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警我隨去殿內,和岳雯等說了幾句,便返了回來,問血兒,願往何處遊玩。血兒道:「適才種植幽蘭之處,風景絕佳,那些蘭花都是異種,尤為可愛。道友適才有事,必還未去過,我們往那邊走如何?」諸葛警我知道那是往繡雲澗後仙廚去的路徑,眾仙行時,向芳淑等五女同門正採了些枇杷、楊梅、荔枝、李子、醉仙桃等佳果回來,癩姑迎上前去,告以遊山之訊,商議將果物送到仙廚,即由當地起始遊覽。血兒師徒剛巧走出,定被聽去。果然華仙姑料中,不禁暗笑:「我就陪你同往,看你遇上時,如何下手?」故作不知。恰好血兒心急,因芳淑已去了一會兒,大家都是步行,不能飛往,欲把腳步加快。諸葛警我偏成心慪他,假裝玩景,不住指點泉石,領略風光,隨地停留。血兒始而非常愁急,繼一想:「師父說遇上那穿藕荷色短衣,女童打扮,姓向的女子,可以便宜行事,但能明索或以寶物交換最好。
看對方情勢,非特長一輩的高人甚多,便這些後輩新進,也都不弱,一個弄不好,既誤大事,還要丟人。明奪決不可為,暗取也極艱難。素昧平生,如何開口和人商說?」又想起蕩妻施龍姑可恨:「她如不犯淫邪,前番不同一干妖人來犯峨眉,今日豈不正好同來?以她資質美貌,言談機智,和對方一拍便合,本身得上好些便宜,交上許多正經同道,還替師父也辦了事,這有多好!偏生天生淫賤,甘居下流。如不為了師門恩重,忍辱含垢,早已殺卻。」方在尋思,氣苦發急,人已走到繡雲澗側。一眼瞥見向芳淑同了四個女伴,由仙廚前面,一路花花柳柳,說笑走來,逕由斜刺裡走過,轉向對面許多仙禽翔集的嶺腰上而去,恰與植蘭的澗谷相反。這時,只朝諸葛警我一同恭恭敬敬叫了聲大師兄,正眼也未朝自己一看。如無諸葛警我同行,就不能上前答話,也可設法,暗中隱身尾隨,相機行事。這一來,反多了一個大阻礙,正暗中叫不迭的苦。
忽聽諸葛警我笑問道:「道友有甚心事麼?只管出神作甚?」血兒生怕被他看破,暗忖:「他是峨眉大弟子,道行法力必高,要想背他行事,決不可能。此人甚是長厚,莫若捨個臉實言相告,也許能代自己手到要來,不向別人傳揚。」便向諸葛警我苦笑道:「明人面前不便說謊。小弟現有一事奉求相助,不知可否?」諸葛警我笑道:「你我兩輩同道之交,有話只管明言,但可為力,決無推辭。」血兒看他意誠,喜道:「道友真個至誠君子。實不相瞞,小弟將來有一大劫難,非得魔教中陰雷不能解救。這類人物,家師雖認得兩個:一是所煉陰雷,威力不足;另一個本惡人,近來忽要改行向善,閉門多年,不肯見人,所煉陰雷雖多,卻一枚也不捨送人。家師又不喜無故求人,時時為此愁急。適見貴派一女同門,得有此寶不少,意欲求取三粒,由小弟贈她一件寶物,以當投桃之報。只為素昧平生,不便上前。正在殿台為難,恰值道友盛意約游,早欲奉托,羞於啟齒。適見那位向道友便有此寶。現時仙府內覬覦此寶的尚還有人。
此寶貴派並無用處,而小弟卻是關係他年成敗,惟恐他人捷足先登,好生憂慮。今承垂問,如蒙鼎力相助,請向道友轉讓,感德非淺。」隨由囊中取了兩粒大如龍眼,光芒奪目的寶珠出來。正要遞過往下說時,諸葛警我早受了青囊仙子華瑤崧指教而來,本意只防藏靈子不好意思明說,暗令門人相機求取,而血兒性急如火,向芳淑又看他不起,萬一情急下手,明奪暗盜,把本來兩各有益的一件好事無心鑄錯,生出嫌怨,豈不更糟?聞言本想點破,繼見血兒滿臉慚惶之狀,想起他師徒學道多年,能有今日,也非容易。既要求人,自身理應向主人明說,偏要好高,顧全教祖身份,卻令門人鬼祟行事。一個鬧穿,丟人豈不更大?血兒身世處境最為可憐,已經有心成人之美,何必揭穿,使他難堪?便不去說破,接口笑道:「向師妹年幼,稚氣未脫,不知由何處得來此物,本無用處,奉贈道友就急,再好沒有。既是同道,又非世俗交遊,講甚報酬?小弟也決不令她告人。寶珠請即收起,再提投贈便俗。請稍等候,小弟必為道友取來便了。」
