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柒 第45章 第二五七章 (3)
    小仙等妖人走後,令龍娃少候,先將手一揚,一片金霞略閃即隱。跟著飛落,觸動埋伏,黑煙、妖幡忽又出現。幡上更飛出無數鬼火和紅綠妖光,還有許多惡鬼,將小仙圍在裡面。龍娃正在愁急,哪知小仙一點也不害怕,由胸前玉玦上發出一片極淡的霞光,將全身包住。先是滿陣亂飛,逗鬼玩,他走到哪裡,惡鬼便追到哪裡。鬼數很多,奇形怪狀,兇惡已極,偏是不敢近身。追得滿陣亂跑,陰風滾滾,上下四外,千百條黑煙連同暴雨一般的鬼火,也隨同圍湧上去,看去十分厲害嚇人,可是一到小仙身旁,便自消滅。有時追得急了,吃他猛然回身飛起,雙手齊伸,朝鬼臉上打去。那麼高大兇惡的惡鬼,吃他打中,立時絲絲慘叫,化成一團團綠光黑氣,往旁滾去,鬼叫之聲,越發慘厲。鬼仍不退,依舊前仆後擁,黑煙鬼火隨滅隨生,跌跌撞撞追逐不已。龍娃正看得好玩,小仙想是玩厭了,不耐煩再逗下去,將手一招,便往峰上飛回。下面惡鬼煙火阻他不住,跟著如潮水一般湧上。

    龍娃正在心驚,小仙已先飛到,將腰間掛的三個如意金環往空一拋,脫手便是三圈四五尺的金光,分三層懸向峰前。惡鬼似知不妙,帶了黑煙想逃,已是無及。由頭一個光圈內飛出一股紫色光氣直射陣中,將惡鬼和煙光鬼火一齊裹住,天龍吸水般往圈中吸進。鬼大圈小,鬼數又多,不知怎的,一到圈旁便自縮小,投入極快。三圈相隔不過丈許,過第一圈時,還略辨出一點痕跡。未容余煙消散,第二圈中又射出一股紅光,正好接住吸進,其勢極快,只聽一片極淒慘的唧唧鬼叫。第三金圈的一股銀光剛剛射出,與前兩圈紅光紫氣合成一條三色長衖,惡鬼妖光連同數十丈方圓大片黑煙,已全消滅無蹤。只剩七根上繪惡鬼妖符,帶有不少污血的長幡,分立地上。小仙笑:「這類障眼法兒,也要賣弄。早知如此,不破它了。」隨收金環,往下面飛繞了一遍,妖幡便挨次隱去。手揚處,空中又是金霞微閃。小仙說:「恐破法被妖人警覺,又生詭計來與花仙作梗,故此先用太乙迷蹤潛形之法將當地隔斷。否則,人只入他陣地,即使法力高強,不為所困,也必被他警覺。經此一來,花仙可以多辦點事,也許深入澗壁,妖人還不知道,只當未來,這有多好。」

    龍娃兩次請問姓名,均不肯說,只說:「我和你師父是至好弟兄,成心逗他玩。他如像我一樣想他,必定知我是誰。我知你想問了去討好,再煩我就生氣了,不愛你了。」龍娃不敢再問,只上下留意,看他相貌,也被覺察,笑罵:「小鬼不知好歹,一心只想討好師父,以為看明我的相貌,你師父便可猜出幾分。不知我是長得高,今生實年才只三歲,容貌好些不同先前,你說得多細,你師父也未必想到是我。不然,他白天就知是誰,也不會像同外人般做眉眼,說那些過場話打招呼,防我有甚別的用意了。你師父就這點不如阮……」末句話沒說完,又笑道:「我想多隱一會兒,話又說漏了。反正早晚會知道,我是氣他,分明有閒空,不去尋我,成心慪他。既說漏了口,由你這小鬼討好去吧。」

    正說笑間,便見花無邪飛來,到時也頗審慎,先在空中飛翔了兩轉,發下一道光華,見無動靜,方始欣然降落。由身畔囊內取出一寸大小五座旗門,分向五方擲去,隨手一道五色光華閃過,便即隱去。擲完,立往對壁飛去,壁上接連現了六次金光,人便不見。小仙說:「糟了!我怎疏忽,忘卻隱蔽外壁神光?蹤跡已露,少時必被妖人尋來。此女今晚未必成功,只好做一點,算一點,等你師父來了,再說吧。」隨往對壁飛去,也是一晃不見。一會兒,小仙飛回。花仙也從壁中飛出,面帶愁急之容,正在四下張望。忽聽破空之聲,一道暗赤光華,由五龍巖那一面斜飛過來。

