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是最好的時光2 第十八章 (3)
    謝知雲打聽到聶東遠想給兒子找個鋼琴老師,就托人介紹,前去面試。聶東遠對鋼琴是一竅不通,而且他生意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忙得很少顧到家裡。只看到謝知雲溫柔敦厚,對兒子挺好的,兒子也似乎挺喜歡這個鋼琴老師,所以就長期聘用了她。

    謝知雲到聶家教鋼琴,動機並不純粹,在那以後的每一篇日記裡,她幾乎都要提到聶東遠。她想盡辦法想探知聶東遠是否就是當年買兇殺人的背後主謀,但是聶東遠很忙,她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他。

    在有限的幾次接觸中,謝知雲用了一個詞來形容聶東遠:深不可測。謝知雲在聶家處處小心,唯恐露出什麼破綻來,好在跟她接觸最多的聶宇晟挺喜歡她的。聶東遠又特別寶貝這個兒子,所以連帶著對她也格外客氣,逢年過節的就會額外給個紅包什麼的,唯恐她不盡心盡力教兒子學琴。

    時間長了,謝知雲對追查這件事也失去了信心。她對聶東遠提出來,聶宇晟的鋼琴已經學得不錯,若要再進步,就需要名師指點,最好是請省城的音樂系教授來教他,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謝知雲第一次打了退堂鼓,是因為聶宇晟善良可愛,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自私地耽擱這孩子學琴。

    聶東遠正好在德國談判,引進新的設備,正忙得焦頭爛額,聽到兒子打來國際長途說謝老師不想幹了,對於聶東遠而言,有個靠譜的做飯保姆讓兒子乖乖吃飯,和有個靠譜的鋼琴老師讓兒子乖乖學琴,是保持家庭穩定最重要的事情。他連忙從德國飛回來,連時差都沒來得及倒,就約了謝知雲一席長談。

    謝知雲在日記裡對這天的談話內容記錄寥寥,只寫道聶東遠談到一半,就困得睡著了。

    謝知雲繼續教聶宇晟鋼琴,每週三節課。這個時候學校已經改成雙休了,她每週五晚上會陪聶宇晟去一趟省城,她幫忙聯絡到音樂學院的一位教授,教授每個雙休都一對一地給聶宇晟輔導講課,然後她負責複習和鞏固。聶東遠除了費用不操心別的,為了感謝她,聶東遠送了她第一樣禮物。

    謝知雲沒有提到這件禮物是什麼,但她把禮物退掉了,聶東遠重新給她封了一個紅包,她收下了。

    過了大約三個月,聶東遠第一次單獨約她出去吃飯,謝知雲猶豫不決,最後還是赴約了。

    兩個人的交往並不密切,謝知雲對聶東遠抱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態。聶東遠無疑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事業的成功讓他有一種自信,他覺得對萬事萬物都應該手到擒來。謝知雲的猶豫和拒絕似乎激起了他的挑戰欲,他頻頻製造一些獨處的機會,讓謝知雲覺得很難堪。一方面,謝知雲想保持這種交往,丈夫的死仍舊是個難解的謎團,或許答案就在聶東遠心裡;另一方面,謝知雲覺得聶東遠非常危險,她用了「危險」這個詞形容聶東遠,而不是別的。

    謝知雲繼續在矛盾中拖延,聶東遠突然換了一種策略,他交往了一位新的女朋友,謝知雲在矛盾中鬆了口氣。她本能地覺得聶東遠的追求是種危險的行徑,現在這種致命的危險已經遠離了。不過聶宇晟知道了聶東遠新女朋友的事情,他整整一個星期板著臉,沒給父親好臉色看。

    在週五的時候,謝知雲到聶家,聶宇晟卻不見了。他告訴保姆要去同學家拿作業,司機送他去的,在同學家樓下等了半天,卻不見聶宇晟下來。司機急了,上樓一看,才知道聶宇晟根本沒上去,這個單元樓還有個後門,他可能徑直就從後門走了。

    保姆跟司機都急瘋了,打電話給聶東遠,他正在台灣談新的合作項目,那時兩岸還沒有直航,都是要從香港轉機,他即使趕回來也得第二天了。報案給警察,因為失蹤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也沒辦法立案。家裡的保姆給聶宇晟所有的同學打電話,謝知雲卻突然心裡一動,拿著手電筒就去了公墓。

    最後果然是在聶宇晟媽媽的墓碑前找到的聶宇晟,謝知雲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墓地裡,既害怕又惶恐,找到聶宇晟的時候她就覺得心口發疼,一口氣緩不上來,差點暈過去。聶宇晟窩在墓碑前睡著了,被她喚醒的時候,還睡得迷迷糊糊的,說:「媽媽,你怎麼才來啊……」

