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許多花言巧語。起初我也頗受你愚弄,近日方看出你只為欲心大旺,稟賦奇淫,暫時留我補空。等我元精被你吸盡,早晚仍做你口中之食,並非真有好意對我。昨日回去,想起寒心。恩師以前所賜白柬忽現字跡,才知我命該終,萬難避免,今日便是我應劫之期。幸蒙恩師憐念,算出結果,有了準備,否則連元神也保不住。可是我死不久,你的數限已盡,身受較我尤慘。我本可設法拖延到你伏誅,免去此劫。一則前蒙恩師點化,傳授道法,備悉因果,自知惡孽太重,非此不解;再則元丹已失,與其苦煉數百年,本身仍是精怪一流,何如保著殘餘精氣,一靈不昧,往轉人身,悔過求師,重修仙業。剛才你喚人時,本想早來,為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特在事前向諸位道友告以趨避之法,意欲稍為保全幾個。本來他們聞呼即至,乃我一人行法阻止,迫令聽完我話再走,為此晚來一步。我已拼做你口中之食,供你淫慾,也只一次,無須做此醜態,由你擺佈便了。」
當道人初上台時,妖女面有怒容,似要發作。及聽對方厲聲丑低,反倒改了笑容,喜滋滋側耳傾聽。斜倚榻上,將一條右腿搭在左腿之上,微微上下搖動。玉膚如雪,粉光緻緻,上面瓠犀微露,皓齒嫣然,更在頻頻媚笑,越顯得淫情蕩態,冶艷絕倫。一任對方厲聲辱罵,直如未聞,正在盡情挑逗,賣弄風騷。及聽到末兩句,方始起身下榻,扭著纖腰玉股,微微顫動著雪也似白的柔肌,款步輕盈,待要朝前走去。道人話已說完,好似早已知道對方心意,有心激怒,不等近前,雙臂一振,衣冠盡脫,通體赤裸,現出一身紫色細鱗。妖女雖然心中毒恨對方,但是賦性奇淫,此時慾念正旺。
本意陰謀被人識破,欲以邪法強迫為歡,不料對方痛罵了一頓,仍和往日一樣脫衣來就,一時疏忽,忘了戒備。道人身外那片紫光,忽然電也似急地當頭罩下。此是毒龍所煉防身禦敵之寶,厲害非常。總算妖女功力甚高,口張處,飛出一股綠氣,迎著紫光微微一擋,便全吸進口去。表面仍和沒事人一般,媚笑道:「你想激我生氣,沒有那麼便宜的事。」說時肚臍下猛射出一絲粉紅色煙氣,正中在道人臉上,一閃不見。經此一來,台上形勢大變。妖女固是蕩逸飛揚,媚態橫生;道人也由咬牙切齒,滿臉悲忿,變作了熱情奔放,慾火如焚,不可遏制。雙方立時扭抱在一起,在那一片形若輕紗的邪煙下,糾纏不開。
眾人看那道人相貌奇醜,身有逆鱗,也是水中精怪修成,功候並不尋常,來時明已悔悟,結局仍為邪法所迷。所說恩師不知何人,料是散仙中有名人物。事迫無奈,多表同情。激於義憤,想要救他,又看不慣妖女醜態,正在傳聲商議。干神蛛比較知道底細,惟恐冒失,又不便開口說話,只得忙打手勢。又用手指畫字,告知眾人說:「先在光明境牌坊下面,曾聽妖邪私語,妖女乃是一個極厲害的妖邪。此外也都是小南極光明境這一帶修煉數千年的精怪和一些左道妖邪。我們如在此地建立仙府,這麼多妖邪,掃除費事,此時正好任其自相殘殺,以暴制暴,有甚相干?那妖女不知是人是怪,如此厲害,就要下手除她,也須等到探明虛實深淺以後;或是少時由我同了內人,前往那些翠峰樓閣之中,生擒一兩個拷問明白,下手不晚。」眾人也看出妖女邪法高強,何況還有許多妖邪精怪,休說不勝,就被漏網,也是隱患,只得忍耐下去。
