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染上了這只猿的氣味
和嘴臉。我走到了人類的盡頭
不像但丁,這時候沒有閃耀的
星星。更談不上光明
前面沒有人身後也沒有人
我孤獨一人
沒有先行者沒有後來人
在這空無一人的太陽上
我忍受著烈火
也忍受著灰燼。
我走到了人類的盡頭
我還愛著。雖然我愛的是火
而不是人類這一堆灰燼。
我愛的是魔鬼的火太陽的火
對於無辜的人類少女或王子
我全都蔑視或全都憎恨
我走到人類的盡頭
也有人類的氣味——
我還愛著。在人類盡頭的懸崖上那第一句話是:
一切都源於愛情。
一見這美好的詩句
我的潮濕的火焰湧出了我的眼眶
詩歌的金弦踩瞎了我的雙眼
我走進比愛情更黑的地方
我必須向你們講述在那最黑的地方
我所經歷和我看到的
我必須向你們講述
在空無一人的太陽上
我怎樣忍受著烈火
也忍受著人類灰燼
我走到了人類的盡頭
也有人類的氣味——
我還愛著:一切都源於愛情。
在人類盡頭的懸崖上
我又匆匆地鐫刻第二行詩:
愛情使生活死亡。真理使生活死亡
這樣,我就聽到了光輝的第三句:
與其死去!不如活著!
我是在我自己的時刻說出這句話
我是在我的頭蓋上鐫刻這句話
這是我的聲音這是我的生命
上帝你雙手捧著我像捧著灰燼
我要在我自己的詩中把灰燼歌唱
變成火種。與其死去!不如活著!
在我的歌聲中,真正的黑夜來到
一隻猿在赤道中央遇見了太陽。
那時候我已被時間鋸開
那神。經過了小鎮處死父親
留下了人類留下母親
故事說:就是我
我將一路而來
解破人類謎底
殺父娶母。生下兒女
——那一串神秘的鮮血般花環
脫落於黑夜女人身下。
一切都不曾看見
一切都不曾經歷
一切都不曾有過
一切都不存在。
人類母親啊——這為何
為何偏偏是你的肉體
我披鐐帶銬。有一連串盲目
荷馬啊。我們都手扶詩琴坐在大地上
我們都是被生存的真實刺瞎了雙眼。
人,給我血跡給我空虛。
我是擦亮燈火的第一位詩歌皇帝
至今仍悲慘地活在世上
在這無邊的黑夜裡——
我的盲目和琴安慰了你們
而他,他是誰?
彷彿一根骷髏在我內心發出的微笑
我們活到今日總有一定的緣故兄弟們
我們在落日之下化為灰燼總有一定的緣故
我們在輾碎我們的車輪上鐫刻了多少易朽的詩?
又有誰能記清每個人都有一條命
——活到今日。我要問。是誰活在我的命上
是誰活在我的星辰上,我的故鄉?
是誰活在我的周圍、附近和我的身上?
這是些什麼人或什麼樣的東西?!
等我追到這裡
荒漠空無一人
我在河邊坐下
等你等了半天
河水一波又一波
斧子已被打濕
斧子沾滿水滴
瘖啞的地鋪上
忽明忽暗火把
照著滿弓一樣的乳房
那是什麼歲月
我血氣方剛
斧子劈在頭蓋骨
破碎頭蓋骨
從這一頭飄到那一頭
孕育了天地和太陽
那是什麼歲月
青草帶籽紛紛飄下
那時候我已經
走到了人類盡頭那時候我已經來到赤道
那時候我已經來到赤道
那時候我已被時間鋸開
兩端流著血鋸成了碎片
翅膀踩碎了我的尾巴和爪鱗
四肢踩碎了我的翅膀和天空
這時候也是我上升的時候
我像火焰一樣升騰進入大陽
這時候也是我進入黑暗的時候
這時候我看見了眾猿或其中的一隻
回憶女神尖叫——
這時候我看見了眾猿或其中的一隻
太陽王
我奪取了你們所有的一切。
我答應了王者們的請求。赦免了他們的死。
我把你們全部降為子民。
我決定獨自度過一生。
赤道。
全身披滿了大火,
流淌於太陽的內部。
太陽,被千萬隻飢餓的頭顱抬向更高的地方
你們或者盡快地成長,成為我