    一句話讓謝知雲心酸得快要掉眼淚了,孩子孤零零地睡在母親的墓碑前,這一幕誰看了都會覺得心疼。何況她自己一個人拉扯女兒,為人父母的心,總是一樣的。不管大人們有什麼恩怨,孩子總是無辜的。她帶著聶宇晟回家,也沒有責備他,讓他好好洗澡,讓保姆給他溫了牛奶,看著他喝了睡下,才打電話給音樂學院的教授,取消第二天的課程。

    第二天才趕回來的聶東遠非常感激謝知雲,但是謝知雲卻堅決辭職不幹了。她覺得哪怕聶東遠真是殺害自己丈夫的背後主謀,自己一直利用聶宇晟的信任,也太不應當,所以她堅持要離開聶家。兩個人徹底談崩了,謝知雲一個人走下山,聶東遠開著車追上來。

    他說:「知雲,我錯了,不是我兒子離不開你,是我離不開你。」

    謝知雲在日記裡寫:「我愣了好幾分鐘,說:『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他說:『我以為你會覺得嫉妒,會對我好一點兒,結果你反而要離開我。』我又愣了半天,最後沒有理他,掉頭就繼續往山下走,他把車停在那裡,跟在我後面,一直跟著我走到山下的公汽站。我上了公交車,還看到他站在公交站牌那裡,絕望一樣看著我。」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謝知雲在日記裡沒有再提到聶東遠,她記載著日常的柴米油鹽,還有女兒的成長……談靜看到這裡的時候,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當時的謝知雲,可能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過了很久之後,聶東遠央求謝知雲回去教兒子學琴,因為聶宇晟難得信任一個人,而他信任謝知雲。聶宇晟正好是叛逆期,家裡的保姆都管不住他,只有謝知雲的意見,他一向肯聽。起初謝知雲拒絕了,但是聶東遠知道談靜很有希望考上重點中學十四中,那所學校是全寄宿制,費用特別高,而那時候謝知雲工作的學校連工資都沒法正常發放。他知道謝知雲需要攢錢供女兒讀書,所以一邊開出了高價,一邊向謝知雲保證,自己絕對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請她回去教聶宇晟。

    在聶東遠的保證和遊說之下,謝知雲開始繼續去聶家給聶宇晟上課。聶東遠遵守諾言,跟謝知雲保持距離,他工作很忙,刻意避開謝知雲的話,謝知雲就完全見不到他。聶宇晟生日的時候,兩個人才重新見面。聶宇晟堅持要請謝老師吃大餐,所以他們三個人一起去當時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的旋轉餐廳吃飯,聶東遠喝的是紅酒,謝知雲跟聶宇晟喝的則是東遠飲料公司出的那款知名保健飲料。

    謝知雲喝這款飲料的時候,心情當然很複雜。聶東遠興致很高,兒子乖乖聽話,謝知雲又在身邊,所以他喝了不少紅酒。他開始講述自己白手起家的過程,包括當年怎麼樣跟港商鬥智鬥勇,因為一開始當地政府和主管部門,是非常支持港商收購老三廠的。他突然站出來領著人集資救廠的時候,據說主管部門的領導是用「瞎胡鬧」三個字來評價的。

    「可是你看,我把廠子辦得紅紅火火的,飲料一天比一天好賣。新引進的生產線生產礦泉水,我們花了大價錢在電視台最好的時間做廣告,最開始的時候,全廠的人都反對,說我拿那麼多錢去電視台做廣告,簡直是瘋了。連管生產的副廠長老徐也跟我唱反調,說我這樣搞法,一個月內資金鏈就會斷掉的。可是廣告播出之後,男女老幼都能哼哼幾句我們的廣告歌……哇,那一年礦泉水賣得,大街小巷,全都是我們的產品。提貨的大貨車排隊排得足足三條街,所有生產線全部開動,庫存也永遠是零,到處都是訂單,根本就生產不過來。這時候就有太多人眼紅了,廠子成了他們眼裡的肥肉,誰都想要來咬一口……」

    聶宇晟不滿意了,拿刀子一邊切著牛排,一邊嘀咕:「你就會說你的飲料……」

    「沒飲料有你今天的好日子嗎?」聶東遠喝了酒,眼睛卻亮得驚人,揉了揉兒子的短髮,溺愛地說,「爸爸掙錢,都是為了你。」

    「你看謝老師都聽煩了,誰耐煩聽你的飲料……」

    聶東遠覺得謝知雲確實有點心不在焉,尤其是在喝飲料的時候,他怕兒子看出什麼來,所以很客氣地問謝知云:「謝老師喜歡喝這種飲料嗎?」

    謝知雲掩飾地說:「味道挺好的,有點像原來老三廠的那種。」

    聶東遠很得意,他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這個飲料的配方,就是原來老三廠的那種。」