血兒總以為雙方道路不同,雖不似別的異派,如同冰炭,不能兩立,終不免貌合神離,就肯應諾,也還有些拿捏。沒想到如此順利,並還守口,不以告人,真是感激萬分。由此連藏靈子也對峨眉派有了極好情感,遇上事便出死力相助。對諸葛警我、向芳淑二人,尤為盡力,雙方遂成至交,互相助益不提。
血兒還在極口稱謝,諸葛警我已匆匆飛去,不一會兒,便持了五粒豌豆大小、晶瑩碧綠的陰雷珠飛回,說道:「向師妹此物,得有頗多。說是九烈神君所煉,恐三粒萬一不夠應用,又多贈了兩粒。」血兒一聽是九烈神君之物,越發驚喜交集,暗忖:「峨眉這些門下,真是奇怪,入門想都不久,連得道多年的人,本領俱無他們大。九烈陰雷,不亞軒轅老怪所煉陰煞之寶,威力極大,尤能與他心靈相通,外人拿在手上,他心念一動,立化劫灰,炸成粉碎。再說也無法到手。此女小小年紀,根骨固好,並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竟能收下許多,怎不令人佩服?本門教祖不禁婚嫁,似這裡許多天仙化人,自己竟無福遇合,卻娶了施龍姑這個****,真乃終身大恨。」諸葛警我見他口不住稱謝,面上神情似喜似怒,笑問:「道友還有甚心事麼?」血兒忙答道:「心願已了,還有甚事?只道友與向道友大德,無以為報。又想貴派門下,怎有這麼多異人?無論各派中人,俱都望塵莫及哩。」
說時,正要轉向東北去看幽蘭,忽見崑崙門下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岐面帶愁容,由後走來。諸葛警我先在殿內看過師祖玉匣中的名單,知道二人不久也是本門中人,便轉身迎問:「二位道友,意欲何往?如若無事,何妨結伴同游?」血兒也隨聲附和。二人原認得熊血兒,暗忖:「他乃藏靈子傳衣缽的愛徒,素來忠心於乃師,不與外人交往。怎會背了師父,獨個兒和峨眉門下大弟子在此無人之處密談?並還面有喜色,雙方神情也甚親密,直似多年知交,決非初見,與他平日為人,大是不類。看起來,峨眉派真易使人歸向,連他這樣人也受了引誘。」反正閒遊,便想探個虛實。互相看了一眼,一同點首應諾,並在一起,往前走去。
一會兒走完松徑蘭谷,越過澗上游的危崖,又經過了好幾處仙景,便到右元仙府。三人都未到過,先以為五府同開,右元仙府必也一樣富麗輝煌,氣象萬千,左近景物尚且如此清麗靈奇,何況本洞。哪知到後一看,大出意料。原來那左元仙府附近景物,儘管優美繁多,正洞只是一座百十丈高的孤峰危壁,洞在峰腰,約有方丈大小,看去陰森森的。全峰筆立如削,由上到下辟有一二百個大小洞穴。最大的洞穴,高不過五尺,寬僅二尺,約有二丈來深,至多可以容得一人在內趺坐。小的大人直容不下,也只二三歲幼童,可以勉強容納。有的淺不過尺,坐處並還向外傾斜,形勢不一,各有難處。環峰四外,俱是松杉之類古木,大都一抱以上,參天蔽日,襯得景物越發陰晦。繞向峰後一看,正對前洞,還有一個後洞,洞門上橫刻著「心門意戶」四個朱書古篆和些符偈。
三人見了,很覺奇怪,料知左元洞內必有玄妙設施,想到洞中探看。小仙童虞孝剛開口一笑,諸葛警我笑道:「此是本府左元洞十三限入口,平日為眾弟子修煉入定之所。以後除奉掌教師尊特命外,眾同門自問修煉到了年限火候,必須先由這心門意戶通行,越過內中十三道大限,經由前洞口飛出,然後去至中元殿內稟進師尊,始得下山修積。從此往來自如,並可在外另辟洞府,任意修為。便是回山,也另有景物享受和無不優美的清修之所,無庸再來此洞受苦了。如若修煉未到功候,或是自信不過,休說遊行自在,便連本府偌大一片仙景,也休想能夠游涉。只可在少元洞內煉到能夠服氣辟榖,或是師恩准其速成,賜了辟榖靈丹,然後仍須常年在這峰壁小洞穴中潛修。除卻每日有一定時,可以隨意在峰側一帶和峰左青溪坪、古輝閣兩處,與眾同門互相比劍觀摩外,餘者都好比千仞宮牆,人天界隔,可望而不可即,不能擅越雷池一步了。至於各位師尊,也只偶然來此指點傳授,此外難得見面。
