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伍 第9章 第一九九章 (4)
    次日為蕭逸祖母忌辰,因是率眾歸隱的頭一代祖先,合村公祭,儀節甚是隆重。蕭逸也想好除鳥方法,本擬過日再往一試。午間同食早供之後,村人各自散回。蕭逸命蕭清與三小兄妹去送祭品,並令在洞中遙叩行禮。打算回家睡一午覺,以備夜祭讀文誦經。這日眾門人侄孫輩多有職司,未曾隨侍。獨自一人正往回走,忽見吳誠站在環村崖頂上,將手連招帶比,低喚:「師父快上來!」面有喜容。蕭逸自從發現狺雕以後,為防不時相遇,身旁總帶有一筒毒弩。見狀知道發現了狺雕蹤跡,便縱身上去。原來歐陽霜召集眾門人查看面色時,吳誠恰巧奉命出山採辦用物未歸,不曾在側,一點戒心無有。因知師父恨雕切骨,一心討好,時常留意。昨日發現雕已歸巢,偏巧當日祭期不能前往,所派職司又恰在夜裡。巖頂道路開出以後,足可遠望鳥巢和平野一帶。飯後無事,走向崖頂瞭望,無意之中,竟發現惡鳥狺雕由遠處飛來,且兩翼翩翩,飛行甚緩,神情頗為狼狽,好似受傷疲乏之狀。飛近草原,越飛越低,不再升騰,忽然一個轉側,撲扇著兩翼墜落地上,只管撲騰,不能再起。漸漸力竭勢衰,趴伏地上。看神情,大是不支,已難再動,只還未死罷了。見師父下面路過,忙請上去。

    蕭逸一看大喜,知道惡鳥不知何處身受重傷,此時再不就便殺它,如等養好氣力,再除便難。既已望見,相隔又近,如何肯捨。長繩原放崖上備用,師徒二人連兵刃都未及回取,立即援繩而下,如飛跑去,一會兒趕到。那鳥也看不出受何重傷,只是力竭難起。見了人來,瞪著凶光四射的怪眼,連聲怪嘯,狀絕獰厲。蕭逸見那雕鳥爪如鋼鉤,想是情急,地上石土被抓陷了兩個深坑。鐵喙寬達半尺,長有尺許,看去犀利非常。通身毛羽堅勁,兩翼平張,通長几及兩丈,怒嘯發威,根根倒豎,端的猛惡非常。有心將它兩翼斬斷,擒回處治,無奈身畔未攜兵刃。正在尋思,那雕看出人意不善,倏地奮力一撲騰,飛起數尺高下,重又墜落。吳誠不是閃避迅速,幾為翅梢打中。蕭逸見狀,順手一摸弩筒,心急手快,連歐陽霜所贈兩道靈符帶了出來。那符原裝在一個絲囊以內,不知怎的,囊口絲結纏在弩筒上面。蕭逸剛把絲囊解下,忽然山風頓起。那雕嘯聲越厲,二次又奮力作勢往上撲騰。蕭逸恐被它乘風飛逃,不敢再延,順手將絲囊交給吳誠,揚手連珠毒弩,接連幾箭,先將雕眼打瞎。仍恐不死,乘它痛極昂首慘叫之際,又朝口內、胸前各要害找補了三箭。

    正和吳誠笑說解恨,想將死雕拖回村去,留待愛妻回來看了洩恨。山風過去,面前黑影一閃,平白地多了一個裝束奇特、相貌兇惡的道童。一現身,先朝死雕看了一眼,轉面厲聲喝道:「這只禿角老雕已被我們用仙法所傷,只因此雕飛行迅速,性子又暴,受傷以後仍被逃走。我二人奉了師父天門神君之命,來此收取心魂,祭煉法寶,一路尋來。誰想被你二人將它射瞎雙目而死,失了靈效,枉費我們多日搜尋之勞。曉事的,快快跪下降伏,隨我去見仙師發落;否則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蕭、吳二人見童子好似乘風而來,行蹤詭異,知非善與。一則蕭逸武功精純,生平未遇敵手,未免自恃;二則妖童出語凶橫,毫無商量。心想:「先下手為強,且先和他軟說,看事行事。」便賠笑躬身道:「在下實是愚昧。