或者隸屬於我。
隸屬於我的光明
隸屬於我的力量
這時候我走向赤道
那悲傷與幻象的熱帶從南方來到我懷中。
我決定獨自度過一生
我像一隻地幔的首領緩慢地走向赤道。
赤道,全身披滿了大火,流淌於我的內部。
我是地幔的首領
一群女兒是固體在高溫下緩慢流動的。
她們在命運之城裡計算並耗盡你生命的時辰。
暴露在高原的外表
那些身處危險
那些漆黑的人們
那些斧子形的人
三隻胃像三顆星來到我的軌道
你們聽著
讓我告訴你們。
你是腐敗的山河。
我是大火熊熊的赤道。
你是人類女兒的伴侶。
我是她們死亡的見證。
你是惆悵的故鄉溫情的故鄉
你是愛情你是人民
你是人類部落的三顆辰星
我只是,只是太陽
只是太陽。你們或者長成我
或者隸屬於我
讓我離開你們獨自走上我的赤道我的道
我在地上的道
讓三隻悲傷的胃燃燒起來
(耶穌佛陀穆罕默德)
三隻人類身體中的糧食
面朝悲傷的熱帶吟詩不止。
讓我獨自度過一生讓我獨自走向赤道
我在地上的道面南而王是一個痛苦過程
我為什麼突然厭棄這全部北方全部文明的生存?!
我為什麼要娶赤道作為妻子
放棄了人類女兒……分裂了部族語言。
人們啊,我奪取了你們所有的一切。奪取了道。
我雖然答應了王者們的請求,赦免了他們的死。
讓我獨自走向赤道。
讓我獨自度過一生。
其他詩歌的杯子紛紛在我的頭顱裡啜飲鮮血。
我一如往昔。
是天上血紅色的軸展開
火紅的輪子展開
巨型火輪扇面飛翔滾動
赤紅色光帶搖晃使道燃燒
——你在地上也感到了天空的暈眩。
我一如往昔。
我的太陽之輪從頭顱從軀體從肝臟轟轟輾過。
接著。我總是作為中心
一根光明的軸。出現在悲傷的熱帶
高溫多雨的高原和大海
我是赤道和赤道的主人
在熱帶的海底海的表面
斬斷了高原的五臟。
於是我在剛果出現
我的剛果河!兩次橫過赤道
狂怒的潑開……赤道的水……如萬弓齊放
像我太陽滔滔不絕的語言
在四月和十月我經過天頂深深的火紅的犁
犁頭劃過刻劃得更深
彷彿我將一隻火把投進了他的頭骨嘶嘶作響
那時候赤道雨啊
赤道的雨可以養活一切生靈!
彷彿我將一隻火把投進了他的頭骨嘶嘶作響
這是我兒子的頭骨。這是我和赤道生下的兒子
我俯伏在大陽上把赤道緊緊擁抱
我雙膝跪在赤道上我騎在赤道上
像十個太陽騎在一匹馬上
十個太陽攜帶著他們的武器
生存的槍膛發紅灼熱
那是我的生殖那是我的武器那是我的火焰
我俯伏在太陽上把赤道緊緊擁抱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你在何方?
那時候我走向赤道
雷在你們頭頂不斷炸響
我在這瞬間成為雨林的國王、赤道的丈夫
我在這一瞬成為我自己我自己的國王。
這就是正午時分
這就是從子夜飛馳而來的正午時分。
(地平線在我這太陽的刀刃下向上捲曲
千萬顆頭顱抱在一起。咬緊牙關
千萬顆頭顱抱在一起彷彿頭顱只有一隻
地平線抱在一起彷彿一隻孤獨的頭顱
又糾結一團彷彿扭打在一起)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你在何方?
你的頭骨——那血染的枷銬
頭顱旋轉
空虛和黑暗
我看見了眾猿或其中的一隻
……空虛黑暗
我像是被誰頭腳倒置地扔入大海。
在海底又被那一場寒冷的大火
嘶嘶燒焚。
我越長越繁榮
幾乎不需要我的爪子我的雙手我的頭骨
我的爪子完全是空虛的。
我的手完全是空虛的。
我的頭骨完全是空虛的。
你們想一想在赤道在偉大的赤道
在偉大、空虛和黑暗中
誰還需要人類?
