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首歌的時間說愛你 Chapter12 (1)
    一定是被深深地刺痛了心,才會有淚水悄然蔓延在臉上。

    ——林篪

    【壹】

    六月十日,期末考臨近,教室氣氛一反之前的懶散,變得沉重起來。大門口的屏幕,每一天都滾動著「距離高考還有XX天」的紅色大字,連高二的學生也感受到那種催命的感覺了。

    這一天,一張報紙貼在了高二教學樓一樓走廊的黑板上,一則幾百字的新聞被大紅筆勾勒了出來,許多人圍聚在旁邊議論著。

    第一節上課前便有值日老師臉色鐵青地讓學生把舊報紙撕了下來,於是親眼看過這張報紙的同學被當成了重要的目擊證人。「把那則新聞的內容背來聽聽嘛!」——有女生撒嬌著這麼哀求,於是目擊證人就背了一遍又一遍。

    X市電視台有一個叫做法制在線的節目,六年前跟風中央電視台,專門曝光離奇犯罪事件,滿足了許多人對於罪犯、陰暗情緒、負面隱私的窺視慾望,一直收視率蠻高的。

    下午放學後,許多同學都在偷偷地傳看一段視頻,便是X市的法制在線的某一期節目。人影處理成灰色,聲線也變成機械聲的受害者正在接受法制在線的記者的採訪。

    「他們就逼我們接客,小小最漂亮,客人都要找她,她反抗得最凶,但一反抗就會被拖出去暴打。」

    「很後悔。為什麼要在網上認識不三不四的人,都怪自己太愛玩了。」

    「以後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視頻中出現的兩個受害者泣血地控訴著。

    如果說,之前關於「米云云曾經被迫在養生館做三陪女」是口說無憑的話,現在可都是證據確鑿了。

    也有打抱不平者:「哎,新聞裡根本沒有出現受害者的姓名,而且根本就看不清楚樣子,憑什麼說是米云云呢?是不是別有居心的人誣陷啊!」

    旁邊的人一攤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如果是誣陷,那個傳假消息的人就太狠毒了。」

    「反正我們又跟米云云不熟,關我們什麼事?更何況,空穴不來風,米云云不是已經兩天沒到學校來了嗎,要真沒有這回事,她應該義憤填膺地衝出來,至少也要辯解一下吧。」

    「這麼多人都在說,難不成她開大廣播向全校解釋呀。」

    「大概她不會再來學校了,不論如何,發生這樣的事,應該要轉校了吧。」

    【貳】

    浴室的燈沿著木門的縫隙溜出來了一點點。

    依然在洗澡。

    米云云倚在床頭,用依然的手機玩遊戲,她這兩天都住在依然家。自己的手機沒電了,也不想回家去拿充電器。正在米云云打著連連看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傳了一條視頻過來。米云云移動光屏,想點擊「忽略」。但她明顯操作得不熟練,視頻被打開了。

    法制在線主持人招牌式的笑臉,不疾不徐的講述,畫面上刺眼的黑灰色的身影,處理過的聲音沙啞機械,通過手機聽得並不清楚,叫人難受。

    浴室門推開了,依然用毛巾揉擦尚在淌水的頭髮。

    「云云,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沒什麼。可能是坐太久了。」

    依然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手機上「正在刪除」的提示,她沒再問,但也大概猜得出來。今天在學校她就收過三次視頻,似乎有人特意要發給她一樣。

    【三】

    牆上掛鐘的時間顯示是凌晨一點鐘。

    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做噩夢,卻不記得夢見什麼。

    她醒過來,翻了一個身,可是——不對,和米云云一起睡的第一個晚上,米云云還笑著抱怒「你家的床,睡兩個人都不能翻身」之類的話。但現在,依然翻了身卻什麼也沒碰到。

    依然打了一個激靈,擰亮床頭燈,米云云果然不在。陽台、餐廳、廁所都尋了一個遍,也沒有人。

    米云云去哪兒了?