隔了一會兒,忽聽台上接連兩聲怒吼慘嘯。眾人因不願見那淫穢之事,正向台下人叢中查看,見一道者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幼童,並立一處,面帶愁容。幼童生得粉妝玉琢,骨秀神清,決不是甚妖邪,不知怎會與群邪一起。心方奇怪,聞聲往台上去看。先見道人已經仰跌地上,胸前連皮肉帶鱗甲裂去了一大片,滿地紫血淋漓。妖女正由榻上起身,目射凶光,手指道人,獰笑一聲,喝道:「我已用你不著。你元陽雖失,內丹仍在,想要欺我,直是做夢,趁早獻出,少受好些苦痛。」道人閉目未答,似已身死。妖女連問數聲未應,張口一噴,一股綠氣便將道人全身裹住,懸高兩丈,那綠氣便往裡緊束。道人身本長大,經此一來,便漸漸縮小,只聽一片軋軋之聲,跟著便聽道人慘哼起來。妖女笑道:「你服了麼?」隨說,綠氣往回一收。叭的一聲,道人墜落台上,週身肉鱗全被擠軋碎裂,肢骨皆斷,成了一攤殘缺不全的碎體,橫倒地上,血肉狼藉。濺得那光明如鏡的白玉平台,染了大片污血,慘不忍睹。妖女二次喝問。
道人緩了緩氣,強提著氣,顫聲答道:「我那兩粒元珠麼?方才自知今日必死,已用恩師屍毗老人所賜靈符;連我法寶,一同衝開你的禁網,飛往神劍峰去。為防你不肯甘休,腦中一粒尚在。但有恩師仙法禁制,此時週身糜爛,無法取出。你如不傷我的元神,我便指明地方,情願奉送如何?」妖女不俟說完,厲聲喝道:「我早知你存心詭詐。你此時元神受禁,迫於無奈,就肯獻出,也非將你元神吸去不可。何況龍珠已失,又中詭計,所說直是做夢。你不說出,當我不能自取麼?」道人好似無計可施,急得慘聲亂罵。妖女也不理睬,伸手便往他頭頂上抓去。眾人見狀,俱都忿極。連金蟬也忍不住怒火上衝,正待發作。干神蛛見勢不佳,連忙搖手阻止時,只聽台上喳的一聲,道人大喝道:「無知淫妖!你上當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妖女手剛打中在道人頭上,猛見一朵血焰金花由道人頭頂上飛出,中間裹著一條尺許長的紫龍,比電還快,刺空飛去,一閃即隱。妖女一聲怒吼,道人右手便炸碎了半截,殘屍在地,方始完全死去。
妖女似知追趕不上,咬牙切齒,暴跳亂吼了一陣。忽然走向台前,望著台下眾人,做了一個媚笑,眼含蕩意,瞧了兩眼。走回原榻坐定,張口一噴,全台便被一片綠氣罩住,什麼也看不見。金蟬、石生二人本能透視雲霧,知系妖女丹氣,與先前所見禁制不同。忙運慧目法眼,定睛注視,才知妖女竟是一個極奇怪的妖物。體如蝸牛,具有六首、九身、四十八足。頭作如意形,當中、兩頭特大,頭頸特長,腳也較多。一張平扁的大口,宛如血盆,沒有牙齒。全身長達數十丈,除當中兩首三身盤踞在寶榻之上,下余散爬在地,玉台幾被它佔去大半。道人殘屍已被吸向口邊,六顆怪頭將其環抱,長頸頻頻伸縮,不住吮啜,隱聞咀嚼之聲。形態猛惡,從所未見。想不到一個千嬌百媚、玉艷香溫、冶蕩風騷、柔媚入骨的尤物佳人,一現原形,竟是這等凶殘醜惡的妖孽。
金蟬等正驚異間,忽見台下人中幼童不知去向,那具殘屍也被吃完。妖物身子漸漸縮小,在台上盤作一堆,狀似睡眠。甄艮猛覺石完扯了一下衣服。眾人隨手指處一看,那結有蓮房的荷花,忽然中空,那粉紅色的邪煙仍籠花上,只當妖物攝去,也未在意。再往前一看,幼童忽又在道者身側出現。跟著台上綠氣忽斂,妖女又恢復了原狀,仍是方才初見時那麼穠艷****神態,那只斷手仍是玉指春蔥,入握欲融。地上仍是晶瑩若鏡,休說殘屍不見,連半點血跡俱無。妖女柔肌如玉,斜倚金床,無限春情,自然流露,正在媚目流波,暱聲嬌喚。台下眾人似知當日情勢分外凶險,一聽嬌呼,雖然面色慘變,早有兩人裝作滿面喜容,飛身上去,見了妖女,更不說話,各把衣服脫去。這次結束卻是極快,共總不到刻許工夫,上去兩人全都奄奄待斃,狀若昏死,僵臥榻上。