在太陽的中心誰擁有人類就擁有無限的空虛
我是赤道上被太陽看見的一隻猿。
我就是那只猿。我就是他
他出生在很遠的南方
他是王國的新王
他離棄了眾神離棄了親人
棄盡軀體了結恩情
血還給母親肉還給父親
一魂不死以一隻猿
來到赤道。
他終於看到了自己和子孫。
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爬過。在他身上醒來
在一隻猿身上醒來
在他身上隱隱作痛
他用整整一條命
搭起了猿的肉體
走進洞窟。仍隱隱作痛
幻象的死亡
變成了真正的死亡
頭飛了在山上
半個頭走
走向赤道
(眾猿去了喜馬拉雅
唯有一猿來到赤道。)
古岡瓦納看見自己的身體上
澳洲飛走
印度飛走
南美飛走
南極飛走
(在一片大火之上
一猿的身上飛走了四猿)
多孤單啊
古岡瓦納
我就是他
我並不孤獨!
我的核心仍然抱在一起
以赤道為軸!
以赤道為軸
(梯形和三角形抱在一起
抱成一隻翠綠的猿)
我的核心仍然抱在一起
哦,黑如黑夜的一塊大陸
縱橫萬里的大高原以赤道為軸
半個頭長成一個頭
赤道將頭一劈兩半
一個頭長成兩個頭
一個是詩人,一個是猿
作為詩的一半看見了猿的一半
猿陷入困境迷宮
他的鏡子是人類。也是生殖和陷阱
從猿的墳地飛出
飛向人的墳地——這就是人類的成長
這就是大地長成的過程
黑夜是什麼?
所謂黑夜就是讓自己的屍體遮住了太陽
上帝的淚水和死亡流在了一起。
被黑暗推過
一千年一萬年
我們就坐得更深走進太陽的血中更深
走進上帝的血中去腐爛
我們用淚水和眼睛所不能看見的
(太陽不分日夜在天空上滾)
這時候我看見了月亮
我的腿骨和兩根少女的腿骨,在藍色的月亮上交叉。在無邊的黑夜裡飛翔。
被黑暗中無聲的鳥骨帶往四面八方。
萬物的母親,你的身體裡是我的腿骨
無邊黑夜裡,
烏鴉的腿骨變成我的腿骨。
雙翼從我的臉上長出。
月亮陰暗無光的雙翼
攜帶我的臉在黑夜裡飛翔
雙臂變成空洞無孕的子宮——流著血淚
我誕生在海上
在有一瞬間
在血紅的月亮上
噴吐著天空濃烈的火焰。
我的聽覺是物質是鹽是眾鹽之王。
大海分解著我的頭骨
肉體燒焦。
一個巨大的懷孕
滾動在大海中央。
從海底一直滾到大海中央。
大陽把自己的傷口留在月亮上。血在流淌鮮血
滲遍我全身而成
月亮。
火把。火的慘笑的頭
我們淒涼的頭聚在一起抬著什麼
鋪開大地那捲曲的刃
這時候我彷彿來到了海底
順著地殼的斷裂順著洋脊
看見了海底燃燒的火飛行的火
嘶嘶叫著化成冰涼的血。
這是否就是那唯一的詩!?