    這幾天米云云一直表現得很正常,只是今天早上一邊吃早餐一邊看新聞裡講到自殺的時候,一臉驚訝地說:「居然還有這樣奇怪麻煩的自殺方式,要是我,一把小刀一根繩子就可以了。」

    電視裡正在播著有一個人把自己綁在一塊大石頭上沉入海底,然後被潛水者發現的新聞。

    依然聽得心驚肉跳。

    米云云瞧著她擔心的樣子,「噗」地笑了一笑,極美艷:「傻瓜,說笑而已,我很怕死的,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可是,就在現在,她在凌晨一點鐘醒來,米云云不見了。

    依然試著打米云云的手機,出現的是預料中的「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機械聲。

    米云云會去找誰?米云云會去哪裡?

    【肆】

    時間回溯到同一個晚上的十點鐘。

    在林篪家的客廳裡,宮明翹著長腿躺在沙發上,從掛滿窗簾的通道一直看到廚房。林篪站在流理台邊,爐火燃起藍色的光芒,映著林篪的手特別地漂亮。

    「阿篪。夜宵快好了嗎?」

    「很餓嗎?」

    「嗯,好想吃阿篪你做的雞蛋蔥花面。」

    聽著男生瞇著桃花眼,說出撒嬌一般親暱的話語,林篪注視著鍋裡正騰騰冒出熱氣的高湯,眼神不知不覺地柔軟了下來。

    很快地,林篪盛了兩碗麵放在大客廳的小圓桌旁。

    宮明一邊喊著燙,一邊卻像饞嘴的孩子一般大口吃著煎得剛好的荷包蛋。就在這時候,桌面上的手機響了。

    林篪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是誰呢?他接了電話,聽了沒幾句,臉色便變了:「這麼晚你要去那兒幹嗎?」

    他話沒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

    「是誰啊?」宮明漫不經心地問。

    「米云云。」林篪連面也不吃,站起來穿衣服,「她說要去昆蟲與花朵酒吧喝酒。」

    「現在?」

    「是。我怕她要惹事。」林篪套了一件T恤,站在門旁穿鞋,「我去帶她回家。」

    「嗯。」宮明輕輕地應了一句。

    等到林篪匆匆地關了門走出去,宮明停下了筷子,臉上的表情陰沉下來。

    ——剛剛阿篪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最後四位是「1314」,這明明是依然的手機號碼,而且還是他親自挑給依然的。是米云云拿了依然的手機打給阿篪嗎?為什麼米云云不用自己的手機?

    ——又或者根本就是依然打電話給阿篪?如果是,那他們兩個人瞞著自己是要去幹什麼呢?

    猜忌一旦出現,會像潮水一般慢慢地吞噬沙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圓桌上兩碗麵漸漸地涼了。放老了的雞蛋和變黃了的蔥花,凝成一坨一坨的麵團。懷疑與憤怒在腳下生出根來。

    寫滿了關於林篪的那本日記,在半年前,被依然親手扔下了鳳凰的懸崖,但此時,那本日記本彷彿挾著恨意出現在宮明的心中。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男生,他笑起來所有的星星都在閃爍。他在操場上打球,別人都裸著上身,只有他永遠穿著白色棉T,汗水浸濕了棉T,在他的後背勾勒出一幅斑駁的地圖。我真想化作一片柔軟的白雲,飄浮在他的頭頂上,給他帶去一點陰涼。」

    「每個傍晚,看著他從1021路的盡頭騎著單車飛馳而來,風呼嘯穿過了他的白校服,我伸出手,想抓住這一陣風,把這陣風藏在心底。」

    「喜歡著林篪的心情,真的和別的什麼都不一樣,考試得了第一名、漂亮的裙子、最愛吃的香芋味雪糕,都沒有這種感覺。這種心情在心底醞釀,變成一股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颶風。」

    宮明怔怔地坐著,那雙充滿妖氣的桃花眼閃爍不定。

    他撿到依然的日記本後,先是一邊看一邊取笑「幼稚,花癡」。但不知怎地,看呀看呀,心底的那種不屑,當成笑話來看的心情漸漸轉為了羨慕和妒嫉。

    ——阿篪的運氣怎麼這麼好?有一個人這樣地愛他。

    純真的、散發著淡淡芬芳的愛,不計報酬,不求回應,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嗎?

