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84章 第二三九章 (2)
    方在忖量進退,倏地眼前一亮,榻前玉石地面上忽湧起五尺大小一輪明光,恰似一面明鏡懸在空中。那光照到身上,當時只覺著心情一動,恐入幻境,忙鎮心神,定睛看時,光中景物人影忽似燈影子戲一般,一幕接一幕相繼現了出來。心神不特未為所攝,靈府反而越覺空明,彷彿境中人物景地均曾相識。知道聖姑法力神妙無窮,必早算出自己今日來此,特為指點玄機,並非幻象。斷定此舉必有深意,事關緊要。但是當地五遁禁制厲害,危機密佈,少時是否驟然發難,尚屬難知。為防萬一,索性在兜率寶傘護身之下,用一真大師所傳坐禪之法,運用玄功守定本命元神,潛心諦視。看到後來,方覺光中人景越看越熟,直似以前經過之事。忽又聽少女聲音清叱道:「道友危機將臨,還不省悟麼?」說時,那鏡中正現出一個白衣少女為數妖人飛劍法寶環攻,遭了兵解。同時鏡中似有一片青光迎頭照來,為寶傘光華所阻,一閃不見。忽然大悟,把前幾生的經歷一一湧上心頭。

    原來易靜正是聖姑昔年惟一好友白幽女,先也出身旁門,和聖姑一樣志行高潔,法力也在伯仲之間。不過聖姑喜靜,輕易不見生人,幽女好事疾惡,樹敵甚多。二人雖是同道至交,性情均極孤傲,不肯下人。聖姑天生麗質,仙根玉貌,未成道以前,垂涎她美色的人極多。聖姑偏又性行孤潔,一任勢迫利誘,誓死不屈,雖得保持童貞成道,卻受了無數顛連苦難,由此愈發厭惡男子,積久成習,但對美貌少女卻極喜愛。當初收玉娘子崔盈時,幽女久聞崔盈淫惡凶狡,再四勸阻。彼時聖姑尚未得參正宗佛法,明知所說甚是,一則護短,向來不肯認過,二則極愛崔盈的聰明美麗,且已收下,不便反悔。始而只以婉言相謝,意欲嚴加訓勉,試為其難。幽女見她不納良友忠言,心裡不悅,話越切直,力言此女不去,必為所誤。聖姑竟被激怒,說:「我自己甘願受累,即使此女真個犯規叛師,淫惡不法,我也加以容恕三次。只要她第四次不犯我手,決不親手殺她。

    我必將她感化教導,引使歸正才罷;否則有她在世一日,我也留此一日,不了此事,決不成真。再說,人非冥頑至愚,至多再蹈一次覆轍,焉有師長屢次成全寬免,尚不回頭之理?」幽女答說:「妹子看此女美勝天仙,心同蛇蠍,儘管現在誓改前非,立志歸正,心口如一,並非虛假,但她惡根孽骨有生俱來,秉性如此,萬無改移。你又鍾愛太甚,異日盡得你所傳授,一旦舊態復萌便難制服。我不忍見平生良友為此淫賤受害累及仙業,將來你必後悔,我自代你除此禍胎便了。」聖姑答說:「我生平行事從無後悔。此女在我未逐出門牆以前,無論是誰,不容加以欺侮,暫時不勞照顧。如等她三次犯戒之後,她已盡得我所傳,只恐道友今生要想除她,還未必能如意呢。」這時二人爭論已久,話說得甚多,本就彼此生心,終至越說越僵。幽女見聖姑雖喜自負,彼此也常有爭執,從未生過芥蒂,此日言行大改常態,心料此女必是她的夙孽。受了幾句搶白,不覺有氣,互相打賭,說了幾句氣話,幽女一怒而去,由此二人蹤跡疏遠。

    此事發生在三百多年以前,當時聖姑道已將成,只為根骨異稟雖然得天獨厚,可惜前生好些夙孽,所習不是玄門正宗,嬰兒煉成以後,介於散仙地仙之間,只能遨遊十洲三島,絕蹤飛行,不能飛昇紫府,成就天仙位業。不得已而屍解再轉二劫。今世出生,便是人家棄嬰,九死一生,受盡苦難。後在依還嶺巧服靈藥,得了一部道書,才知吐納修煉。因為貌美,備歷險厄,幾迷本性。她恐再世墮落敗了道基,靜中虔心推算,本身又該皈依佛法,否則便須上東崑崙仙山自本巖去獨自虔修九百年,始可遂飛昇之願。無如平日孤高自賞,除幽女外,絕少與人來往。又一連因色賈禍,每與外人相見,必定生事,心中厭惡。所居深在幻波池底,地極隱秘,日常禁閉嚴密,獨自清修,不見外人。雖急於皈依佛門,無人援引,正在舉棋不定。李寧前三生是一高僧,忽然夙緣湊合,途中巧遇,看出聖姑是佛門弟子,特以禪機點化,並令往游身毒,尋取真經。

