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曉漁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腿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時時還會有些痛楚,腦袋裡卻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看到救她的那個男人,飄逸的俊顏,乾淨而爽朗,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是在醒來的第二天,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那晚在樹林裡和顏子昭談話的公子,原來他竟是北嶽的三皇子韶沖。
她幾乎不知道韶沖為什麼要救她,當她一心求死的時候,睜開眼睛竟然看到了他。那個男人似乎很心疼,眉頭糾結成一團,嘴裡一張一合在叫誰的名字。她忽然想抓住他的衣襟,只是手抬到一半,便無力的昏厥了。
在三王府裡的生活很逍遙,她很詫異於韶沖年界二十卻沒有妻室,整個房間收拾的乾淨異常,像個六根清淨的僧人。府裡連下人的房間都很齊整。大約從來沒有過女眷入住,幾個丫頭和老媽子對這個新來的女人格外重視。
在床上躺了十幾天,幾乎日日有人來專程照顧,韶衝來的時候,其他人就悉數退下。秦曉漁窘的不敢正視他,她始終記得自己是嫁過人的,儘管只有短短幾個月,儘管顏子昭從來沒有碰過她,可禮教指引著她要從一而終的信念。此刻面對別的男人,自己的慵懶之態,嬌病的容顏都展露在他面前,羞怯的臉頰通紅。
這十幾天著實住的舒坦,沒有各院女眷的勾心鬥角,沒有公婆妯娌的猜忌排擠,原來一家獨大的感覺竟是這麼好。秦曉漁半倚著靠墊,從窗外看著池邊的柳樹和涼亭。北嶽的春天來的晚,已是四月,春光漸露,讓她恍惚間有種特別的享受。只是仍有些微微的擔憂,她摸不清韶沖救她的真正目的。
對著窗外的春光正出神,伺候她的丫頭忽然進門恭順的稱:「大王妃前來拜訪。」
秦曉漁第一次在韶沖不在的時候遇到有人專程來訪,竟然指明了是來找她。不禁讓她心裡一陣慌亂。
大王妃董氏是北嶽的名門望族出身,其父董正憲是當朝宰相,前些日子陣亡的董可浙將軍正是她的三哥。董氏生的嬌美,一直是北嶽有名的大家閨秀。進門的姿態和端莊的氣度足以讓男人傾倒。
「聽說妹妹病了,我家爺說,老三這些日子,上朝都心不在焉的。我就趕忙過來瞧瞧妹妹,順便帶了些外臣進貢的山參給妹妹補補身子。」大王妃說的既親切又客氣,字字句句像是長嫂關心弟妹一樣,臊的秦曉漁滿臉通紅。
「大王妃快別這樣,奴婢當不起。」她忽然有種強烈的受寵若驚感,只是心裡微微明白這和韶沖對她的態度有極大關係。
「老三這些年從沒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還時時的見他和一些男戲子來往過密,皇上因為這些事,沒少頭疼,每次要給老三指婚,他總排斥的緊,一耽擱就到了現在。大家都怕他這輩子沒了女人緣,沒想到這次她居然主動把你接進了門。」大王妃的滿臉裡儘是歡喜,只是眼底柔媚而深邃,透著幽幽的光芒,「皇上這次恩典他將你收房,這可是妹妹你的好機會,要知道,現在老三可是連正室也沒有,在這王府當中,你就是地位最高的女人。」
秦曉漁嚇的臉色發白,自己在南川已經婚配的事實一旦被揭穿,這種好日子不但可能再也沒有,甚至可能惹禍上身:「大王妃!奴婢不能嫁給三殿下!」
董氏一怔,竟沒料到秦曉漁這樣決斷的拒絕,不禁詫異,美顏微收:「這是為何?」
秦曉漁知道決不能講出實情,急的心中一團亂麻:「奴婢出身低微,且並不是北嶽人,而是千里迢迢從南川來,以奴婢的身份,決不能嫁入皇室……」
