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答道:「當七老前輩傳授此符之時,聽那口氣,共可抵禦三次危急,不許妄用。能省下不用,防備未來,自然是好。不過易師姊危機將臨,真要拖延日久,為免誤事,也就說不得了。」陳巖原見過七老元神和佛法威力,暗忖:「有此大援在後,有何可慮?易靜又是屢生修為,師門鍾愛,決不會坐視滅亡,置之不理。莫要為了關心太過,反倒惹出事來。」念頭一轉,心情也就寧貼。憲祥暗中留意,先見陳巖自從上路以來,老是心躁氣浮,有時直不似修道多年的行徑。知道此舉關係他的安危甚大,一時疏忽,遇上那幾個前生強敵,被其看破,立有性命之憂,一直代他愁慮,及見恢復常態,才稍放心。虞、狄二人法力較差,法寶、飛劍更非蘇、陳、李三人可比,見敵人聲勢這等猛惡,自知不濟,只得守在裡面,聽憑三人主持進退,不再過問。
這時癸水雷珠已密壓壓結成一片,震力之猛,自不必說。上下四外的水雷光氣幾成實質,六合之內都被這無量雷珠塞滿,除當中這朵大金蓮花而外,更無絲毫空隙。西方至寶不是尋常,雖然敵人威力越大,反應之力越強,那蓮花瓣上放出來的毫光和那三團佛光、一幢祥霞反倒較前加倍強烈。但對方水雷威勢也有增無減,一任李洪施展全力,也只相持不下,僅保住不受危害,想要隨意衝動,突圍出困,仍是萬難。似這樣相持了好些時日,五人身在水雷包圍之中,彷彿天地混沌,四圍被無量元氣包滿,轟轟之聲既密且急,震得人耳鳴心悸,哪還分得出天色早晚。不知經過多少時日,後來還是蘇、陳二人看出突圍艱難,除卻水仙神遊歸來,或是有心釋放,要想脫身,直似無望。惟恐相持日久,誤了時機,各用仙法留意推算,算出被困已達十日以上,便把時日記下,靜待解圍。又過了幾天,陳巖因先前警覺兆頭不好,心生謹慎,還好一些。
李洪卻因被困多日,身陷雷海之中,四外均是灰白色的寒光,中雜億萬密如雨雪的銀花,電旋星翻,不住閃變,看去似光似氣,但是壓力奇重,比鋼鐵還堅。如非金蓮寶光四外抵住,休說寒威難耐,震勢奇大,便那壓力也禁不住。敵人始終不曾再現一個,這些日來,曾和虞孝連聲喝問,一任冷嘲熱罵,百計引逗,始終人影不見,毫無反應。一算日期,不知不覺已是二十來天。李洪不由煩悶起來,便對眾人說道:「易師姊他們大難將臨,固然另有救星,到底放心不下。能早飛回中土,在旁待機,到底好些。何況燃脂頭陀所借香雲寶蓋尚未到手,不知借寶的人送還也未。主人縮頭不出,卻任門人大膽妄為,倚勢行兇,實在可恨。我想那水仙既是得道千年,法力高深,入定已有多日,這等猛烈的震勢,斷無不知之理。似這樣分明是師徒合謀,有意作梗,我們守到幾時是個了局?自從被困,從未出手還擊,就不輕用桫欏神符,也應給他嘗點味道。我想大家合力試他一下,否則我們也是屢生修為的人,卻被這些水中精怪隨便困住,太丟人了。」
憲祥早就算出前後因果,知攔不住,微笑未答。虞、狄二人日久氣悶,因自身法寶威力較差,不便先發,聞言首先讚好。陳巖見憲祥未開口,便攔住三人暫緩發難,笑問:「蘇道兄,你意如何?」憲祥答道:「我想絳雲真人決不輕易與人結怨,照我看法,前數日或許是他門人見我們飛行太低,乃師元神剛剛凝固,魔頭甚多,最忌驚擾,一時氣忿,便出頭作對。休看先前億萬雷珠同時爆炸,那等猛烈的聲威,海面以下,水宮左近,早被他們禁制隔斷,聽不出一點聲息。
