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85章 第二三九章 (3)
    幽女看完柬帖大意,想起妖人受傷逃時可疑情景,恍然警覺。心中雖仍含忿,卻是深信不疑。剛剛准備出探,妖人已在洞外厲聲喝罵。匆匆帶了法寶趕出洞去,兩家一照面,便吃妖法包圍,四面夾攻,果然厲害已極。先還負氣,暗怪聖姑既早算出,怎不先行詳說利害?明知自己和她有隙,留此柬帖何益?意欲施展全力脫身。哪知這次比上次大不相同,妖人有備而來,已然難敵;又有幾個能手為助,脫身直是無望。眼看形勢危急,自知無幸,不是被妖人生擒了去,受那屈辱楚毒,便不免於煉魂之慘。迫於無奈,如言行事,果然神火才斂,立時一個震天大雷打將下來,一線金光沖開妖霧,射向身前。幽女立即警覺,知道聖姑命人引度,來護元神出險。忙捨元神,將天靈震破,迎將上去。吃金光一繞,帶起便飛,就此沖將出去,屍身自然兵解在地。

    原來這時已是崔盈第二次犯戒以後。聖姑因幽女不肯皈依,劫數注定,無法避免,自己縱有暇往援,也無用處。又以幽女所習雖近旁門,生平無一惡行,修積甚多,兵解轉世反可大成。知崔盈忌恨幽女前仇,如今若命其往援,定必僨事。所以故意令其一到便發神雷,如等妖霧中紫色火光一斂,幽女便遭兵解,人就不能救了。過了所限時刻不發神雷,定必反擊來人,切勿自誤。崔盈兩次叛師,連經重創,深知師父法力。那符又畫在手上,限有時地,只有如命行事,不敢違背。但是仇恨甚深,巴不得幽女慘死,才能快意。到時看見幽女與妖人斗法,危急萬分,一算師父所限時刻還早,好生高興,故意隱身附近峰頭旁觀,遲遲不發。一心盼望在時限未到以前,幽女兵解身死。不料幽女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盡管危急,仍能勉強支持,並還能豁出法寶一件件損毀與敵拼命,不時回攻,妖人竟被她傷了兩個,久不遇害。一見時機將近,手上已自無故發熱震動,正在苦盼,妖陣之中紫色火焰忽隱。因雙方煙光雜沓,濃密異常,只有神火強烈,微見紫光閃動,人卻看不見,崔盈只當幽女遭了兵解。而且掌上神雷時限已至,不敢再挨,忙不迭揚手發將出去。

    崔盈奸狡,拿不定幽女是否兵解,雷雖被迫發出,卻在偏左一面空中打去,誰知到了高空,仍照陣的中心下擊。崔盈反因此震退出數十步,幾受重傷,驚顧倉猝之中,也沒看見仇人元神已被金光護送,平安脫出。正在暗幸未誤時限,只稍延遲便報了仇。師父盡管算計精密,智者千慮,仍有一失,這一點卻未算出。回山復命,聖姑只把頭略點,未再盤詰。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覺著師父仍可欺以其方,膽子又復漸大,以致三次犯戒被逐,終以幻波池盜寶,為神雷所殛。因為聖姑當時厚愛,寬容太過,妖屍深得師傳,法力高強;聖姑已然屍解禪定,一切均是生前預為布置,不比人在,易使形神俱滅。況且還有好些因果,所以聽憑妖屍在洞修煉。

    那幻波池五座洞府各有禁制埋伏,中洞靈寢與崔盈停屍之洞,乃是樞紐,最關緊要。本來人一到此,立即發動。只有最後三年中,每年必有一日禁制停止,乃聖姑算定到時有人要來,特意留此個把時辰空隙,使來人從外入內,過了時限仍是不行。此事連妖屍也不知悉。可是妖屍近來功力越高,洞中禁制除本身所受,難滿可以消解外,余雖不能除去,卻能隨意發動,用以害人。此時原是斷定敵人身入重地,自蹈危機,被陷在內;前洞又似有了警兆,前往查看,把易靜認作網中之魚,所以未至中洞查看。前洞如無所見,定必趕來,相機行事。來人能擒則擒下生魂去煉妖法,否則坐視來敵死亡為樂,勢甚凶惡。易靜知妖屍有洞中禁法為其利用,不可輕敵,只宜退向外室待救,尤其要防她用法力顛倒,引入五遁禁地以內。