    聖姑福至心靈,看出老和尚道行甚高,當時便欲皈依。高僧答說:「我雖指你迷途,做你師父卻還不稱。況我本身願行未完,夙孽未盡,尚須三世始能證果;況又圓寂轉世在即,就我應諾,也於你無益。你只要謹守我言,將真經物色到手,自行參悟,久而自通。到你二百年後,孽滿成道之日,我那第三生的師父佛法甚高,我必代你求說,以無邊法力,極大慈悲,在你要緊關頭前往,助你證果,飛昇極樂便了。」說罷,果然圓寂。聖姑只得膜拜頂禮一番,用法力將高僧戒體火葬,如言尋往身毒國。果然在一枯樹腹內尋到一段神木,詳譯上刻梵文,知道內藏一部佛家真經,為禪門無上妙諦。但有佛法封禁,深藏木內,須對神木用三年零六個月坐功,以自煉太乙精金之氣將木分解,始能取視。本約定幽女一人打坐,一人護法,將來一同開讀參悟。幽女性剛,立意不等崔盈三次犯戒,便將她除去,不再登門,連讀經之念也自息了。

    照著聖姑本心,崔盈天性雖惡,資質極好,世無不可度化之人,又得了這部佛經,將來自己道成以後,一傳佛法,必能大徹大悟,不致重蹈覆轍。為了和幽女彼此負氣,斷了交往,別時話太決絕,一心想爭這口氣,對於多年道義之交也未忘懷。只為幽女所習旁門和自己一樣,法力雖高,在積煉有不少法寶,終是外道,如不早日改途皈依正教,終於不免兵解。彼此同時學道已有多年,前輩多已飛昇仙去,再拜正教中後進為師,自然不願。難得無心中途遇神僧指點,遠遊西土,得了這部真經,正好一同參悟。偏生有了芥蒂,此時如往尋她,必當自己須人護法,有似屈就。

    意欲傳授崔盈法術,使其學成護法,等將真經取出再尋幽女,釋嫌修好,同參正果。初上來時並不放心,連用巧法試探崔盈心志是否堅定,俱是始終如一,毫不動搖,恭謹已極,修為尤其精進,心裡還暗喜崔盈果符自己厚期。哪知崔盈奸狡異常,安心騙傳道法,強制慾念,天生淫毒之性,並非真要悔改。等到把乃師傳授得去多半,又得了幾件大有威力的法寶,聖姑對她也越比前寵愛,本可盡得師門心法。也是聖姑亟於取出真經,與良友、愛徒同參正果,並證己言不謬。估量崔盈可以勝任,便托護法入定。事前還格外小心,為防萬一魔頭來擾,自己多年苦修,心性又極堅定,十九無害,而護法人本是惡根,也許難於應付,特意把丹房用法力封閉嚴密,方始入定。

    誰知護法人只是防禦外敵搶奪破壞,魔頭既不傷她,也非法力所能阻止。聖姑童貞入道,已歷多年,夙根深厚,心智靈明,魔頭並不能為害。只在初入定時,現了一些魔相,均以神志堅定,自然消失。崔盈卻是久曠之餘,早就難耐,護法已久,愈發靜極思動,慾念橫生,直難自制。見師父入定以後,神儀內瑩,潛光外映,洞中封禁防備又嚴,斷定無事。並且此時心智純一,決無旁注,有此兩三年光陰,偷偷出去稍微解渴,急速趕回,當不至於被覺察。念頭一轉,心魂已飛,色膽如天,竟然私開禁制,離山遠出。

    在外半年多,不特重拾舊歡,另外還犯了許多淫惡之戒,反以不見師父追尋,認作不到功行圓滿不會發覺,只在期前趕回已足,樂得快活些日。漸漸流連忘返,膽子越大,仗著師傳法力,淫凶狠毒,較昔尤甚。後傳到白幽女耳中,覺著聖姑雖然護犢,不應縱其淫凶為惡,料有緣故,忍不住趕往質問。說也真巧,崔盈初出山時,也還念到師恩,又想盡得乃師所傳,並無背叛之念。日久,漸把回山學道視為畏途,又以所犯淫惡太多,不是花言巧語可以掩飾,師父功行圓滿,即便期前趕回,當時不知,事後也必有人告發。心中憂疑,便和所結交的兩個妖人商議,竟把取經之事洩露。二妖人均是左道中能者,本恨聖姑、幽女二人,又不捨崔盈回山拘束,難再為歡,更想乘隙報仇,奪取真經和洞中法寶,同向崔盈獻媚慫恿。於是索性叛師,引鬼入室,也在這時趕到。

