿面憂惶,在空中徘徊,似在等人。見我路過,忙迎上來,約同降到下面,忽然跪地,哭求相助。
問其何故,才知畢真真生相太美,心卻極冷,她在這裡赴會時,遇見聚萍島散仙凌虛子崔海客的大弟子虞重,想是見她美貌,不知這位姑娘是有名的美魔女辣手仙娘,專一含笑殺人,妄思親近。照花奇說,也並非有甚邪念,許是前世冤孽,該遭此劫。入席時,本是眾弟子隨意落座,不知怎的,虞重後進來,對桌有三空位不坐,恰巧畢真真身後虛了一席,他不和相熟知交同坐,卻繞過來,坐在畢真真的身旁。席間虞重並無甚輕薄言行,對於畢真真,只是讚佩了幾句,畢真真卻多了心。其實虞重自知法力功行不如在座諸人,又見他師弟楊鯉自投入峨眉門下,功力大進,欣羨異常。聽那口氣,對誰都願傾心相結。畢真真當時如不理他,也就罷了,只因誤解對方不是玄門正宗,居心不正,意欲懲處,明明恨惡,卻故意假以辭色。花奇知她師姊性情心意,看出不妙,連拿話點醒。虞重一點也不警覺,反倒受寵若驚,誤把殺星當做福神,以為從此可以訂交來往,問畢、花二女是否也在白犀潭居住,還是另有洞府?並說日後專誠拜訪。畢真真只對他說,白犀潭外人不能涉足,自己也不在彼,住在岷山天音峽裡,雖未許其前往,也不拒絕。本想日後虞重如真前往訪她,再行懲治,羞辱他一頓便罷。
「也是虞重死星照命。他和南海散仙騎鯨客的弟子勾顯、崔樹,從拜師起便相識交好,往還極密,時常笑謔,無話不談。這時恰巧同席,恰被崔、勾二人看在眼裡。三人的師規都不禁婚嫁,崔海客便是夫妻同修,乃妻兵解轉劫才十餘年。騎鯨客更是成道以後,才娶一女散仙為妻。他們這一類散仙,不似我們除卻嫁娶在先,以後同勘世緣,合璧雙修,成道之後便不會再有婚嫁。神仙眷屬,認為常事,只不過在成道以後,遇有夙緣,情投意合,雙方結為仙侶,在一處修煉,互相扶助,共駐長生,不似左道妖邪,以淫慾為事罷了。勾、崔二人見畢真真貌既美艷,人又灑脫不羈,對待虞重,好似格外垂青,以為雙方有緣,心中默契。
當時恐當著眾人取笑,女的羞惱,壞了朋友好事,還在裝呆,一言未發。等眾仙賓辭散各去,三人都是隨師多年,行動自如,只和乃師稟說別處訪友,便可不必一同回山。虞重本想對方既沒有叫去,尚欲自重,日後得便再行登門往訪,暫時自先回山。勾、崔二人卻想為他促成良緣,以為機不可失,尾隨在虞重身後。才離本山,便說有事相煩,各和師長一說,便朝岷山趕去。如趕不上,也許不致遭那殺身之禍。恰巧畢、花二女和荊門女散仙潘芳一見投緣,宛如宿友,行時不捨,執意送她還山。因此反是三人先尋到岷山天音峽,二女未回。守洞神獸丁零,甚是猛惡,幾為所傷,掃興之餘,見當地風景甚好,便一路遊覽回走。我想這時,韓仙子定必神遊在外,否則早已傳音警戒,何致出這亂子。偏是這般湊巧,劫數臨身,無由避免。
「三人剛把岷山走完,到了江邊,快要飛起,二女也正趕回,因在空中下望,見一白木船過灘遇難失事,動了善念,下來從水中將人救起,正遇三人走來。畢真真越認為對方存心輕薄,妄欲勾引。當著所救船家不便發作,那地方離白犀潭師父又近,便令三人仍返原路,在姑婆嶺山中覓一僻靜之處相候,以作長談。這一來,休說勾、崔二人,便虞重也不免動了點非分之想,喜出望外,一同依言去往等死。一會兒工夫,二女趕來。先是花奇看出師姊要動殺機,心想對方師父既是峨眉邀請而來,必非妖邪一流。苦勸不聽,乘著畢真真救人之際,意欲搶在頭裡,警戒三人休存妄念找死。一面又想察聽背後之言,究竟對方是否輕薄淫邪之士。這時,正值虞重在和勾、崔二人爭辯,力說:『自往峨眉,見了開府盛況和各派高足,便自慚形穢,此番回山,決意立志清修,不再時出閒遊,致荒功業。
對於這位畢道友,雖是前緣,承命垂青,假以辭色,一則她法力道行均比己高,自問不堪匹配;二則雖然對她十分敬愛,終嫌遇合太易,她平日人品尚不深知。韓仙子道術雖高,也和我們一樣,不是玄門正宗。自問一無所長,此女忽然垂青,何取於我?既欲做一千秋佳侶,同駐長生,又非世俗兒女,家室之好,不能不慎之於始。我先在江岸相遇,承她約來這裡密談,未始不做神仙眷屬之想。此時忽然心跳神驚,覺非佳兆,前念已是冰消。我們都是修道之士,少時二女來時,務須自重。暫時只可結一忘形之交,等到日久,看明她心地為人,是否可以長處,還須互出自願,然後再作打算,絲毫不可相強。我們交厚,當著二女,切不可和平****我三人相對時那麼隨意笑謔。』勾、崔二人均笑他迂而不情,這等天仙化人,能夠垂青,豈非夙世緣福,還要如此矯情。她如無心於你,必早見拒,也不會約來相會了。