    只因此雕兇惡已極,屢傷人畜,兼有殺子之仇,因想為世除害,立志除它已非一日,今日見它飛來,才用毒箭將它射死。不知令仙師還有用它之處,已死不可復生,此鳥任憑取去。請仙童權且原諒,改日再造仙山,登門負荊吧。」說時,妖童已經目閃凶光,聞言怒喝道:「放你娘的屁!你二人傷了此雕,還想活命不成?我自有仙法將你們擒走。」蕭逸知道應了歐陽霜之言,妖童凶橫,已不可理喻。好在所居隱秘,愛妻歸期不遠,反正難為善罷,決計先發制人。表面裝作害怕神氣,不等說完,暗運內功,倏用重手法百步劈空掌,照準妖童當胸打去。妖童橫行已慣,見對方兩個凡人,全沒放在心上;看見吳誠聞言面有怒容,還在暗笑。萬沒想到搭話的人會先動手。剛覺對方把手微拱,似欲行禮求告,猛又覺掌往外一按,立時便有千鈞之力當胸壓到。

    蕭逸家傳掌法從小練起,何等厲害,相隔又近,無法躲御。妖童縱會妖法,也不能施為,當時受了內傷,氣血全被擊散,口噴鮮血,往後仰跌出去。蕭、吳二人正待縱身趕去,趁他未死之前,點其穴道,再行拷問底細,猛聽一聲斷喝,知又來了敵人。定睛一看,凌空飛來一道淡黃色的光華,知是飛劍一流。不及看清來敵,忙喝:「這是妖人飛劍,快快避開!」隨即一同縱起往回飛逃。二人腳程怎有飛劍迅速,晃眼便被追上。飛劍正待下落,還算後來妖童看見同門受傷,心中恨極,想將二人生擒回山,惡毒處死,忽又止住劍光,飛出一道尺許長的彩煙,蕭逸首被射中,當時打了一個寒噤。那彩煙又朝吳誠飛去。正在危急之際,吳誠原知靈符妙用,箭已近身,忽然想起符在自己手內,慌不迭拿住靈符一角,往外一抖,先是一聲霹靂,夾著百丈金光烈火,直朝妖童當頭打去。跟著一片祥光,將後面擋住。

    二妖童正是天門神君林瑞門下的甘熊、甘象。所居離當地只有二百餘里,地名烏龍頂天門宮。那壁J也是靈鳥,已吃甘象的血焰針所傷,仍舊飛逃到此。甘象首先尋來,吃蕭逸冷不防一掌打傷倒地。恰巧甘熊趕到,先用飛劍迫退敵人,救了乃弟。再用妖人所煉血焰針,將二人打傷。方想上前擒住,忽見金光烈火帶著霹靂之聲飛來,知是正派中太乙神雷,先發血焰針已被震散,不由亡魂皆冒。甘像剛回過氣來,吃甘熊一把夾起,駕起妖風,如飛逃去。吳誠發動稍緩,敵雖驚退,依然被血焰針打中,和蕭逸一樣,一個寒戰打過,週身麻癢,動轉不得。二人強掙著會合在一起,互相扶持回走。同時那斷後祥光,也由身後繞來擁護,還能勉強熬著痛苦行路,只是心慌意亂,四肢無力,不能走快。時候一久,祥光漸減,人也漸入昏迷,不覺把路走錯,入了歧途。後來靈符效用全失,祥光退盡,立即昏倒嶺側峽谷之中,不能動轉。

    又經了個把時辰,眾門人見天不早,師父怎還未往家廟,當是午睡未醒,前往喚請,一問,人並未回。因當日說定不往後山,正待往別處尋找。還是蕭清比較機警,查看人中沒有吳誠在內,急忙一問,恰有一人答說:「午飯後回家,似見吳誠一人在崖頂眺望。村主並未在彼。」蕭清聞言,猛想起嬸娘別時之言。知道今日家祭大典,叔父就往打雕,也不會到這時候還不回來。照此情形,定是吳誠貪功,登崖眺望,發現雕跡,告知叔父,同往獵殺,不知遇著甚事,耽擱在彼。或是人雕苦鬥,相持不下,那雕看去本來厲害,沒有嬸娘所說那般容易對付,弄巧就許為雕傷都說不定。當時心裡一驚。

    郝潛夫也是這麼想法。忙令眾人各自趕取兵刃暗器,一邊沿途遇人詢問,一邊往危崖集合。蕭逸如未出走便罷,如與吳誠偕出上崖,便知事須從速,免得到時回取兵刃又多遲延。說罷,分頭行事。還沒趕到崖下,全村已經轟動,紛紛趕來,竟是誰也不曾見到這師徒二人。眾人因日光業已偏西,早該回村,必有變故,紛紛搶上崖頂一看,果然長索業已下垂。再往對面平野裡一看,那只狺雕兩翼張開,趴伏地上,一動不動,也看不出死活。蕭、吳二人並無蹤影。先算計人雕惡鬥,一同力竭倒地,也許雕已被殺,人卻被它打傷,壓在下面。反正凶多吉少,個個情急,搶著援繩而下,飛步往前便跑。

