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原因師父尊長都說自己和石生仙福至厚,此後任意所為,絕無凶險。又知主人性情剛愎,言出必踐,永不更改,已經激怒,出此難題,又將靈奇擒去,求告無益,徒自取辱。再見二童身上現字示警,更知事在必行,樂得大方應諾。料定前途凶險,不是易與,忽聽這等說法,心想:“主人既然有心為難,如何又肯贈這兩樣法寶?行事矛盾,令人莫測。也許此行又和上次一樣,轉禍為福。”心念一動,方才盛氣便平和了許多。笑問:“此香有何妙用?”二童笑答:“師祖傳命如此,我們也不深知。道友請收此寶同行吧。”金、石二人接過一看,那神雷乃是三粒墨色晶珠,雖然透明,並無光澤,看去毫不起眼。
拿在手裡,卻是沉重非常,那七支毒龍香幾長二尺,粗約寸許,看去仿佛六角形的尖頭烏木棒,其堅如鋼,又黑又亮。二童便叫七矮人佩一支,插在背後備用。金、石等六矮如言斜插背上。惟獨阿童料知前路凶危,自己有佛光護身,不怕遇險,心愛石完,憐他小小年紀,初次隨師出山,便遇到這等厲害關頭,惟恐途中有甚險難,多此一寶,便多一層防護,有意轉贈,堅辭不肯佩帶。玄玉笑道:“這小黑鬼,法寶功力不如你們,如說此行,他和那丑鬼卻是別有專長。休看你佛法高深,到時定力稍差,如無此香,便難保不吃虧呢。”寒光看了玄玉一眼,說道:“玄弟如何隨便說話?你知小神僧無此定力麼?”玄玉便不再說。阿童年幼好勝,聞言自然更不肯再要。金、石二人看出二童辭色可疑,知有隱情,力勸阿童不聽,只得改與石完佩了。那三粒神雷應由一人應用,便由金蟬收去。
二童隨帶眾人凌波亂流而渡,往陷空島上飛去。由島中央萬年寒鐵所建仰盂形的鐵城中心,直降下去,深達三百多丈,方始到地。乃是大片水晶鋪成的一座廣場,大約十裡方圓,其高八九十丈,用六根粗約十抱晶柱支住。除通向上面一段外,頂上也是水晶鋪成。精光燦爛,耀眼生輝,迥非舊游之地。眾人因上次來時,靈威叟曾說迷宮疑陣,共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個門戶,為島宮第一難關,多高法力的人也難走完。稍為疏忽,便被陷入乩壇之內,兩儀之火一齊夾攻,難於抵御。因已移往他處,不曾見到。二童所說地璇宮,必是指此而言,誰知還有七星五行之險。邊走邊問二童道:“靈威道友可在宮中麼?”寒光答道:“大師伯現在隨侍師祖,不得出來接待。諸位道友可有甚話說麼?”金蟬道:“靈道友前說,這裡有一迷宮疑陣,共分三百六十五個門戶,可是地璇宮麼?”二童驚喜道:“正是此宮。他還說別的話沒有?”金蟬道:“並未說甚別的。見時煩為致意。”二童好似失望,應諾未答。那廣場盡頭,遠看也是一片晶壁,及至走近一看,竟是極深厚的海水,因受仙法禁制,成了大片冰牆,望若晶壁。眾中除金、石二人一落地便早看出外,余人雖也全是慧目法眼,先前竟然誤認。
二童先領眾人由南而北,將到盡頭,忽然轉身立定,說道:“此是地璇宮的上面,這片廣場乃此宮總圖。我弟兄與七位道友一見如故,承蒙折節下交,認作平生幸事,按理不應徇私。一則,雙方師長原有交情,島主此舉必有用意,不是想置來人於死地。二則,我弟兄實秉萬年寒冰精氣而生,雖是島主再傳弟子,平日期愛最為優厚。曾允將來轉世,親自收為門人,不與二代弟子並列。並說我二人靈根特異,天仙有望。只因身負奇寒之氣,任何母體俱難投胎,不等降生,親母必死。