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躍間,他裸露的胸膛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出麥色的肌肉,修長而勻稱,我不自覺地想起那一日他在丞相府門前被狙殺,我替他洗去那一身血跡的模樣,那時,他還是阿瞞……
“阿嚏!”張口又打了一個噴嚏,我抬手揉鼻子。
“脫了。”曹操低頭處理那只麂子,頭也沒抬地道。
“啊?”我一頭霧水。
“把衣服脫了。”他將那麂子剝下皮來,拿刀剖開的麂子的胸膛,取出內髒。
我看處理著那只血淋淋得麂子,三下五除二,理了個干淨。
我後退一步,戒備地盯著他看,雙手揪緊衣襟。
“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其實我倒認為你這樣更有誘惑力。”他漫不經心地抬頭看我一眼,又低頭專心致志地處理那只麂子。
我“咦”了一聲,低頭,隨即血一下子全都沖了頭頂,剛剛從水中上來,衣服都濕淋淋地貼在身上,勾勒得一副本是干癟得沒什麼看頭的身材平添了一絲魅惑。
“我的外袍干了,建議你換上。”仍是沒有抬頭,他道。
我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越過他,拿起他晾在一旁的長袍,果然已經干了,一邊戒備地看著他,我一邊手腳極其利索地剝下濕透的衣服,將那一身能夠拖到地上的長袍裹在身上。
干燥溫暖的感覺,我愜意地吁了一口氣。
抬手系上腰上的玉帶,手卻觸到一個冰涼的掛件,我低頭,借著火光,我微微呆住,是那一枚廉價的玉佩!
明明我收在包裡了,怎麼會在他身上?
臉上微微一熱,我忽然想到,定是之前他趁我不備在我身上拿走的。
“我們似乎與水很有緣。”將那只處理干淨的麂子架在火上烤,他轉身看我。
似乎是的,第一次見面是下雨,然後墜崖時又掉進水裡……總是一身濕淋淋。
“你果真不會游泳?”盤腳坐下,我十分懷疑之前他是扮豬吃老虎,否則哪有可能趁機吃豆腐!
“不會。”他答得干淨利落。
我瞪他,“不會游泳你跳下水湊什麼熱鬧?”
他抬手,將烤得油滋滋的麂子肉翻了一下,“因為你會救我啊!”居然答得理所當然,毫不心虛。
我將牙齒咬得“咯蹦”作響,一下子跳了起來,“第一,萬一我也不會水性!第二,我見死不救!第三……第三,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氣呼呼地瞪他,“那怎麼辦?”
“墜崖落入山澗那一回,你救過我。”
我訝異,竟想不起來,那一日我的意識根本不大清楚,醒來時還是他抱著我,怎麼會?
“明明已經意識模糊,快要昏厥了,卻還一手拉著我不放,將不諳水性的我拖上了淺水呢!”他瞇著眼睛笑,“當時水很湍急。”
有風拂過,大概因為換了干燥的衣物,而不再感覺到那麼寒冷了,我垂下眼簾,摩挲著左手腕上那一只名曰離心扣的手環,“你就那麼肯定我會救你?”
曹操低笑。
我懊惱,他老人家都已經大大咧咧毫發無傷地坐在這兒了,還問這蠢問題……
正郁悶著,一塊香噴噴油滋滋的烤肉已經遞到我眼前。
吞了吞口水,我決定不跟食物慪氣,伸手接過,塞進了嘴巴。
食髓知味,我毫無形象地揮舞著手中的瑞士刀,發揮著它的極限作用,片肉!那麂子肉被烤得油汪發亮,雖然沒有佐料,但卻仍然不減其美味。
不雅地打了個飽嗝,我捧著吃撐的肚子,愜意萬分。
耳鬢間的發絲輕輕揚起,晚風調皮地鑽入我身上那一襲過於寬大的長袍,清清涼涼地滑過我的肌膚,將那一襲明紫的長袍吹得鼓鼓的。
黑色的天幕上寒星點點,四周忽然間變得寂靜無聲,那般的靜謐。想來很是奇怪,同是一片荒原,明明之前還覺得鬼影憧憧,危機四伏,仿佛隨時都可能出現一頭猛獸或是一只鬼怪……可是現在,卻只剩靜謐。
隔著跳躍的火光,我斜斜地看向坐在對面的男子,他又割下一塊麂子肉伸手遞給我。我微微揚眉,疑惑不已,只因為有他在?明明是同一片風景,卻是感覺遠離了未知的危險,那般安全。
我毫不客氣地伸手接過那塊烤肉,吃得滿嘴都是油,最後,下了結論。一切歸功於那香甜美味的烤麂子肉,還有溫暖的火堆,所有的安全感都是因為我有了溫暖和美食。
顯然,我忘了這溫暖和美食的創造者。
“阿嚏!”鼻子發癢,我打了一個響響的噴嚏,明明坐在火堆前,卻還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莫不是之前掉進水裡感冒了?