    幽女見那禁制崔盈竟能開閉自如,引了二妖人入內,氣忿聖姑不納忠言,致有此患。

    先還不知聖姑正在入定行法,只知崔盈暗引外邪入洞,決非好事。想捉真贓實犯,使聖姑略掃顏面,以報昔日之言,當時沒有發作。仗著事前警覺,身形已隱,悄悄尾隨入內,跟進丹室。一眼瞥見聖姑手掐印訣,面對神木入定,二妖人已然伸手想要奪取,室中禁制又吃叛徒撤去,心方一驚,待要施為。崔盈以為成功在即,神木到手,同時聖姑再為妖法所殺,全洞法寶便可全數搜出,據為己有,自是心喜。

    哪知聖姑慧珠朗照,崔盈那日才走,便已知悉。只因起先以為魔頭厲害,不知如此容易,業已費了半年多苦功,此時正在緊要關頭,只一起身,前功盡棄。又想崔盈昔日出時仍將禁制還原,可知並無背叛之意,必是有什麼事情忽然想起,看出師父不會有失,抽空一行,事完即回,不會在外久停。好在身有法力法寶防護,只要魔頭無害,外來仇人到此只有找死,無足為慮,便沒有動。後過了兩年多不見人回,才料崔盈此出不妙,仍未想到如此可惡。相離成功已無多日,自然忍耐下去。來敵哪裡知道這些。二妖人議定,一個奪經,一個用妖法驟出不備,同時發難。三人入門,手剛揚起,聖姑身上突發出大五行絕滅光針,飛出一蓬光雨,比電還疾,齊打中在二妖人的身上,相繼一聲慘號,當時斃命。聖姑依然安坐未動。崔盈見狀,膽落欲逃,不知怎的身被定住,不能轉動。

    幽女才知聖姑預有防備,又看出緊要關頭,便自退出。心仍不放,惟恐還有別的妖邪來犯,特意在洞外守候到聖姑功成,方始不辭而別。心想聖姑必要尋她,並治惡徒叛逆之罪,哪知事隔三年,終無音信。這時忽見崔盈送來聖姑新筆書信,上寫:「真經取出,新近才將全文釋解,如踐前約,特請蒞臨,一同參悟修持。道友重劫將臨,如不改歸正教,縱然志行高尚,多積外功,兵解終恐難免。同道至交,直言奉告,勿再負氣,以貽後悔。」對於叛徒之事,一字未提。幽女見送信人是崔盈,已經忿怒;再一見信,越看越氣。便寫了封書信,令崔盈帶回。

    大意是說:聖姑怙過不納良友忠言,執拗到底。妖婦已然叛師行刺,仍留肘腋之下,縱使法力高強,異日不為其所暗算,也必受其大累。自己福薄緣淺,不想皈依佛門,也不敢膽大妄為,收容奸惡,雖是旁門,但知安分潛修,積善絕惡,也許天心鑒憐,臨劫能以保全。請善自愛重,勿以故人為念。聖姑原是靜中參悟,雖然別才數年,業已洞悉前因,妖婦崔盈是她命中愛孽,仍欲以人定勝天,導使歸正。見幽女回信譏嘲,中間又涉及昔年一同修道時前嫌,不由也生了氣。事後二人還曾相遇兩次,聖姑說幽女如不降心相從,必貽後悔。幽女答說道家也有正果,旁門中人只要不犯惡行,一樣也能成仙,寧死無悔。於是越來越參商。

    二人末次相見,聖姑得了佛經之力,功行大進,知幽女大劫將臨,原有友情,難於忽置,特意前往點化。幽女不但不睬,語更激傲,並下逐客之令。聖姑知她難免兵解之厄,行時留了一封柬帖,請其到時開看勿毀,姑留後應。幽女任其放置案上,也未開視。等與妖黨結仇對敵,並未挫敗,覺與前言不符。心中一動,試一開看,才知所遇妖人厲害非常,當日大敗實因驕敵自恃,措手不及,幽女法寶又極神妙之故。由此卻種下了禍因。如在事前開視此柬,妖人輕易不來中土,不出山去固可錯過,不致再遇。

    就是出山遇上,或者不去招惹,或是得勝之後立去幻波池,少避凶鋒,明年再商出山之策,也可無事。到時如不開視此柬,回山這日,仇敵已約集同黨跟蹤尋仇,現時洞外已被邪法佈滿。妖人生平不曾受挫,前日之敗引為終身奇恥大辱,立誓非復此仇不可。聖姑本人恰在幻波池入定,修煉佛法,不能來援。就派了人來也只各盡其心,並難挽救全局。所幸妖人知幽女法力高強,初來不知洞中虛實,未敢叩關直入。發覺雖晚,還可準備。出時可速將所煉旁門法寶一齊帶在身上,施展全力,護身出門。此役萬不能免,如非劫數所使,以前彼此也不致參商這麼久。兵解已萬不能免。到了事急之際,一面準備遁去元神,兵解超劫;一面速將所煉神火自行斂去,一聞雷聲,速行兵解,切勿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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