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了呈祥宮,西晏已經迫不及待去昌平宮查看,那邊的秘密讓人急不可耐的想解開。顏子昭卻鎮定的攔住了西晏:「昌平宮被封的牢固,凡是接近宮殿的人,都會有不適的反應。所以父皇在宮外加了一層厚厚的密封圍牆,據說昌平宮內詭異的很,有從中逃出的老鼠,比尋常大幾十倍,像個怪物,宮中人都被嚇壞了,當中的草長得比蘆葦還要高。」
「怎麼會這樣?」西晏簡直難以置信,那該是多麼恐怖的場景,她想像不出,昌平宮裡怎麼會在短短時間內變成人間地獄一般。
「所以要接近昌平宮,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也許那裡有秘密,可很難有人能進去找到。」顏子昭擔憂道。
「明天的情況,你打算如何應對?今晚的收穫可不樂觀,沒有實質的結果,怎麼去應對你大哥的攻勢?」西晏側過頭看著還在沉思的顏子昭,打起精神來調侃道,「我可還是當年的西晏,遇到麻煩總是溜的最快,你要是落到大皇子手裡,我聽到消息可就立即想辦法溜回南川去。」
顏子昭笑意深濃,看著西晏的表情,當真被她逗樂了:「那看來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我已經替你準備了一套兵士的裝束,明天隨我一起出去,你留在這裡只會更危險。並且明天的賭注,我壓了紀堯塵,希望他能幫到我們,否則,我的人再勇猛,也抵不過褐紅鏢的威力。」
西晏不得不佩服顏子昭的安排,幾乎一夜沒睡,天濛濛亮就起身,北嶽的天氣溫差很大,每到夜裡總是清冷非常,隨著顏子昭上了馬,站在身旁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巍峨的宮殿,伴著還在夜色朦朧中的遠山,鎧甲的聲音威武而肅穆。
隔著一個長長的隊列過道,她看到了大皇子,四皇子,還有紀堯塵。三皇子的樣子依舊冷清,站在顏子昭這一邊,臉龐如刀削,平滑而消瘦。
這一仗是迎戰南川軍,西晏猜想應該能看到熟悉的將領,她甚至覺得心中一凜,這次顏子昭明著說是怕她在宮裡危險,將她帶到前線,此話卻怎麼也說不通,或許她還有一個作用,一旦到了最後走投無路,她是個上好的人質。
西晏覺得這種想法也並不是多餘,這一仗的危險無法預料,甚至是有去無回的。她雖然心中害怕,可想到如果顏子昭將她留在宮中,情況或者也並不樂觀。總之自己到了別國的地面上,就成了刀俎上的魚,如何也不能自主。
大殿的廣場上響起了顏子昭洪亮的聲音,所有士兵跟著他振臂高呼,一時間響徹整個宮殿,傳到這皇城的每個角落。
軍隊浩浩蕩蕩的出了宮門,像條條長龍。除三皇子留守外,大皇子和四皇子都跟隨隊伍出發了。西晏忽然覺得顏子昭這樣安排的用意並不簡單,也許這次出來,有些人永遠也回不去了。
「南川軍這幾仗不得了,已經從汾水攻到了淼河一帶,前進的速度極快,而北嶽這幾仗明明地勢和人數都有利,卻偏偏都打了敗仗。大哥,你說這其中原因是什麼呢?」顏子昭似乎有意將他引向自己想要的答案。
「太子不必擔憂,南川軍新換了一個將領,據說是紀堯塵紀將軍從前手下的部將,此人善於耍弄小聰明,製造一些出奇制勝的詭計,多是些雞鳴狗盜的把式,成不了大氣候,雖然小勝了幾仗,也不足為慮。」大皇子語氣輕蔑,對於南川甚為不屑。
「以本王看來,並不完全如此,聽說北嶽的十二路蟒軍內部都有矛盾,時常相互爭鬥,利益牽扯複雜,尤其最近戰事頻繁,因為搜刮戰利品,有三路軍隊竟互相殘殺,何等駭人聽聞?而反觀南川軍,軍紀嚴明肅整,將士齊心,所以雖然人數少,依然勢如破竹。」這聲音明顯是顏子昭的。
西晏一直在外面靜靜的聽著帳中的談論,聽到南川已經攻到淼河,距離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過幾十里,心中澎湃的不能自已。
樹林裡有鴿子飛過,停在了西晏的附近,她看出那鴿子的不同,忙過去抱住,輕取了腳上竹筒裡的字條,展開來才看到,是二公主西暖的字跡,竟說常洛清失蹤了,已經不在原來她安頓的那個冰窖裡,不知去向。
西晏看得出二公主很著急,字跡明顯是匆忙寫出,每一筆的最後都有重筆停頓,顯然極度焦急的心情。
西晏裹著外衣躲進帳子裡,仔細思慮著想如何回復二公主,穿過厚厚的帳子,能看到外面篝火連天,還有將士們為明日決戰高歌痛飲的聲音,只有她縮在帳子裡,心中始終無法平靜。
直到聽見外面有人吹起了北嶽的燕笛,聲音悠揚婉轉,聽來使人心馳神往,本來歡騰熱烈的氣氛,變得安靜,一時間,似乎所有人都在默默的聽這首曲子。
西晏輕輕拉開了帳簾,朝外面幾團篝火望去,隔著火光,在靜謐的樹蔭下,她看到有個人默默的站著,英武的身材,神情卻少有的落寞,雖然沒看清臉,可從那身形和氣質可以斷定,那正是紀堯塵。
西晏沒有走開,就隔著篝火相望,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升騰,舊時的情懷,現在竟然覺得傷感。
她想起紀堯塵曾經說過,他從來都是紀家多餘的人,沒有人正視他的存在,沒人關愛,沒人疼惜,他靠著自己一步步拼到這樣的位置。直到遇到她,生活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忽然覺得自己活著有了意義。
西晏當時甚是感動,可如今想來,時過境遷,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說明了,在他的心中,活著和榮華富貴,永遠比氣節和愛情來的重要。