喉嚨裡干干澀澀,有些干渴,我微微動了動唇。
曹操見狀,側身取過水囊,遞給我。
我接過,拔開塞子,仰頭便是一頓猛灌,隨即一把將那水囊丟開,連連吐舌,一股辛辣的感覺從口腔直入喉中,火辣辣地燒著一路竄至胃部。
“慢些,是酒。”某人閒閒地看我一眼,馬後炮地道。
我嗆得連連咳嗽,還不忘狠狠瞪向那一臉無辜的始作俑者,瞪著瞪著,火光裡,那個男子漸漸有些重影,開始左右搖晃。
“別晃!”感覺喉嚨快冒煙了,我惡聲惡氣地大叫,有些踉蹌地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捧住他的臉,扶正,欺身上前,恨不能鼻子頂著他的鼻子,眼睛瞪著他的眼睛,“我要喝水!水!”我嚷嚷起來。
“你受了風寒,酒能驅寒。”那個聲音輕輕答道。
眼前有些模糊,我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一些。
溫暖修長的雙手握著我的肩,將我扶著躺在他的腿上,那個聲音聽起來竟是有些溫柔,“休息一下吧,坐騎被你折騰死了,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明明是你砍的!你‘嘩’的一劍便削斷了它的頭!”我不滿地大叫,昂起頭來,手舞足蹈,說得繪聲繪色。
“好,我砍的,你睡吧。”
“你砍的!”我繼續嚷嚷。
“對,我砍的。”帶了一絲無奈,那個聲音脾氣竟然好得出奇。
我嘟嘟囔囔地又枕回他的腿上。
“為什麼要逃跑?”添了些枯枝,把火撥得更旺了些,仿佛漫不經心一般,他開口。
“啊?”我無意識地眨著有些迷蒙的眼睛,躺在他的腿上,傻傻地仰頭望著他。
“我娶你,不好麼?”他抬手拭去我嘴角的油污。
我笑嘻嘻地搖頭。
“為什麼?”那個聲音帶了一絲誘哄。
“你這花心大蘿卜!”我皺眉,指控,感覺頭有些暈。
“蘿卜?”
“我才不要當替身拼圖!你看清楚了!我叫裴笑!不是安若!我只想做裴笑,哪怕死了,也只是裴笑!我希望有人愛我或者恨我,都只因為我是裴笑!不是別人……只是裴笑……”我大吐著舌頭含糊不清地大叫著。
“這樣啊……”一只手溫柔地輕撫著我的額,大概是我的額頭很燙,感覺那手微微有些涼,很舒服。
“嗯!”我極不安分地大力點頭。
“你從來都只是裴笑……”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這樣,你願意待在我身邊嗎?”
“哼!三妻四妾!一屋子女人!”我扯著嗓子喊,舌頭不聽話地打結,“弱水三千,唯取一瓢……”
“怎樣,你才願意乖乖留在我身邊呢?”
我得意地笑了起來,瞇著眼睛笑,伸出食指輕輕搖晃,大聲宣布,“NO!怎麼樣我都不會留在你身邊的!”
輕撫我額頭的手微微僵住。
我不滿地動了動。
“這樣啊……”半晌,那個聲音輕喃,“為什麼呢?”
“嘿嘿,我只悄悄告訴你喲!”我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沖著他勾了勾食指,抬手抱著他的脖子,讓他低下頭,我靠在他的耳邊,對著他咬耳朵,“那個曹操,壞得很,留不下安若,就要強留我當替身!還給我套上這勞什子離心扣……害我不能回去……我要他知道,就算回不去我自己的時代,偏在這地方,他也留不住我!”我抱著他的肩,說得得意洋洋,興奮至極,隨即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繃住。
“怎麼樣,你都不會留下?”那個聲音又問。
“嗯。”我毫無疑問地點頭,小雞啄米一般。
忽然感覺四周冷了起來,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尋求更溫暖的地方,直覺地往他懷裡鑽去。
他一動不動。
“水……我要喝水……”嘟囔著,我喉嚨干渴得快冒煙了。
唇上微微一涼,有什麼覆上我的唇,帶了一絲掠奪的味道,我有些難受地搖頭,費力地睜大眼睛,看到曹操放大的臉龐。
“乖,給你水喝。”他側頭從另一只水囊裡喝了一口水,復又覆上我的唇。
嘗到水的味道,我貪心地想要更多,不自覺地抬手抱起那只會動的“水壺”,吸吮起來。
耳邊的鼻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半晌,他似是微微猶豫了一下,僵著身子推開我。
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我再度瑟縮,本能地手腳並用,爬回那個溫暖的懷裡。
我一臉迷茫地看著他,死死地瞪著眼前那極具誘惑的薄唇,隨即笨拙地湊上前,伸舌便去舔。
“移動水壺”微微後仰,我一個惡虎撲羊便狠狠地撲上前,惡狠狠地警告,“不准動!”