否則,我們經過時只將海濤沖激,尚恐驚動,他們到了第三天上,身外水雷光氣,看去幾同實質,聲勢彷彿更猛,癸水精英已連成了一片,敵人怎會始終不曾再見一個?彷彿主人有什麼要事,將這北海癸水精氣化為一片雷海,將水宮四外護住。我們不過適逢其會,又當雙方敵對之際,單放我們脫身,匆匆不知底細,難免敵人就勢反擊,更多危害。所以只好將錯就錯,將我們留在此地。此時為時已久,主人難關已過,只剩餘波,也許暫時無暇及此。你們只看近兩日來,四邊癸水精氣儘管和以前一樣堅如萬丈鋼壁,無法衝動,但是裡面雷珠爆炸所發出來的光雨銀花,層次分明,快而不亂,十分自然。不似先前紛紛亂爆,互相沖蕩,輕重大小不一。壓力雖仍大得出奇,也與以前兩樣,上下勻稱。我只是猜想,也還拿它不准,真要試它一下,也無不可,只不要傷人便了。」
陳、李、虞、狄四人互一商量,決定把法寶、飛劍由光層中發將出去,等將敵人激引出來,然後相機應付。主意打定,狄鳴岐忽想起身邊還有一件法寶,乃恩師新傳,名為青陽輪。因素謙退,不願賣弄,又見眾人法寶神妙,惟恐相形見絀,未肯輕用。這時想起,此是乾天真火所煉之寶,專能煮海燒山,對方都是水中精怪修成,如將海水燒成沸湯,決禁不住。好在金蓮寶座防禦嚴密,不會反害自身。心中一動,便取了出來,對眾人說道:「此是昔年西海離朱宮少陽神君贈與家師之寶,名為青陽輪。新近家師為了證果在即,轉賜小弟。因其威力太大,不論金鐵石土,人物鳥獸,遇上立成灰燼。小弟功候有限,惟恐不能隨心運用,多傷生靈,殃及無辜,從未輕易用過。現在我們被困日久,照蘇道兄所說,水官上空方圓千里之內,已被雷珠佈滿,如有生物,早被震成粉碎。當前敵人多是水中精怪,如將此海煉成沸湯,必定存身不住,好歹也將敵人見到,問個明白。如有本領,不妨一拼,何故藏頭露尾,又傷害我們不了,偏是長此相持,使人氣悶?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李洪連聲讚妙。陳巖接口笑道:「此寶如將海水煮沸,實是極好制他之法。還有虞道友的三枝射陽神弩,乃前古至寶,也頗有用。聽蘇道兄屢次所說口氣,恍惚還有文章,不願與主人結怨為敵,偏又不肯詳言。為了息事寧人之計,莫如先與他打一個招呼,如知利害,先把人現出來,分明曲直,動手不晚。」陳巖又隨即向前大喝:「我們往金銀島採藥,路過此地,並不知道海底有人潛修,只是無意經過。就嫌我們遁光強烈,有甚驚動,也應明言,為何上來便用埋伏暗算,見敵不過我們,又隱藏不出,並發動這等猛惡的癸水雷珠。
就說我們是你對頭,這方圓千里以內生靈何辜,無故受此荼毒?你們的師父固是有道之士,便你們雖是異類修成,也有千百年苦煉之功,當知因果,無端造此大孽,難道不怕惡報?我們在此已二十餘日,任你們施為,可曾傷到我們一根毫髮?真有法力,何妨出門見個高下?我們先前聞你們師父是個前輩修道之士,事出誤會,不願結怨,專一自保,只守不攻,至今不曾還手。今見癸水雷珠的威力不過如此,中土尚還有事,難再相待。再不出現,這位狄道友的青陽金輪乃少陽神君所贈純陽至寶,一經施為,此海立成沸湯。我和李、虞二位道友,也各持有仙佛兩家至寶,休說你們異類修成,便有法力的散仙也禁不住。為免不教而誅,先此警告,再無回音,我們就要下手了。」
陳巖說時,微聞海底深處鐘磬之聲遠遠傳來,無如密雷怒哄,轟轟震耳,似有似無,聽不真切。說完,對方仍無反應。眾人俱都有氣,事前原經商定下手方法,仗著所用法寶均與心靈相合,又有金蓮寶座內外隔絕,可以退守,便由陳巖發令,先命虞孝將三枝后羿射陽神弩朝前射去,等到衝開一洞,再將各人法寶相繼飛出,相機行事。虞孝本心,因那射陽神弩乃前古至寶,威力絕大,如非憲祥再三主守不攻,陳、李二人有那麼高法力均未發難,早已出手了。這時想起金銀島所得靈藥已有多日,急於回轉中土,給武當七女送去,巴不得早日脫身。所以聞言立即施為,揚手發出三枝射陽神弩,化為三道金碧色箭形奇光,朝前射去。箭光到處,只聽一種極刺耳的異聲,一連響將過去,虞孝因覺前面阻力甚大,一再加功施為。