「花奇聽出虞重人品不惡,忙即現身警告時,畢真真已蓄怒飛來,見面不容分說,開口大罵:『無知妖孽,瞎眼看人,自尋死路!』三人俱都好勝,覺著是你先示好意,如何出爾反爾?這等辱罵不堪,欺人太甚。立即反唇相譏,報以惡聲。雙方便動起手來。既成仇敵,畢真真又逼人太甚,雙方自然不會有好話說。虞重不合說她冶容勾引,賣弄風情,這時來假充正經。似你這等無恥賤婢,便再轉一世嫁我,也必不要。話既難聽,三人本也不是弱手,又想合力將對方擒住,羞辱一場,於是愈發激動殺機。畢真真見自己一人敵三,難於取勝,竟將師傳遇急始用,不許妄發的防身至寶火月叉和西神劍,同時施為,猛下毒手。三人見勢不佳想要逃時,已是無及,虞重首先遇害;勾、崔二人仗著精於分身代替之法,各斷一手臂以做替身,借遁逃走。當動手時,花奇在旁,大聲疾呼,力說三人俱非妖邪,尤其虞重是個端莊人。叵耐畢真真認定花奇怕事,一句不信。直到三人一死兩傷,花奇急得和她起誓,才自相信。雖覺事情做錯,以為師父素愛自己,又喜護徒,以前常犯殺戒,不過數說幾句,至多受點小責;如有強敵尋來,師父還代出頭做主。聽花奇埋怨絮聒,還在怪她膽小,先並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正想回去,忽遇乃師近年惟一不時往還的好友楊姑婆,由這裡回山,已快到島,因為發現一事折回來,往白犀潭去和乃師商談,途中正遇勾、崔二人因受了西神劍傷,雖得化身逃走,元氣損耗太甚,已難往前飛行,快要不支降落。楊姑婆原與三人之師相識,喚落救治,問起前情。楊姑婆人極和善,最惡強橫,平日見畢真真動輒便起殺機,嫌她心狠手毒,已向韓仙子說過兩次,令其嚴加管教,不可如此,想不到今又做出此事。
而凌虛子崔海客,曾以百年之功,費盡心力,採取三千七百餘種靈藥和萬年靈玉精髓,煉成亙古神仙未有的靈藥九轉還金丹和六陽換骨瓊漿,凡是修道人,無論兵解屍解,元神煉到年限,只要法體仍在,便可用以復體重生。崔海客二藥極為珍秘,向不輕易示人。楊姑婆和韓仙子交厚,知此二藥於她將來有極大用處,可少去六甲子苦修,還是本來法體。乃子易晟和崔海客恰是莫逆至交,曾令往求,居然慨允相贈。如何將她愛徒無辜殺死,好生氣忿。虞重元神為火月叉所傷,也是損耗太甚,竟不能自飛,勉強附在崔樹身上,欲待回山哭訴,求師報仇。不料勾、崔二人也幾難自保,眼看色殆,幸遇救星。楊姑婆一面行法,醫了勾、崔二人的傷,令其回山;一面護住虞重元神,趕來見了二女,便是一頓大罵。說畢真真這等行為,即便她師父護犢偏心,能恕她罪,楊姑婆也不容。並說:『不久他三人師父便來向你師父要人,看你何以自解?』說罷拂袖飛去。
「二女知道師父患難至交,只此一人,每年必往白犀潭看望一兩次,每來師父必有益處,情分既深,又極敬服。她如為對方做主,已是不了,何況又是與師父脫劫成道、有極大關係的人。起初聽楊姑婆和師父說:元神祇管凝煉,到了功候,終不如肉身成聖的好。原有仙骨法體,修煉多年,棄去可惜,並還要多費好幾百年苦功,才能修成地仙。長子易晟有一至交散仙,煉有靈藥,已囑求贈,如能得到,時至便可以原體成道。當時未聽說起姓名,不料竟是適才誤殺人的師長。再一細想:『自己行為委實也有許多過錯,師父平素雖然鍾愛,法令卻是極嚴。前為自己好殺,已曾加告誡,再如不悛,便處嚴刑。所殺的人,十九都是罪有應得。
似此存心誘人為惡,妄肆殺戮,並還不是情真罪當,又不聽花奇勸告,不管善惡是非,任性孤行,如何還能容恕?』想起師父翻臉時情景,不寒而慄。楊姑婆去後,嚇得面目失色,無計可施。見我路過迎住,求我繞道來此,告知乙老前輩和妙一夫人,急速設法救她。此時二人也不敢回白犀潭,要去成都朋友處暫避。等乙老前輩與妙一夫人為她轉圜,免去墮劫之慘,再行見師請罪。行時並說了楊姑婆和乃師商量的事:乃是天癡上人因上次乙真人在銅椰島救他兩個孫兒,致天癡當眾丟臉,面子難堪;彼時又曾有天癡訂有白犀潭再見的話,因此懷恨。他知白犀潭之行,多半佔不了便宜,特意先期趕往赴約,一面又在島上設下極厲害埋伏,準備此來不利,轉激乙老前輩自投羅網。已定日內島上陣法佈置完竣,命門人往白犀潭投柬定約,跟著便率領門人前往,與乙老前輩鬥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