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顏子昭,別負了西晏。」紀堯塵忽然提醒道,寵辱不驚的模樣,似乎早已經料到這種結果,「她愛你……」
顏子昭的神情明顯一怔,複雜又凝重,他聽到外面已經傳來南川軍進攻皇城的吶喊聲,越來越近,正朝著宮門逼近,他知道是時候做個抉擇了:「紀堯塵,我心裡恨透了你,如果在從前,我必會將你碎屍萬段,可如今北嶽就快守不住了,我身為太子,要和這片土地共存亡!只是唯一不放心西晏,所以算你運氣,我不殺你,你給我把她安全的送出宮,送到隆德帝那裡,我會力保你們出去!」
紀堯塵聽的這話,忽的大笑起來,笑的的辛酸悲涼,似乎在嘲笑顏子昭。
「常洛清應該不會殺你們,可那些南川的士兵,未必都認得你們,一路上仍舊危險重重,將西晏囑托給別人,我始終不相信……」
「那你就信得過我?」
「我知道你愛她。」
紀堯塵的眼睛通紅佈滿血絲,神情中已經分不清悲喜:「那你是什麼時候把我的人挖了過去?」
顏子昭一怔,側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楊副將:「你說他?」
「我說的是西晏!」
顏子昭忽的笑了,靜靜的看著紀堯塵,心裡逐漸湧起一陣暖流。剛欲開口時,紀堯塵搶先一步道:「她在永春閣。」
顏子昭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冷著臉不語,強迫自己漠視一切。
「她在等你!」
紀堯塵見面前的男人像是完全聽不見,反而帶著剩餘的部隊朝著宮門的方向行進,心裡憋屈已久的情緒,排山倒海的湧了過來:「永春閣的佈局和地下皇城我已經研究很久了!進去的人永遠不可能出來!除非通過地下皇城,潛到淼河的出口!一旦淼河的出口打開,北嶽皇宮將整體塌陷,這宮裡的人和物都會毀於一旦!」
顏子昭依舊執著的朝前走,不理會身後歇斯底里的人。
「西晏不可能從永春閣出來,她要在那裡等你,如果你不去,她也不會跟任何人走,她的結果只有死!」
紀堯塵看到顏子昭的步子開始不均,臉側凸起的青筋和握緊弓箭的拳頭都表露出,他內心在激烈的掙扎。
「顏子昭!你是個偽君子,忘恩負義的小人!」
紀堯塵舉起剩下的那支箭,緊緊的瞄準顏子昭的方向。那人沒有懼怕,高高的台階,漸行漸遠的人,只有寥寥數百人的部隊,看起來蕭條卻又英勇。他突然覺得,這支守衛皇宮的軍隊,有種無聲的力量,恍然中他不知道該不該讓顏子昭留下,或者這才應當是他的歸屬。
紀堯塵在他身後張了張口,聲音不大,可他確定顏子昭聽到了,因為他終於停了下來:「她有身孕了……」
西晏和西暖一直在研究那張羊皮地圖,上面有整個北嶽皇宮的標示,謀劃通過地宮逃出去是她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只有秦曉漁一人,對著香爐和佛像,像冰凍了一般,不說不笑。
「西晏,你聽,外面靜下來了,一定已經分出了勝負。」西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提醒道。
西晏心中忐忑,她不知道心裡記掛的那個人現在如何,以顏子昭的性格,恐怕不會輕易放棄北嶽獨自逃生:「二姐,你確定常洛清知道你在這裡一定會過來嗎?」
西暖確定的點點頭:「當然,他一定會過來,即使是為了這地下皇城也一定會來。」
西晏緩緩點頭,片刻像下定了決心一般:「等常洛清來後,我幫你們守著永春閣,你和常洛清從地宮逃出去,帶上秦曉漁。」
「算了吧,我不用你假惺惺的裝好人,我哪裡都不去,韶沖不來,我就在這裡等著。」秦曉漁沒有回頭,冷冷的語氣,不摻雜任何的感情色彩。
西晏想告訴她,從窗口的角度朝外面看,韶沖一早揚起的旗幟已經倒下,宣告了敗局。也許秦曉漁等著的那個人,已經永遠走不進這扇門了。雖然曾經在同一個宅門裡,也有過節,可她並不希望秦曉漁死掉。
西晏猜到顏子昭不可能投降南川,他會奮戰到底,不會獨自逃生,這扇門他很可能也不會進來。於是真正能圓滿的,或許只有西暖夫妻,他們還有輝煌的前程,有機會回到南川,洗雪從前的罪名,恢復皇室身份。既然永春閣需要生靈氣息來支撐,才能保持皇宮屹立不倒,那她可以做那個支撐的人。待到一切結束,她也可以陪著顏子昭上路,也算求仁得仁。