    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兇惡的紅臉道人,還未落地,花仙已帶著一道青光迎上,兩下裡鬥在一起。那五座旗門也未發動。妖道邪法厲害,一會兒青光便被紅光裹住,眼看青光暗淡。正替花仙著急,接連又是好幾陣破空之聲。小仙倏地左肩一搖,手朝空中一揚,那連柄雙鉤立化為兩鉤金紅色的精光,交尾而出,電也似疾,朝紅光飛去。紅臉妖道似知不敵,想要收光飛去。小仙始終不曾現身,鉤光也未現形,到了上空,突然下去。紅光想要逃走,如何能夠,只一接觸,便將紅光絞住。本來妖道也不免死,不知用甚邪法,由身旁放出一片紅光,破空遁去。紅光立被絞碎,灑了一天紅雨。花仙也飛落,手朝上一舉,道聲多謝,人便隱去。

    這原是一眨眼之事。花仙身形一隱,那些妖人也隨同破空之聲,紛紛飛落,共是九人,昨日男女妖人也在其內,好似不見紅臉妖道和花仙在場,有些奇怪。一個說道:「我明見老徐和賤婢在此鬥法,到時看得逼真,彷彿看見一片極淡金霞閃了一閃,便全無蹤。就走,也沒這等快法。莫非有人用太乙潛影迷蹤之法,將形隱去不成?」另一妖人答道:「就說有人行法迷蹤,到此總該見人,徐道友為何不見?難道就這轉眼之間,人便隱形飛去?斷無此理。適見徐道友已經大佔上風,他近年法力越高,也許殺了賤婢,故弄玄虛,使我們撲空,自去破壁取寶。你看何師兄和溫三妹的七煞搜魂陣,不是行家到此,怎會毫無動靜?賤婢必死無疑。

    莫如我們照溫三妹所說,就今夜分出兩撥,一由崖頂,一由崖前,兩頭夾攻,試他一試如何?」四手天尊何永亮忽然失驚道:「我那陣法被人破了。我數十年祭煉的凶魂惡煞,連同黑青赤屍之氣,全都不見,七煞幡也不知去向。適才心疑行法毫無反應,賤婢無此本領。只有老徐又凶又貪,今日聞我一說,自告奮勇,並還不等這裡有了動靜,便借題目飛來,諸多可疑。他忌烏牙洞二老前輩,也許不敢下手,卻抽空將我七煞神幡盜去。弄巧賤婢也被生擒回山取樂都不一定。由崖頂直攻,也有顧忌,如若在此,必往前崖一試。此地外人一來,立有警覺,非他沒有第二人。他今日所為,不論怎說,都不夠朋友。我們先往前崖一試,如真恃強欺人,我必與他拚命,諸位道友、師兄弟尚須助我一臂。」

    眾妖人方在隨聲附和,忽聽花仙在暗中冷笑,喝道:「無知妖孽!你們那七煞妖幡,早被我朋友破去。可笑你們連點影子也不知道,還在狂吹大氣。你那妖黨徐全,素恃是妖鬼徐完之弟,你們怕他,來時果是存心不良,想要賣友獨吞。可惜邪法無功,奸謀未遂,反將他性命相連的天赤劍失去,還斷了兩節手指,才得化血逃生。偏生近年來為一妖女,與徐完不和,平日凶頑孤立,連個救兵也沒處請。我本想不說破,由你們群邪內證。但我花無邪乃芬陀神尼與小瑤宮玉繩仙子門下,兩位恩師戒律謹嚴,向無誑語。實不相瞞,前後兩層禁圖,均已在我手中。此崖有大雄神僧佛法封禁,已有千年,二圖缺一不可,妄想非分,自取滅亡。趁早縮頭遠去,還可網開一面;否則少時伏誅,悔無及了。」話未說完,眾妖人已齊聲怒喝,十來道妖光邪焰,齊朝花仙發聲所在飛去。妖女溫三妹更由懷中取出一鏡,待要向前照去,數十丈五色光華,連同五座旗門,倏地同時湧現。眾妖人知已入伏,陣法厲害,一聲招呼,聚在一起,各施邪法,想將陣破去,就此繞陣飛駛起來。妖女寶鏡晚了一步,為旗門所隔,並未照出花仙。

    龍娃見眾妖人合力前攻,破完一座旗門,又有一座旗門出現,光焰萬道,變化無窮,好看已極。正看到有興頭上,小仙笑道:「你師父既打算幫人家,怎不早來?如不是我,那可憐的花道友,豈不為妖劍所害?就這樣,為想將眾妖人引入伏地,我下手稍晚,她那飛劍已經受了點傷,真個可氣。等我把前崖禁光蔽住,送她入內。我再去把你師父催來。你卻不可離開。」隨即走去,待有不到半個時辰飛回,說:「你師父就來,如覺一陣微風急吹上來,便是你師父來到。如果久候不至,便不是落在這裡,我再帶你尋他。此時我還有點事須走一趟。」說罷,人便不見。一會兒,果有一陣風落向石側,試喊了一聲師父。