只有冰蠶、溫玉,還有毒龍丸、大還丹兩種靈藥,可以助我二人轉劫成道。曾囑遇到友人持有這類至寶靈丹,便可任意行事,縱犯本島規令,只要不過分,也免責罰。先前便想略說幾句,總以平素畏懼,本島法嚴,膽小不敢妄言。此時見諸位行即入險,而此四寶又全在貴派門下,想起師祖前言,正可借題,略為盡心。等我現出總圖,諸位道友道法高深,當能看出天星躔度與陰陽兩儀上下相生,七宮五行之妙。固然天樞、地軸玄機微奧,變化無窮,仍在諸位臨機應變,隨時警悟,不是一看即可全解,但到底不無小補,所望留意才好。”
說罷,將手一指,立有一個形如羅盤的碧玉冒出地上,大約三尺。離盤寸許,懸著大小七根鐵針。二童手伸盤內,分朝第二、第四兩針微微一撥,針頭上立時射出一青一白兩股細才如指的精芒,長約丈許,到了前面,互相激撞,一閃即滅。緊跟著,轟的一聲巨震,廣場上六根金柱齊射毫光,同時轉動,電也似旋將起來,約有盞茶光景,忽然隱去。再定睛一看,已換了一番景象。前面大片水晶地面已全不見,四外青氣渾茫,當中裹著一個略帶長圓不甚整齊的大球,正在徐徐轉動。看去好似實質,但是氣層中隱現著好些脈絡,密如蛛網,更有無量大小星光明滅閃動,小的幾如微塵,不是目力所能發現。橫面南、北兩端各有一道光線,繞向上面圓球之上。光並不強,好似一青一白兩股光氣互相接觸以後,合而為一,顏色卻不相混。再由中心聚點,向兩旁各射出一片奇光,形態各殊,變幻不同。
眾人自從峨眉開府以後,功力大進,知道此是宙極縮影。剛剛悟出一點地軸、天樞妙用,球上躔度還未看清,忽聽遠遠金鍾響動之聲。二童慌道:“師祖升座,我二人必須前往。下面便是地璇宮入口,請快走吧,恕不奉陪了。”說罷,圓球忽隱,廣場並不復原,當中現出一個井形大洞,黑沉沉看不見底。金、石二人運用慧目,定睛一看,底層暗影中似有一團亮光,停住不動,上下相隔約有三四百丈。阿童正放佛光朝下照看,大洞一現,二童面上更形驚慌,見阿童放出佛光,忙又回身急喊:“諸位請就此下去,不用法寶,還可免卻入門時好些阻力。”話未說完,便雙雙往上面來路飛去。阿童也將佛光收起。眾人略為商量,料知二童善意相告,必有原因。但是深入重地,主人又是那麼難說話,不得不加小心,便戒備著往下飛落。沿途並無阻礙,只覺氣太濃重,如行大霧之中,如換常人,必難呼吸,別的並無異狀。
晃眼到地一看,那發光所在,乃是一個六角形的洞門,作斜坡形,好似半個圓球平置地上,正面開著一個孔洞。來路天井已然不見,上空四外一片沉冥,霧氣濃密,其黑如漆。用盡慧目法眼,只覺地方奇大,也看不到一點物事,也不見有宮殿影子。那光便自洞中發出,光並不強。細查洞內,也是一片茫茫,依稀只辨出一點甬道影子。休說歸路已斷,其勢也無中途退出之理,只得一同試探著,往裡緩緩飛入。進約數丈,光氣忽隱,偶然回顧來路,門也不見,後面也化成一條又彎又斜的極長甬道。金、石、甄、易六人前破紫雲宮,曾在神砂甬道中出入,料與相似。便無二童之誡,也不敢妄用法寶,引發它威力變化。便囑干神蛛、石完、阿童三人:“大家一起,不要走單,須聽招呼行事。”一面率眾前行,順甬道走去。眾人飛行神速,一晃飛出數百裡。剛覺出甬道奇長,前面忽現出七條歧路,參差分列。