    於是開始注意起這個女生,不知不覺地就陷入了這個女生淡淡的笑顏裡。

    愛是自私佔有。

    窗外的月光淡淡的,剛下過雨的地面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芒。

    宮明終於坐不住了,他抓起了手機,打開了門,跑了出去。

    這時候,手機上的屏幕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一點鐘。

    幾乎是在同時,茫然地走下樓梯卻不知道該到哪裡找米云云的依然的手機響了。

    林篪的聲音淡淡的:「米云云怎麼也不肯回去。她喝醉了,我送她到你那兒。」

    「你現在在哪裡?」依然下意識地攥緊手機。

    「在昆蟲與花朵酒吧。我打到車了,你在樓下等。」

    【伍】

    對於城市來說,凌晨一點鐘的夜生活才正式掀起高潮。

    宮明曾經站在某個繁華城市的最高層,俯瞰著滿城燈火,聽著旁邊有人說:「XX市每天晚上電費是一個七位數。」

    燈光把天空都映成了橘黃色,宮明喜歡的卻是蔚藍的天空。

    讓天空變得更擠迫,把黑暗映襯得更陰森。

    這就是城市的夜晚。

    喧囂的酒吧把這一種紙醉金迷渲染得更真實。

    宮明皺著眉,在昆蟲與花朵酒吧走了幾個來回。

    「小正太,陪姐姐喝一杯。」

    吧檯有朋克妝的女子伸出了手。

    舞台上零點樂場正在表演少兒不宜的畫面。

    包廂傳來猜拳的聲音。

    沒有米云云,沒有林篪。

    阿篪騙我了嗎?

    到依然家去,打依然的電話。

    一股瘋狂的念頭在腦海裡像火一般燃燒了起來。

    【陸】

    寂靜的1021街道。

    偶爾有飆車黨呼嘯而過,發出隆隆的聲響,引得民居裡傳來了低低的咒罵聲。

    依然站在樓道陰影裡,等了一會兒,怕林篪來了看不到,便轉到路燈下。

    一截凌霄花枝伸展在依然的頭頂。

    依然知道自己不能急躁,但還是忍不住會想,云云喝醉了嗎?她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心底一定很難受,任是誰把這麼一道還沒結疤的傷又生生地撕開,都一定會瘋吧?該怎麼辦呢?

    云云是不能回到學校去了,那些風言風語。那些鄙夷的輕視的眼神會把她溺死的。

    自己也曾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告訴伯父呀?」

    米云云的丹鳳眼一挑,反問:「你是讓我住你家住到煩了嗎?」

    ——受傷後藏起來雖然不是辦法,但此時的米云云,就是一根稻草也能把她壓沉,如果再讓她看到那一段視頻……

    一想到那段視頻,依然的手指不由得掐入掌心。

    一輛出租車車燈斜斜地打在依然身邊。

    林篪扶著云云下來了。

    米云云一身酒味,細細的眉頭像打著蝴蝶結,眼睛緊閉著。

    「米云云打電話說要去喝酒,我想看著她不出事就行,就讓她喝了。」林篪溫和地笑了一笑,說,「總讓她憋著也會出事的。」

    依然怔了半響才知道這是林篪的解釋,連忙上去扶住了米云云。

    「住在幾樓呀?」

    「二樓。」

    臨街老樓的樓梯幽暗而窄小,米云云的腳軟軟的,林篪的黑色頭髮柔軟地伏著。

    「云云她好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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