妖女把手一揮,便似拋球一般,兩人滾跌出去老遠。跟著妖女又喚了兩聲。似這樣,接連上去六人,情景大略相同。到了末次事完,前兩人首先回醒,似知將落虎口,勉強爬起,乘著妖女前擁後抱,正在酣暢之際,想要溜走。剛縱遁光飛起,妖女把口一張,全台立被綠氣佈滿。妖女突現原形,當中兩身各用四五條怪爪緊緊摟抱著一個赤身妖人,尚還未放。先前四人,已被那如意形的怪頭吸向口邊,一片吮啜咀嚼之聲,先已連肉帶骨吃個淨盡。後兩人為邪法所迷,抱緊怪物下半身,尚在纏綿不捨。不知怎地觸怒妖物,當中兩個如意怪頭往起一伸,張開血盆大口往下一搭,便將那兩人整個身子咬下半截。這兩人也是旁門中得道多年的散仙,本來隱居南極各島上修煉,新近約有十幾個同道來此,妄想盜采當地靈藥仙草,全被妖物擒來,遭了慘死。此時為邪法所迷,明明摟抱著一個凶殘醜惡的妖物,竟把它當做天仙美女。正在得趣當兒,連聲都未出,便送了命。
這妖物便是盤踞光明境多年的前古妖物萬載寒蚿,以前被禁閉在台前湖心地竅之中,近數百年二次出世。生性奇淫,凶毒無比,終年殘殺左近方圓七千里內外的精怪生靈。當地乃緊附宙極下的一座天外神山,兩間靈氣所鍾,並有極光太火元磁真氣阻隔,為仙凡足跡之所不至。神峰翠峰不下千百,地質宛如晶玉。更有琪樹瓊花,靈藥仙草,種類繁多,遍地都是。島上生物和海中魚介之類,生此靈區仙境,得天獨厚,漸漸飛騰變化,具有神通。本來與世隔絕,除了強存弱亡,偶起爭殺,或因一時多事,前往隔海侵擾,被不夜城主錢康誅殺收服而外,本可潛心修煉,相安無事。不料妖蚿二次出世,大肆淫凶。始而只是幻身美女,勾引挑逗,使其競媚爭寵,互相殘殺,共起淫慾,於中取利。彼時當地頗有幾個得道數千年,本領神通和妖蚿差不多的精怪,終於在妖蚿媚惑之下,同室操戈,一個個失去靈丹元陽,相繼做了妖蚿口中之食物。
妖蚿近年吞噬既多,神通越大,淫心食慾也更加盛,越發任性妄為,恣意淫殺。那為采靈藥自行投到的南極散仙,不知死了多少。照例交合之後,除卻道力較深,知道厲害,元陽未失,還能保得暫時活命,去往妖蚿所建仙山樓閣中困居待死而外,多半交合之後,便遭吞噬。因當地一帶,由上到下全有極嚴密的禁制,被擒人身上均中妖毒,休說逃不出去,就算僥倖逃脫,出境毒便發作,全身糜爛,化為膿血而死。同時妖蚿也必趕來,將元神吸去,捷如影響,連做鬼都無望。妖蚿又生具特性,縱慾之後,非食肉飲血不可。吸血之後,必要醉臥一會兒。所食如是人血,經時更久。先死六個,倒有四個是人,吃完便自睡著。台下還剩四人,好似胸有成算,妖蚿一睡,兩個首先往殿後偷偷繞去,走的正是眾人來路,方向、途徑一點不差,也是步行,一會兒便穿入花林之中不見。剩下一個道者和那幼童,互相急匆匆打了一個手勢,幼童便往眾人立處的荷花前面趕來。道者拉他不聽,緊隨在後,神情似頗惶急。到了花前妖煙之外立定,道童一晃不見。道者回到台上,正在愁急,忽然人影一閃,幼童二次現身,手上卻握了兩尺來長的一段藕尖。雙方又打了一個手勢,同往湖心中穿去,動作快極,一點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