西晏還在出神中,紀堯塵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面背那些將士們。她發現他下巴上的鬍子比從前長了,也許是疏於打理,多了幾絲頹廢,眼神依舊像當年一樣,甚至多了一些不能言喻的東西。她下意識的轉身想回營帳,聽紀堯塵在背後道:「再過一個時辰,將士們都回去休息了,你趁機趕快離開,我替你準備了快馬,今晚太子和大皇子誰都睡不著,明天一早,也許他們會兩敗俱傷,大皇子這次醞釀了很久,太子贏不了。一旦他敗了,你必然會遭殃,北嶽和南川的民風不同,如果太子敗了,你就會變成戰利品。」
西晏沒有回頭,心裡的感覺卻像打翻了五味瓶:「太子是不會讓我走的,他把我帶到這裡來,就絕對不會讓我逃脫,我已經想過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會連累南川,不會讓父皇為難,我會選擇了結我的生命。」
紀堯塵心中猛的一緊,攥緊拳頭,額上青筋凸顯,下意識的挪動步子朝西晏靠了靠:「你別說傻話了!」
「我沒說傻話,我會這麼做,絕不會如你一樣,為了苟且的活著,背叛國家,背叛妻子!」西晏這些日子的憤恨之情和壓抑的苦悶,已經快臨近爆發的邊緣。
紀堯塵驚詫的瞪著她,終究迎不住她怨恨的目光,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恨我……」
「你現在已經不值得我恨了。」西晏笑的輕蔑,轉身朝營帳裡走。
紀堯塵上前猛拉住她的胳膊,沉聲衝她道:「你聽我說最後一句,明天太子和大皇子會自相殘殺,不管哪一派得勝,北嶽必將實力大減,沒有意外,南川不久之後就會攻陷北嶽。」
「這應該使你很恐慌吧?你是北嶽降臣,南川的罪人,一旦南川統一天下,還有你的活路?」西晏反問,冷冷的抽回手,「即使太子和大皇子自相殘殺,我們也還是敵人,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是太子妃,而你是大皇子身邊的一條狗!」
西晏沒有回頭,只是感覺背後的人身子僵住了,她徑直走進帳子,厚厚的帳簾阻隔了空間,將紀堯塵攔在了外面。
西晏覺得已經渾身疲憊,兩夜沒有休息,始終處在緊張焦慮狀態,吃不下東西,胃裡總像是有什麼在翻攪,時而想吐。
和衣躺下,心中的不安反而聽的更清楚。夜半時分顏子昭進了帳子,輕輕躺在她身邊,自後面攬住,西晏感覺到他在發抖,伸手微涼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明早你別出去,就在帳子裡,等我回來。」顏子昭將她摟緊,近距離中,西晏能感覺到他的心跳的很快。
「向岳,如果有一天,北嶽敗了……」
「不會的。」
「我說如果,如果會,我希望你還是原來的顏子昭。」
「呵。」顏子昭自失的笑了,「如果北嶽敗了,你父皇統一了天下,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我,不說我是北嶽太子這層關係,就憑我騙走了他的信任,他的女兒,將他親手交託的精銳部隊殘殺,他也恨不得我死一千次,我怎麼可能還是顏子昭?」
西晏也沉默了,顏子昭說的對,父皇不可能原諒他,根本不可能。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我要阻止大哥發動內戰,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這太子之位我寧可不坐,但北嶽一定不能輸給南川。」顏子昭的聲音輕遠,像是已經深思熟慮過的結果。
西晏轉過頭來,映著帳縫透過來的朦朧月光,看到他下巴上的青茬泛起,眼圈也比平時重了,疲憊的神色畢現。她忽然覺得有種心疼,抬手撫向他的臉頰。顏子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握緊放在胸前的位置。
外面開始變得躁動和吵雜,漸漸的有兵士走動的聲音,接著有人在帳外輕喚太子。
西晏心中一滯,明白情況開始有了變動。顏子昭卻依舊環抱住她,沒有離開的打算,輕聲道:「我已經離開了北嶽很多年,軍中的勢力始終交給三弟,我一向知道三弟和我親厚,他為人也義氣,可是就在剛剛,我接到密報,三弟暗中抽回了派來跟隨我的人馬,現在我們能倚靠的,只有近身的十幾人。」顏子昭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待會兒我出去,你趁亂換裝逃走,一不要回宮,二不要往南川的方向跑,兩國交戰很危險,遠離南北兩國交界,往西走,沿著淼河往上,沒人注意到你。如果我還能活著,我一定去找你。」
西晏心中恐慌,使勁兒抓住顏子昭的胳膊,想確定他是不是一句玩笑話。
顏子昭鬆開她的手,輕輕安撫了她,而後起身,整了整衣服朝外走去。
「顏子昭!」西晏急忙叫他。
「抓緊時間,記住。」顏子昭走到帳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看著驚慌失措的西晏,「紀堯塵應該不會去追殺你,你應當能順利逃脫。並且要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二姐也蒙在鼓裡,前方有探子來報,南川這次神秘的主帥,不是別人,正是傳說中畏罪潛逃,後又中了褐紅鏢奄奄一息的二駙馬——常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