    這句話對謝知雲而言,不啻晴天霹靂,她當時完全愣住了,覺得所有的血都往頭上湧,心跳得特別厲害,連手也發抖。

    因為謝知雲突然的不舒服,這頓飯就只吃了一半。聶東遠打電話讓司機來把聶宇晟接回去,他自己開車送謝知雲去醫院。急診的醫生沒診斷出什麼異常,認為謝知雲只是有些貧血,而謝知雲自己擔心聶東遠發現什麼,所以堅持不肯做全套檢查,也堅持不肯留在觀察室裡。聶東遠於是開車送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經過海灘旁新修的一段公路,那裡非常偏遠冷僻,很少有經過的行人和車輛。聶東遠或許是心血來潮,或許是蓄謀已久,他把車開下了公路,衝到了海灘上。

    謝知雲在日記裡關於海灘上發生的事情的記載是空白,過了一周後她才輕描淡寫地寫道聶東遠為了向她道歉,在香港買了一套房子,據說是想要送給她,被她拒絕了。

    此後謝知雲的日記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復仇。她想過很多方式,覺得都不太痛快。聶東遠很喜歡她,她卻拿不準這種喜歡是真心,還是覺得一時的征服欲得到了滿足。所以她對聶東遠永遠是若即若離,她對聶東遠的憎惡裡夾雜著對自己奇怪的怨恨,這個人八成是殺害自己丈夫的真兇,她卻跟他周旋,對一個思想傳統的女性而言,這種負擔太沉重了。

    她第一次心臟病發,是在聶家。聶宇晟把她送進了醫院,那時候,也是談靜第一次見到聶宇晟。

    她有很多事情瞞著女兒,對於談靜跟聶宇晟的接近,她沒有太過於阻止。聶東遠生性狡詐多疑,而且談靜還小,謝知雲覺得女兒與聶宇晟的相識是偶然,她壓根都不曾想過,女兒會跟聶宇晟有什麼特別的交往。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歡聶宇晟這孩子,她覺得他聰明又懂事,而且幼年喪母,非常可憐。

    在矛盾中,聶東遠帶她去了一次香港,就在香港,他很坦白地對她說,他不太可能跟她結婚,但是物質上,他會盡量滿足她。從香港回來後,謝知雲就不接聶東遠的電話,而且辭掉了聶家的那份兼職。

    很長一段時間裡,聶東遠都表現得不以為然,他認為謝知雲這種做法可能是逼婚。他於是告訴謝知雲,以前也有女人幹過這種蠢事,下場就是他當機立斷結束這段關係。謝知雲沒有理會他,甚至將他的所有聯絡視為騷擾,這才令聶東遠困惑起來,或許是那習慣了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自尊心作祟,他頻頻地要求跟謝知雲再談一次,都被謝知雲拒絕。有一次半夜,他甚至冒險到了謝家的樓下才給謝知雲打電話,那天正好是週日,談靜沒住校在家裡,謝知雲怕驚動女兒,找了個緣故下樓去,聶東遠這才得到了一次跟謝知雲談話的機會。

    這次談話仍舊是在空無一人的海灘上,謝知雲不堪聶東遠的糾纏,向他坦白。自己的丈夫是保管老三廠飲料配方的技術員,她之所以到聶家教鋼琴,起初也沒安什麼好心,不管他是不是當年主使袁家福肇事的那個人,她都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謝知雲關於這次談話的記錄非常詳細,連對聶東遠的神態描寫都栩栩如生。聶東遠當時冷笑了一聲,說:「是啊,我就是當年為了配方殺掉你丈夫的人。你沒安什麼好心,我就更沒安什麼好心了,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就是玩玩你罷了。就你這麼蠢的女人,丈夫被人害死,你自己還被我白玩這麼久,你能奈我何?」

    說完這些話,聶東遠就駕著車揚長而去,把謝知雲一個人留在了深夜的海灘上。

    謝知雲那天晚上是一個人走回去的,誰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公路上走了有多久。在最後一篇日記裡,她寫道:「我確實是一個愚蠢的女人,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我真的沒有顏面再活在這個世上。」

    沒過幾個月,她就因為心臟病死在了課堂上。

    談靜後來發現,母親沒有按醫囑服用任何治療的藥物,也沒有按醫囑隨身攜帶任何急救藥物,她幾乎可以算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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