那無量數癸水雷珠合成的光海,近三日來,看去雖似萬丈洪濤,高深莫測,勢也猛烈,較前更密,但是似動實靜,億萬星花密層層不住飛舞,上下四外遠近相同,毫不紊亂。彷彿汪洋大海,儘管波浪滔天,起伏不停,終古如斯,更無變化。吃那三枝神弩穿入以後,立似海上起了巨風,一處受了衝動,所有雷珠齊受反應。雷珠本來細如星沙,因是大小平均,疏密如一,儘管一層接一層相繼爆發,因為威力相同,互相抵消。猶如億萬流熒,在那萬丈光海中不住閃變明滅,更無別的異兆。及受神弩沖射,立現奇景,本來米豆般大小的水泡突然暴漲,無論多大的空隙立被填滿。再受四外小泡衝散,立時爆炸,左近雷珠齊受反應,晃眼之間,蔓延了一大片。虞孝不知敵人藏在何處,再以全力施為,指定三枝神箭,在光海中往來亂竄,全海雷珠齊受衝動,生出反應。又和開頭一樣,那些水泡形的雷珠失了均勢,有的大如銅錘,有的小僅如豆。大的剛剛爆炸,小的立時長大,將其填滿,重又爆炸。似這樣隨滅隨生,聲威也越來越猛,上下四外的億萬雷珠齊往中央壓到,互相沖激排蕩。同是排山倒海一般威力,輕重快慢卻又不同。
李洪因末兩天壓力平均,不用玄功主持也不至於有甚變故,又當合力應敵,準備出手之際,未免疏於防範,事情發作又快,只一兩句話的工夫,四外雷珠齊受反應,威勢猛烈,較前更甚,急切間不暇兼顧,金蓮神座的護身寶光竟受了衝動。這一驚真非小可。忙用玄功主持,覺出威力大得出奇,差一點便鎮壓不住。最厲害的是前後左右都具有山海一般的壓力,偏是此輕彼重,瞬息萬變,絲毫鬆懈不得,只顧全力防禦,忘了招呼。其他三人都想出手,但所想各不相同:虞孝志在搜敵;陳巖見時日將近,急於回轉中土;狄鳴岐是想為師門爭光,試試這青陽金輪的威力。三人又見陣中水雷雖起變化,那存身的金蓮神座已是祥霞閃閃,萬道毫光,屹立光山雷海之中,未受搖動。但憲祥只是不讚一詞,微笑在側,大有脫困在即之概,使三人越發心定。先由陳巖揚手發出百丈金花紅霞,直衝光層雷海之中,只見金花亂爆,紅霞電飛,滿陣飛舞。所到之處,那無量數的大小水泡紛紛爆炸,震勢猛烈。到了後來,忽然一個挨一個,蜂窩也似密接起來,好似無數水泡擠在一起,不住摩擦滾轉,發出一種極尖厲的異聲,刺耳難聞。
就在這蓄怒待發之際,吃陳、虞二人的神弩、飛劍往前一衝,轟轟怒嘯中,又夾著驚天價一聲大震,四外雷珠立被這密集的大片水泡自行排盪開數十百丈,形成一個大洞。二人方想癸水雷珠均是同形同質之物,為何自相排蕩,現象不同?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瞬息之間,空處已被一團突然暴漲的大水泡將其填滿。剛被盪開震散的大小雷珠突似狂濤一般往上一湧,那數十百丈的大泡受了衝擊,立時爆炸,所排盪開的空處又比先前大了數倍。同時左近也發生同樣現象。開頭都是無數大小雷珠密集一團,正在摩擦,突然爆炸。剛現出大片空地,立有一兩團雷珠暴漲,將其填滿,再行爆炸,聲威越來越猛。那雷珠見空即填,也越來越大,此應彼和,紛紛繼起。許多未得乘隙暴漲的水泡、雷珠受了波動,宛如億萬光球、氣團,將上下四外一齊填沒,隨著大泡震破之勢,如金刀划水一般朝前湧去,星飛電旋,往來翻滾,紛紛炸裂。本來億萬密雷轟轟怒鳴,已比山崩海嘯還要猛烈,內中又夾著好些大水雷的爆炸之聲,休說常人,連陳、虞諸人那高法力,又在金蓮神座防護之中,均覺耳鳴心悸,神思不寧。但還自恃法力,一味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