本派同門新進者多,頗有幾個修道年限功候全都不到,便自告奮勇,下山歷練,使內功外行同時並進的也可稟明師長,甘冒奇險,逕由左元十三限,或是右元洞內火宅嚴關,硬衝出去。這十幾位同門師兄弟,大都仙緣福澤至厚,根行堅固,又都持有兩件極靈異的法寶飛劍,憑著以身殉道的勇氣,方始僥倖成功。右元火宅關口只有一道,看似沒有左元十三限繁難,但凶險更大。這兩處地方,到時一個把握不住,輕則走火入魔,像以前百禽道長、鄭八姑等一樣,不能行動,須要多年虔修,受盡苦楚,培養心頭活火,凝煉元神,重生肌骨,復了原體之後,二次重度難關。稍一不慎,仍是重蹈前轍。轉不如循序漸進,現時雖然艱苦,年久水到渠成。那重的,不是五官四肢殘廢一兩處,永難恢復,便是壽命轉劫,甚或形神全消,都在意中。雖然師恩深厚,暗中必有極大法力護持,喪生滅神尚不至於,便是走火入魔,也非人所能堪了。這裡你們只看到孤峰陋洞,還不怎樣,那由少元洞轉來峰上洞穴中修煉的,中間尚須繞行左元洞許多險境,才能到此呢。」
鐵鼓吏狄鳴岐問:「在火宅、十三限之外,還有何險?」諸葛警我道:「左元洞位於地底,上面凡是危峰峭壁,鳥道羊腸,遍佈蛇獸水火等各色各樣的危機險境。入口之處,名為小人天界,所歷景物甚多。人行其中,只要心志不純,立時地棘天荊,寸步難行。可以使經歷的人,在那暗無天日、地獄一般的危境中,逃竄上三五個月走不出來。必須憑著定力靈慧,才可從容脫出。這是將來連闖十三限的初基,雖無這裡凶險,早晚終可脫出,但那定力不堅的人走了進去,稍微疏忽,那苦難也夠受了。現今這兩處仙法尚未發動,左元洞那些危峰峭壁,鳥道羊腸,俱是實境,尚可一觀。
此洞雖設有十三層難關大限,全洞長大不過十餘丈,此時內中空空,有甚意思?」熊血兒暗忖:「以前常覺旁門災難太多,尤其天劫厲害,正宗玄門得天獨厚。今到峨眉赴會,見這些末學新進,為日不久,竟有好深功力,令人妒羨。哪知他們也還有這麼多難處,無一容易得來。人家先難後易,早把根基打好,不畏魔擾,所以天劫也不去尋他了。」方想如何到這兩處洞中見識,儘管仙法不曾發動,也可增長閱歷。虞孝和鐵鼓吏狄鳴岐已向諸葛警我商請,引入洞中見識。正要從旁隨聲附和,諸葛警我已笑對二人道:「二位道兄,此時還不是進洞的時候。再者兩洞均非延賓之地,洞口已經封禁,來客只在附近遊玩,無進洞者。既是二位道兄必欲先往一觀,我略微擔點責任,連熊道友一起同往好了。」虞、狄二人聽他語氣稱謂,好似含有深意,心中一動。諸葛警我已引三人轉到前峰,說聲:「請稍等待。」連忙飛身直上。
三人見他搶先引導,料知洞中必有一些現在外面的機密佈置,不欲外人看見。裝作不解,不等招呼,跟著飛上。到了洞中一看,由前洞口直望後洞口,空無一物。就這慢得一步的工夫,諸葛警我已不見蹤跡。洞與外觀孤峰一般大小,比起兩邊洞門卻高得多,地也凹下,洞壁彷彿甚薄,看去不似石土凝成。用手微叩,淵淵作金鐵聲。心想:「後洞門外,壁有符菉,諸葛警我也許故弄狡猾,由此穿出。」心中尋思,同往後洞門走去。剛往前走不到兩丈,三人相繼回顧洞中,只剩了自己一個,同行二人不知何往,喚也不應,心中一驚,方覺奇怪。再看前後洞門,俱已隱去,神志也似有點迷糊,思潮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