    易靜坐在寶傘之下,虔心敬觀鏡光中景物和後來所現字跡,才一現完,面前圓光忽隱。緊跟著煙光雜沓,風雷隱隱,易靜知道禁制發動,立縱遁光後退。才到外間室內,猛一眼瞥見左壁圓影正放光明,變作一個青光閃閃的圓洞。洞口立著一個女子,裝束異常華麗,面貌仿佛絕美,身材風韻尤為妖艷。只是滿頭秀發披散,血流滿面,十分狼藉,眉目之間隱蘊凶威。神情似是剛到,便發現自己竟會經由聖姑內寢之中退出,不曾被困在內,又驚又怒。面容突變,二目凶光暴射,獰笑一聲,先將雙手四面一陣亂劃,風雷遽作,全室立化火海,烈焰熊熊,夾著無數雷聲,潮湧而至。

    原來妖屍因懼聖姑威力,輕易不敢深入寢宮重地,每值去時,必須現出以前被雷擊死血污狼藉的本來真相,始敢前往,而且也只敢在那圓洞口和適才封閉的正面門外窺伺。非到復體以後,心身禁制皆去,面上血污也已去盡,恢復本來面目,無須再假妖法掩飾,並還到了自認可以一試的時機,不敢入室一步。以前唆使外來妖黨犯險破禁,因當著眾妖黨,不願現出遭劫時丑態,為全一時體面,寧肯多折羽翼,不特不指點趨避之法,反在暗中運用原有禁制,使妖黨入內犯險。破法的人成功了固可喜,不成功便把性命斷送在內。以防萬一聖姑留有遺音,或是與自己死前一樣,寢宮那圓神光忽然出現,暴露自己種種丑態惡跡,其用心尤為凶險狡詐。這時因用隔水捉魚之計,先用原設禁制封閉了甬道密徑,然後逐段搜去,本來事機神速,只要敵人入洞,晃眼便可搜出,不料搜過兩洞俱無蹤影。正待逐洞搜索,前洞忽有極奇怪的警兆,不由大驚。

    妖屍先雖斷定來了強敵,但去往前面的出口和壁中泉脈水遁之路適均封禁,此外只有兩條道路,來人既未潛追妖黨,中計入伏,必已深入甬道密徑,前往各洞窺探。中洞寢宮所在,禁制強烈,威力至大,神妙無窮,敵人誤入重地,不死必陷,萬難脫免。但自己也視為畏途,欲乘來人未到中洞以前,成擒被陷。並用聖姑所設現形之法,使來人隱身法失去效用,以便下手容易。及覺前洞有警,事出非常,心想:“洞中密徑甬道乃己新辟,外人不知。也許敵人法力甚高,又看出聖姑禁法厲害,意欲逃走,不知用什方法竄入前洞。此人便是未來隱患,關系至大,萬不可容其遁走。好在甬道已閉,如是另一敵人,先入甬道的已成網中之魚,不愁逃脫,還是先除現敵要緊。”臨時變計,率領眾妖黨急往前洞查看,人並未見,卻覺出可疑之點甚多,心越不安。逐處行法搜索,擾擾多時,終無所得。

    妖屍又想:“憑自己的機智法力和原有埋伏,照此搜索,前洞如有敵人,當無不現之理,怎會無蹤?事大可疑,莫非仍是先來敵人在出水時暗用法力聲東擊西,將己絆住,以便下手盜寶?後洞行法以後,未及遍查。雖說聖姑法力神妙,一則來敵既敢深入,必非易與;二則聖姑善於前知,萬一預有機謀,留下什麼遺音遺偈指點敵人,使知趨避,自己又被引開。前洞警兆忽此忽彼,不可捉摸,實是奇怪,弄巧就是聖姑預弄狡獪,助敵成功,都自難料。”心中一動,立命眾妖人嚴加戒備,仍舊搜索,有事隨時報警,自己重又搜索後洞。

    妖屍初意甬道封閉甚速,敵人早被隔斷,未必便被深入洞中重地。本心無故也實不願往寢宮去,便由另兩洞起搜索,均無敵影。只剩中洞一處未到,禁制也無發動之跡。心想:“敵人不是在未出水以前隨著水退之勢見機逃遁,便是侵入前洞,否則不會如此全無動靜。”方欲再向前洞查看,又想事關重大,反正無人窺見,便現丑態,多費點事,到底穩妥得多。正門直對聖姑停法體的靈床,走近有些膽怯,便把壁間圓洞入口行法開放,探頭一看,寢宮內外室俱是靜悄悄的。大罵:“妖鬼該死,累我擔驚,徒勞心力,並無其事。”忽見內室門裡光華閃耀,風雷隱隱,好似有人快要入伏光景。情知有異,心方一動,猛見一幢傘形寶光護著一個小女嬰童,與妖魂所說的敵人女神嬰易靜一般無二,正由裡面御遁飛出。入室這麼久,門內五遁禁制連同外室烈火神焰之禁均未引發,大出意想之外。不禁又驚又怒,凶威暴發,連話也不顧得說,先將室中神焰神雷發動,對敵圍攻。然後戟指怒喝:“無知賤婢,竟敢偷入重地,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口中辱罵不休,手中加緊行法,又將別的禁制發動。