「不行!要走一起走!」西暖否定她的提議。
「你們都走吧,我留下來,我要等著韶衝過來。」秦曉漁開口了,語氣無比堅定,像是認定韶沖一定能走進來。
「那韶沖如果……」西暖心直口快,她也看到了韶沖的旗幟倒下,按照慣例,造反的人的下場,只有一個。可他說到一半,卻不忍破壞秦曉漁心裡那點希望。
「我從小在秦家,內院的爭鬥始終不停,每天在勾心鬥角中長大,從來不知道單純的踏實是什麼感覺。我原本以為,嫁給顏子昭,將是我生命裡新的開始,可沒想到,他說他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不是從小所見的子昭哥。進門數月,雖然吃穿用度從沒短了我的,可他從沒碰過我。我心裡冷極了,有段時間,我看到他和公主卿卿我我的樣子,真的想拚個魚死網破。不過還好,幸而我遇到了韶沖,不管他把我當成了誰,他對我很好。他的府邸和秦家、顏家的大小相當,可我卻覺得三王府特別寬敞,因為那裡只有我……」秦曉漁輕輕閉目,雙眸氤氳,嬌軀微顫。
永春閣外忽然間重新掀起吵雜,外面像有大部隊攻入,步調和陣勢與剛才不同。
西晏和西暖伸長脖子朝外面看去。聽得一陣快馬揚鞭的聲音,越來越近,穿過迷宮樣的後宮甬道來到偏僻的永春閣,這裡離中宮最近,而排列上卻少有的歪斜犄角。
「是常洛清!」西暖興奮的搖晃著西晏的胳膊,激動的不能自已。
「你怎麼知道?」西晏還未看到人影,不知道西暖為何能如此確定。
「我認得他的馬蹄聲!」西暖欲打開窗子,才發現那扇窗一碰就全部傾倒,像早已經腐朽後,只留下一個空殼,只差微微一用力,就悉數散開一樣。
西晏和西暖同時發現了這個秘密,驚愕中意識到原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已經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放在明面上的全是紙做的假花草,掩蓋在佛像後面的真正植物造已經枯萎腐敗。原來這裡是寸草不生的……
常洛清的身影從拐角進來,渾身殺氣騰騰,沾染了鮮血無數,此刻卻顯得無比興奮。西暖既激動又多了層擔憂,在常洛清下馬後,果斷的將他攔在了永春閣外。
經歷了生死之別,流落異鄉之苦,分隔許久,折磨的彼此肝腸寸斷,此刻重逢,感覺似乎別樣辛酸。
「你別進來!」西暖衝著已經快踏進門的常洛清吼道,「這裡的東西都已經腐朽了,很快就會塌陷!」
常洛清絲毫沒有停住腳步的意思,盯著西暖的方向,一步步走進永春閣:「不止這裡,距離昌平宮方圓幾里的建築全都快要塌陷了,除了這宮裡,恐怕還要殃及宮外的一些地方,我已經踏進了皇宮,就做好了準備。大部隊都停駐在了三十里外,只帶了少數人攻城。」
「你……」
「沒被選中攻城的士兵,還在鬧情緒,因為他們都聽說了北嶽地下皇宮的寶藏傳說,但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給他們留活路。」
西晏和秦曉漁呆站著不知道說什麼,眼睛睜的大大的,心裡的危機和忐忑越來越氾濫,常洛清的到來,其實宣告了北嶽的滅亡。
「再過半個時辰,等永春閣的秘密傳到宮裡的每個角落,所有人都會奔向這裡,所以我們要趕在這之前找到地宮的入口。」常洛清踏進永春閣的時候,每走一步,地表均會出現細微的裂痕,聽來卡嚓卡嚓作響,所有人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韶沖呢?!」秦曉漁忽然抑制不住,揚聲追問,「常將軍,韶沖在哪?他在哪?!」
常洛清表情平靜,猶豫了片刻才開口:「他的屍體還在大殿的台階上,已經命人用鎧甲裹了起來。」
秦曉漁絕望的睜大眼睛,哽咽的喊道:「你騙人!他讓我在這裡等他!」
「那是因為這裡離昌平宮最近,他希望一旦地宮打開,你能盡快逃走。」常洛清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