用力過度,我將他撲倒,趴上了人肉墊子,身上的長袍被扯開,涼風猛地灌了進來。
吹了風,我緊緊抱著那溫暖的人肉抱枕,死也不松。
那修長的手帶著溫度輕輕撫上我的後頸,似有意無意般摩挲著,仿佛逗弄著一只貓兒般,帶著不懷好意的寵愛。
我卻是被搔到了癢處一般,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如果現在要了你,會恨我嗎?”一個聲音輕輕柔柔地在耳邊響起。
我傻呵呵地笑,仿佛無尾熊一般,又往上爬了爬,舒服地在他胸口磨蹭了一下。
一個抽氣聲。
“吃了你,你就是我的,對吧。”帶了一絲忍耐,他仿佛在跟我商量一般。
我仍是笑。
撫著我後頸的手緩緩下滑……
癢癢的,我呵呵笑著扭了扭身子,傻兮兮地不明白自己已經身在虎口了。
一手輕輕繞到我的耳後,撫摩著我的耳垂,微瞇著雙眼,我仍然毫無任何知覺地趴在他身上,尋求更舒服的睡姿。
柔軟的唇帶著灼人的溫度自我眉心一路輕吻而下,我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睜開迷蒙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抱著我仰面躺下,一直裹在身上的長袍不知何時已經被墊在身下,我下意識地抱緊他,八爪魚一般雙手雙腳一並纏上他,拒絕躺在地上。
雙腳勾著他的腰,我抱著他的脖子,不甘示弱地瞪著她。
他低笑出聲,因為角度問題,他微微低頭毫不費力地便吻上我的唇,唇齒相依間,他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我口中,追逐嬉戲。
一手緊緊扶著我光裸的背,不讓我滑下去,另一手不規矩地四處游移,帶來某種顫栗。
身子漸漸在發生著什麼微妙的變化,有些發燙,仿佛連周圍的空氣在微微迸發出火花。
口舌間有淡淡的酒香,奢靡的氣息。
“好熱……”我嘟嘟喃喃地閉著眼睛。
“因為你落水受了寒……發燒了……”他呢喃,略顯低沉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
清晨的陽光灑在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清新,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夢裡沒有無止境的黑暗,沒有永遠追不上的步伐,沒有被遺棄的恐懼,沒有一個人難以抑制的孤獨……
瞇了瞇眼,我想舒服地伸個懶腰,卻仿佛自己四肢都被困住,難以伸展。
睜開雙眼,對上一雙狹長的眸子,我愣了半晌,宿醉的感覺讓腦袋沉重得無法思考,秀逗半晌。
我微微低下眼簾,看到自己被他密密實實地圈在懷裡。
曹操?
是幻覺,我鑒定完畢。
眨了眨眼,那張臉還在。
再眨兩下。
他居然微微揚唇,笑了起來。
我瞪大眼睛,“喝”地一聲推開他,步履不穩地站起身來,隨即感覺雙腿酥酥麻麻,又酸又痛。
他沒有阻止我,只是看著我笑,幽黑的眸子顏色逐漸加深。
順著他的眼光,我緩緩低頭看向自己……
“啊!”我尖叫一聲,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居然……居然一絲不掛!
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曹操微微沉下臉,揚起長袍便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拉進懷裡。
“你干什麼!”我瞪他。
“你是我的,誰也改變不了!”他瞇眼湊近我,附在我的耳邊低喃,“昨晚喝了酒,你還真是熱情如火呢。”
我腦袋轟隆隆一響,晴空霹靂。
“你是說……你是說……”我顫抖著抬手,指向他的鼻子。
曹操揚唇,點頭。
“難道說……我酒後亂性……把你給……把你給……”我結結巴巴地難以想象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場景。
曹操的笑意一下子僵在唇邊,一把將我光裸的手臂塞進袍子裡,狼狽地微微瞪我一眼,“我以為你醒來會恨我趁人之危,會傷心自己失身,會哭著指責我,這樣比較正常不是嗎?”
我看著他,很認真地看著他,微微凝眉,作思索狀。
“相爺,昨晚一夜未回營,屬下等萬分憂心……”典韋滾鞍下馬,抱拳急急地說道。
“相爺!”
“相爺!”
一行好幾人紛紛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