    易靜不知底細,見她面上血污狼藉,披頭散發,站在洞口揚手頓足,切齒咒罵,神態凶暴,宛如雌虎。暗笑:“似此悍潑淫凶之鬼,又是如此污穢丑惡,就有點姿色身材,也全掩去。眾妖黨雖是左道妖邪,也都修煉有年,怎會對她那樣迷戀,甘為效死?實是不解。”方在尋思,忽覺出雷火厲害。跟著妖屍又發動了五遁禁制,威力尤大。易靜知道難破,便照聖姑所說,靜候時機,不想當時遁走。後因妖屍罵得十分污穢惡毒,不由大怒。一面鎮攝心神,以防萬一;一面冷不防將手中彈月弩、散光丸猛朝妖屍打去。

    滿擬妖屍當時披發流血情景,分明妖魂業已修煉復體,以肉身出斗,自己所傳佛門至寶同時施為,多厲害的妖邪也難禁此一擊。即便玄功變化神妙,重傷當所不免。哪知中洞寢宮內外四壁俱有聖姑所設埋伏禁制,神妙無窮,不可思議。尤其厲害的是五遁之禁相生相應,一觸即發,進攻愈猛,反應之力愈強。妖屍曾在聖姑門下多年,雷殛身死之後,又在本洞潛修了兩甲子,屢經試探研求,深悉微妙,十九俱能因勢利用。那壁上圓洞另有法力防御,咫尺鴻溝。妖屍身在洞口以內,相機行法應敵,多厲害的法寶也難攻進,已居於有勝無敗之勢。易靜如照聖姑所說,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鎮守心神,以靜御動,謹防妖屍詭計顛倒禁制,室外禁制雖也厲害,只要不被妖屍誘入靈寢五行交會的中樞要地,便可無慮,少時救兵一到,立可出險。

    也是易靜該有這兩番涉險的無妄之災。她自將元嬰煉成,長於玄功變化,新近又連經大敵,尤其北海陷空島丹井盜藥長了不少見識,覺著五行禁制雖然厲害,身有七寶,至多費點心力抵御,早晚仍能沖出,何懼之有?加以前與聖姑積有夙嫌,轉劫多生,並未化解,自從初進幻波池,見了聖姑仙容,無形中便起了不服之念,至今介介。二次入洞,雖經慧光幻景指示,悟徹前因,也只略生驚贊,成見仍未去盡,心中仍未悅服。天生疾惡剛直之性,妖屍又是她前生最厭惡之人,雙方種有惡因積怨,才一見面,便已眼紅,又聽惡聲咒罵,由不得無明火發,頓忘聖姑之誡。卻不知當地五行禁制雖也近於旁門,內中卻藏有仙釋兩門妙用,與陷空島丹井上面五行陣法大不相同。何況陷空老祖又是心有默許,只想借盜靈藥試探來人法力高下,未存敵意,不特不曾以全力運用,反在事前指點,困中相助,否則成功也無那等容易,與幻波池如何可以比擬?這一出手,立生巨變。

    易靜原在神雷烈焰包圍環攻之下,因有寶傘護身,雖未被雷火侵入,但因出時不曾防到妖屍突自壁間出現,妖屍發難更是神速。易靜自恃寶傘威力神妙,不論收合無不如意運用,只顧注視妖屍是否原身,略緩須臾,未將寶光開張,只有丈許高下,六七尺方圓一幢光華,僅僅將身籠護在內,四外全被雷火逼緊。等再行法運用,欲將寶光放大,已吃妖屍占了先機。雷火猛烈,從來未見,急切間只能抵御,要想蕩開來勢,艱難已極。等到散光丸、彈月弩同時發出,一片爆音過處,身前雷火立被震散,沖開一條大火弄,一蓬銀雨夾著一團明光,恰似流星趕月,電也似疾,直向妖屍打去。方喜法寶威力不凡,妖屍決難躲閃,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心念微動,眨眼之間,妖屍連躲也未躲,只面上略帶驚異之色,剛怒喝得一聲:“賤婢!”同時寶光已然飛到,勢絕神速。本來妖屍非傷不可,誰知二寶光華才飛射到了洞口,便似點燃了大堆火藥焰硝一般,又似阻力甚大,二寶並未射入洞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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