籠罩著徹底毀滅。滅絕的氣氛
是這樣正在海洋中央披著人形(斧子形)
的光明和火就是我
也在沙漠中央披著人形的藍色水滴
就是我。假借人形和詩歌
向你們說話。假借力量和王的口吻
群女在隔壁的屋子裡唱著
一間屋子是空虛。
另一間屋子還是空虛。
(群女正在草原或海水絕壁上燻黑身子幽幽唱著。)
群女或為復仇女神、命運女神、月亮女神
或為妓女或為琴師或為女護士或為女武神
或為女占卜者。在這無邊的黑夜裡
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除了空虛還是空虛
除了眾女還是眾女。我將她們混為一談
我這赤道地帶的母猿可以為她們設計各種時間各種
經歷。各種生存的面具
收起時間的韁繩任肉體之馬奔向四方
(肉體之馬聚集在太陽的刀刃上)
三母猿
鮮血在天上飛
在海中又回到
熊熊大火
大火在天上飛
又在海底
變成寒冷的鮮血
而入孤獨山頂
大火焰中傳道
在海水中傳道
而入孤獨血液
太陽的血污催動。萬物互相焚燒。焦黑。死亡海洋也彷彿月亮的子宮
潮汐湧動不止
這些活躍在夜間的肉。飛翔的肉。睡眠
這些心肝狀卵狀羊頭狀的血紅月亮
照著淒涼的平原斧子或羊皮豎立或斜鋪在幽藍虛無的海中那就是
我們狹窄的陸地
春天吐火的長條陸地你佈滿時間的傷疤。
火天空上飛的火
「汪汪」叫著化成了血
血「汪汪」叫著
血「嘎嘎」地在天上飛
她們一同離開了原始居住地的太陽
也不能再稱她們為火
也不能給她們取名「飛」
她們在大海中央安頓下來。
天上飛的火在大海中央變成了血
光明變成了黑暗光明長成了黑暗
燃燒長成了液體的肉
血啊,血又開始在天上飛
(一粒種子抱住我們頭)
斧子在大地深處生育小斧頭。
火變成血
天上飛的血
在大海中央
變成人的血。(一粒種子抱住我們的頭)
斧子在大地深處生育小斧頭
血啊、血又開始在天上飛
由翅膀(或由天使之回憶)
構成。燒焚至今的灰燼
我們懸掛在一條命
一條血、一條火上
走向地窩子
點起燈,在那似乎是微風吹拂的時間
鳴種語言
太陽在自己黑暗的血中流了淚水。
那就是黑夜。
五穀坐下來
淚水流出了身體
身體長出了河流與道路
馬在道路上飛著
淚水帶著她的影子她的鎖鏈在荒蕪的山上飛
大陽一夜聽著石頭滾動
石頭滾回原始而荒蕪的山上
原始而荒蕪的山退回海底
誰是駱駝和沙漠的主人?
誰是語言中心的居住人?
誰能發號施令?
十二位劊子手傾聽誰的召喚?應聲而來
哪些泥土哪些樹長成了女人陪伴葬?
一把把陶罐摔破在誰的腦袋上?
誰灼痛得遍地滾動?
誰的父親綁在樹上被宰殺?
在家鄉古老的河道上漂動著誰的屍體?
誰很久以前的屍體又蓋在這具屍體之上?
誰摸頭頭已不在?(血肉橫飛臉也飛去)
誰所有的骨頭都熔化在血液裡?
誰的豹子坐在一隻興高采烈升上天空的子宮——那是誰的子宮?
我們藏身的器皿。
誰是萬物的音樂?誰是萬物之母
誰是萬物之母的父親?
我所陷入的生活是誰的生活?
誰是和諧?誰是映照萬物的陰晦的鏡子?
誰是衡量萬物是非的準繩?
誰是生物中唯一的鬼魂——沖湧在血中?
誰快收穫了?收穫玉米和我
誰是西印度群島以南夜晚的赤道上
那漆黑的乳房?
誰讓我們首先變得一無所有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些紫紅的雪血腥的張開的嘴
既是沉默,也是失敗
正在到達午夜的千年王國深處坐著誰?
坐著怎樣的王者?
杯口斷裂朝向天空
誰的鮮血未能將這只杯子灌滿?
「如何成為人」?
沙漠在午夜的王是誰?
誰是無名的國王?
淵深而黑暗——
與我死後同穴的千年黑暗是誰的鳥群?
誰的一層灰燼也與我死後同穴?
誰是無名的國王?眾天之王?
在塔樓管理其他性命的是誰呢?
在六角形的星星內在塔樓裡他是誰呢?
擁有一條線索和宿命的血擁有全權的沙漠和海擁有埃及的書
死亡的書
在夜晚的奧秘中啜飲淚水的無名國王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什麼?
誰在那百花合攏的女人之內
誰在那最後的爪子所握住的弓箭上
誰在景色的中心
誰彷彿一根骷髏在我內心發出微笑
誰把我們生殖在星星之杯內?!
我們是誰杯中的雪水、杯子內的水或流火?!
每個人都有一條命卻都是誰的命?!
誰隱生?誰潛伏?誰不表現為生命?
誰不呼吸不移動沒有消化作用神經系統
也已關閉?
誰站在斷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