    郝潛夫畢竟心細,眾人只管議論紛紛,他卻料定萬無二人同時被雕壓到身下之理,場上不見,必在別處。更因歐陽霜預誡之言,想起三個逃人,也許此時學了本領,回山尋仇,恰值蕭、吳二人將雕打死,狹路相逢,拚鬥起來。否則那雕任多厲害,只有飛得太高,除它不易,真肯下與人鬥,決非師父之敵。二人此時不是為仇人所傷害,便是尚在別處苦苦相持。草原平野,一望無遺,不問如何,人決不會還在場上。見眾人紛紛搶下,為防引來外敵入村擾害,回顧師兄何渭、柴成在後,忙即說了。何、柴二人也是蕭逸晚親,自幼相隨習武,最是持重,武藝也高,聞言深以為然。知潛夫、蕭清聰明心細,忙把人分成兩起:已下的由潛夫、蕭清率領,分頭尋找;未下的隨了自己,在崖上戒備待信,將長索拉起,一面飛傳村中壯丁各攜毒弩,埋伏崖上,以防不測。去人如若發現村主,看事行事,將帶去的旗花,照舊習暗號放起,以便應付,以免敵人乘虛而入,一時失措,難於收拾。匆匆分派停當。留守的人急於尋師,雖不願意,無奈師父不在,何渭是大師兄,照例不能違逆,只得快快而止。

    潛夫、蕭清到了下面,便照日前去過的地勢途徑將人分開,飛跑尋去。果然還沒趕到死雕所在,便發現吳誠穿的一隻鞋。潛夫立定細一查看,恰巧那一帶地多沙土,沒甚野草,只見離鞋不遠,又有兩個腳印,輕一腳重一腳,甚是散亂。內中一個獨小,正是沒有穿鞋的痕跡。行家眼裡,一望而知人受了傷,故步履遲滯散漫;否則師徒二人俱都是一身輕功,哪會留下這深腳印?只奇怪腳印混在一起,已走向歸途,怎不認路,反往左側走去?好生奇怪。惡鳥在望,看出已死,鳥側並無人影。惟恐受傷太重,遲延無救,忙令眾人先順腳跡尋找。等到中斷,不見人跡,再行分尋,免遇強敵,反為所乘。

    這時那兩個妖童已早逃回山去,偏巧天門神君林瑞正煉妖法,又忙於醫治甘象,等了好些時候,直到妖法煉完,才得告知。林瑞一問那情形,知敵人是個凡人,只有兩道護身靈符,不然甘氏弟兄早死敵手。既見敵人均中了血焰針,雖仗靈符將二甘驚退,人必昏暈倒地,逃必不遠。先料外來之人獵雕至此,但兩個凡人,卻持有正派中護身靈符,多少總有一點關聯。自己潛匿本山,平日深居簡出,法未煉成以前,最怕被各正派中人訪知,來尋晦氣,急於想將來人擒回究問來歷。自己煉法正急,不能分身;又因手到擒來之事,無須親往。只說了兩句機宜,以防萬一有正派中人在彼,稍見形跡,立即遁回,以免洩漏蹤跡。村人發現沙中腳印之時,二妖童恰巧起身。如非潛夫應變機智,二妖童一定撞上,見到眾人,勢必用妖法、飛劍追趕,侵入村去,當時便是一場大禍了。

    蕭、吳二人困倒的峽谷,本是甚近。妖法尚未催迫,人也能夠出聲說話,不過週身痛楚麻癢,不能起立。眾人循蹤一找,立即尋見。蕭逸料知禍猶未已,正愁妖人去而復轉,見眾尋到,驚喜交集。立即強掙著喝令背起速行,歸途務要滅跡,一切到家再說。潛夫等見狀,知禍非小,嚇得連旗花也未敢放,搶著背起二人,往回飛跑。好在都有輕功,除入谷一段是沙地外,余均草多。下來之處,危崖數百丈,眾人由上面援繩而下,中途還有好些縱落攀援,才能到地,不易為人發現。匆匆趕到崖下,上面的人已老遠望見,還欲下迎,吃眾人老遠搖手止住。一到便挑力大身輕的同門,將二人背在身上,先迎上去。然後慌忙援上。人剛上完,將索抽上,便見夕陽影裡,嶺那面風沙滾滾,由遠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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