    申屠宏聞言,越知來時所料不差,小小嬰童,竟有這高法力,好生欣慰。少時必能相見,便不再去尋找,暗忖:「花無邪已得小師弟之助,進了頭層崖洞,禁圖全得,神妙已悉,照說今晚就許得手。但恩師先機預示,卻說她不到時機強求,不恃成功無望,反倒吃苦,多費辛勞,不是有人解救,命且不保。如今崆峒派所有厲害一點妖人,俱集於此,均為旗門所困。就被破陣脫出,花無邪連來七日,所剩僅此一關,只要被攻進,立可運用內中現成禁制,抵禦外敵。再按禁圖施為,去往內洞尋取禪經。不問敵人發覺與否,均無妨害。先前還恐天殘、地缺兩老怪師徒作梗。一則,為時已久,花無邪當已破關而入;二則,老怪師徒素極自負,生具特性,當雙方勝負未分,妖人以眾對一之際,當時決不至於出手。

    遷延時久,人已入洞,轉以大雄禪師所設禁制相抗,無可奈何。分明有成功之望,恩師說得那等難法,並令自己首次只可暗助,非出不已,不可現出形跡,其中必有原因,並還關係重大。小師弟尚未見面,不知此來是否奉有師父之命,萬一乘著歸省,或是私自下山,來此惹事,他雖屢生修積,前生法力俱在,畢竟今生尚是幼嬰,天真膽大,惹出亂子,卻不在小。幾世至交情切,不尋見人,問個明白,如何能放心?休寧島群仙盛宴,他那師父必然不在仙府,定是私出無疑。」越想越愁,又不知他隱向何方。只得悄囑龍娃:「如遇小仙,可告訴他我已知他是誰,並非有空不去尋他,只為峨眉奉命時,不許往別處走動。又以孽難未滿,無顏見人,意欲重返師門,再往相見,請不要見怪。不論甚事,務必先見一面,或用本門傳聲之法,先談幾句也好,並說我已知他近來法力更高,我已心服,不要再隱形取笑了。」龍娃應諾。

    這時,下面眾妖人已經悟出旗門幻象,一個提醒,紛紛警覺,不由急怒交加。一面各施法寶,將四外環攻的五色精光擋住;一面想九人合力,施展九天都菉、秘魔陰雷,將旗門震成粉碎,再致敵人死命。申屠宏見下面九妖人按九宮方位立定,由何永亮為首,各持一面妖幡,幡上飛起一股綠色光氣,正往中央聚齊,看出是崆峒派獨門辣手秘魔陰雷。知道陰雷已是陰毒無比,況又加上九天都菉,一經爆發,除卻對崖有佛家禁制可以無害外,休說陣地一帶,連自己存身的小石山也必被震成粉碎。花無邪的五遁旗門,斷送還在其次,萬一人在崖外,未得入內,再自恃法力,不知隱退,驟為陰雷邪火所傷,凶多吉少。

    偏為小師弟佛法掩蔽,看不出人在何處。因昨晚一談,越覺花無邪身世可憐。又知崆峒派首要諸人為煉這種邪法,殘殺修道之士過多,本已引起各正教公忿,仍還夜郎自大,公然在騎田嶺設下九天秘魔大陣,想將各正派仙俠一網打盡。不料極樂真人李靜虛恰在此時功候完滿,元神化身,單人入陣,用太乙神雷大破妖陣,首要妖人幾乎全數伏誅。由此瓦解,剩下十多個餘孽,匿跡銷聲,久不聽人說起。不想竟是處心積慮,隱伏山下,重又煉成陰雷。照此情形,早晚必定猖獗。崆峒陰雷與九烈神君所煉,異曲同工,這班妖人雖非已死諸首要之比,到底不可大意。一時仗義,便把阮征所借的二相環取下,靜俟綠煙凝聚成一碧綠火球,待要爆發之際,下手破去,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主意打定,忽見西南方現出一團愁雲慘霧,乍看邪氣一團,不過畝許方圓,晃眼展開,鋪天蓋地而來。雲中隱隱聞得極淒厲的異聲,其勢神速已極,聲才入耳,月光立暗,妖雲已是飛近。看出來勢太凶,為防萬一,剛把龍娃一抱,妖雲也停留陣地之上,現出一個醜怪妖婦。生得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灰髮披拂兩肩,左右鬢腳各掛著一串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顴高鼻陷,大口血唇,白牙森列,下巴後縮,口眼鼻子亂動。手如鳥爪,長臂赤足。身穿一件灰白麻衣,腰懸革囊。才一到達,一聲獰笑,把手一伸,便有五條黑影由指爪上飛出,往陣中抓去。下面五股綠色煙光正往中央斜射,互相會合,凝成一團,尚在流轉不休,那綠氣也正發之不已。只要綠氣放完,變作一個綠熒熒的晶球,陰雷便自爆發。邪法雖未完成,但那綠色光氣,一樣沾它不得,並且所差只是瞬息之間,一樣可化無量陰火爆發,端的厲害已極。不料妖婦鬼手影到處,便似一蓬絲般抓了起來,另一頭便與妖幡脫離。手法更快,五條黑氣往起一裹,便即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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