金蟬等近年已通曉七宮五星兩儀運行之妙;先前二童洩機,又占了不少便宜。知道此是七星環入口,內中金、日兩宮通路最為厲害,必須避開,便即立定。方在仔細觀察,尋找土、木二宮入口,比較減少危害。忽見第七條歧徑上黃塵滾滾,互相磨蕩,發出一種極洪烈的巨聲。遙望門內,無量數的火星互相激撞爆發,密如雨雹,勢甚驚人。下余六條歧徑仍是靜悄悄的。斷定此是土宮入口,看去雖然猛烈,比較下余六宮威力要差得多。一行諸人,有好幾個通地行之術,就有險阻,也可用法寶闖過,不致被其困住。立率眾人縱起遁光,往裡飛進。覺著塵沙火星,越往前越密,威勢越大。仗著各人均有法寶防身,阿童更放佛光護住,眾人一同急進,居然通行無阻。方想七宮雖然通連,本身各有躔度,可通中樞要地,至二童所說的六角黑色小亭,取得靈藥,將靈奇救了出來。哪知飛不多遠,忽到盡頭,並無出路,壁堅如鋼,非金非石,無法再進。同時塵沙火星全數斂去。
眾人不知土宮也有好些變化,那盡頭處實是通路,只要由甄、石師徒三人用地行法穿將過去,即可直達所去之地。當時疏忽,不曾細想,誤以為黃塵迷路,走錯了地方。回頭一看,果然左右兩側均現出不少通路。事出意外,先看總圖又未記全,急切間想不出如何走法。沒奈何,只得選中一條較小的甬道,往前走去。行約裡許,看見前面似有一座金亭。初次見到亭捨,以為那是金宮中心要地,只一入內,便可看出日月五星七宮方位,走到一看,果是一座大約二十多丈的金亭。可是那亭中高起,每面各有一條極長甬道通連,內有兩條最大。眾人站在亭內,正在分頭查看,不知往哪面走好。忽聽干神蛛驚呼速退,回頭一看,東首甬道不見。
一個極大日輪發出萬道金光,由遠而近電駛飛來,老遠便覺奇熱無比,灼人如焚,任何火力也無此強烈。以為誤走日宮,不禁大驚,紛往來路退回。眾人退得快,那日輪來得更快。眾人剛剛退出,還未立定,只聽轟轟隆隆,一片霹靂之聲,那日輪直似一個極大的火球,已由原甬道外穿亭而過。那亭立時不見,路也隔斷,變成一片金壁。總算飛遁神速,沒有撞上。眾人雖是法力高強,還有至寶防身,也幾乎面熱心跳,烤得透不過氣來。心神乍定,方想另外覓路,四下一看,地形又變,歧徑更多,無所適從。還未看清方向,對面又有一片黑影冷氣緩緩飛來。先前日輪嘗過厲害,恐是二童所說月影,恐生變化,不願與抗,忙即退入別路。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石完大聲喜喚:“師父、師伯快來!我能開路了。”
眾人恐他走單遇險,連忙趕去一看,原來迷宮奇境隨時變化。當眾人匆匆飛避之時,石完早就疑心那盡頭牆壁是個玉石之質,打算仗著家傳仙法,撞它一下試試。同時見那黑影冷氣來勢較緩,初生之犢,不知利害輕重,退得遲了一步。剛要飛去,恰巧甬道又生變化,左手一條極長的甬道,倏地湧起一片黃塵,緊跟著又變成一片牆壁,擋住前面,和第一次所見一樣。心中一動,不再隨眾退下,徑往左側剛變出來的牆上行法撞去,果然石質堅硬非常。本來這一沖,土宮妙用已被引發,石完如若回身,又生變化,仍是無用。總算福至心靈,一經試出真相,不特未退,反用家傳法力將那牆壁裂口制住。經此一來,妙用全失,急切間不能生出變化,致被眾人安然尋去,見狀大喜。同時聞得風、雷、水、火夾著各種極猛烈的異聲,萬籟齊鳴,上下四外一起震動。全甬道也不住搖撼,仿佛海嘯山崩,就要爆發情景。金、石、干、甄諸人不是得有師傳,便是見聞廣博,知道宮中妙用埋伏,已被石完觸動,此是應有現象,不足為慮。前面石壁必是入口,前行固然不免險阻,且喜無心中得到出路,由此可以悟徹玄機。反正不用法寶不行,且由石完先行開路,到了前面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