董氏聽完她斷斷續續的述說,不禁掩著帕子笑了起來,伸手握住秦曉漁的手,柔聲勸道:「妹妹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這府裡遲早會有其他女人進門,妻妾間的爭鬥不會少了。光有老三的眷顧還不夠,男人的心思容易變,必須有強大的靠山,才能在府裡立足,才能在眾多姐妹中站穩腳跟。」
秦曉漁斷定董氏早已經在府院裡的你打我壓中,千錘百煉成了金剛,談笑間將如何鬥爭的經驗傳達的自然得體,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她忽然想到在顏府的日子,想到西晏穩如泰山的地位,終於認同靠山確乎是立足的重要因素。
「妹妹不用擔憂,就衝著咱們姐妹這麼投緣,讓姐姐幫你想想辦法。」大王妃低頭撥弄著指甲,眼角帶笑,「如今我母親年事已高,幾個哥哥都已經成家,我也出嫁多年了,家中媳婦孫兒眾多,惟獨缺了女兒,前兩年母親還一直念叨,說還是女兒貼心。我瞧著妹妹蕙質蘭心,定能討得我母親歡心,不如改日由我引見,接妹妹到董府一敘,母親是個心慈面善的長輩,她一高興收了你做乾女兒,那你可就是咱們董家的小姐了。身份地位一夕就改變了,到時候有董家撐腰,加上老三這麼上心,最最不濟,也能坐上這府裡的側王妃的位子。」
秦曉漁心頭猛的一緊,她也並不是傻子,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尤其皇室中的女人之間,她微微感覺到大王妃想拉攏她。猛然想起那天夜裡,顏子昭和韶沖在樹林裡的談話,可知三皇子和太子應算一黨,大皇子和四皇子一黨。大王妃前來明顯是代表大皇子的意思,由此看來,大王妃想拉攏她,實質就是大皇子想拉攏三皇子。
秦曉漁想到顏子昭的身份,心中微微一酸,從崖上跳下的那一刻,她就沒準備再見到人間的太陽。此刻重生,竟有不同的境遇,心中一橫,決定為自己賭上一把……
西晏發現顏子昭近來的公事每日都忙到極晚,後來就乾脆將書案搬到了她的宮殿裡。她知道外面的戰事愈演愈烈,每天都能聽到外面有人在商談用兵和糧餉的事宜,顏子昭也常常很晚還被叫入大殿議事。
每天入夜,顏子昭一身疲憊的鑽進她的被子裡,像找到了滄海中的浮木,甚為依賴的摟著她,放心的閉上眼睛。而每到這時,西晏反而困意全無,心中翻江倒海,想著南川的事情,思慮著愈加動盪的局勢。
只是有一天睡到半夜,還是不見顏子昭的人,外面隱隱傳來爭吵聲和訓斥,其中一個情緒激動的正是顏子昭。西晏攥著被角,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不一會兒竟傳來了杯子碎裂的聲音。
「北嶽雖然最近接連吃了敗仗,但道義上決不能輸……大哥的計謀本王決不能苟同……」
西晏聽的斷斷續續,末了竟沒了下文。只是那晚顏子昭始終沒有過來,差了娜桃來詢問時,她只說「皇上傳了幾位皇子和內閣大臣徹夜議事。」
第二日西晏隨著宮裡邊貴妃的車馬出宮去進香,路上看到很多人馬拉了無數個黑色木箱子從街上路過,搬運的人皆是禁衛軍的衣著,表情嚴肅,隊伍齊整,箱子全是用蠟密封,看來其中的東西甚為金貴。西晏掀開簾子目送了那隊人馬好久,仍是想不出那其中裝了什麼。
「太子妃的好奇心似乎強了些。」邊貴妃聲音柔和,溫順卻有洞察人心的力量,她是五公主的生母,也是繼端皇后過世以後,現在宮裡地位最高的女人,此時她已經懷胎六月,整個人身子臃腫,仍不減楚楚動人的氣質。看起來恬靜的像朵蘭花,只是眼角的魚尾紋甚是明顯。
西晏聽得她話裡有話,知道這女人能爬到今天的高位一定不簡單,不跟她多言,只用微微一笑作為回答。
「國家大事,自有男人來解決,我們女人操太多心,往往庸人自擾,還被斥為干政。我朝就有此先例,遠的不說,當今太子的生母繼端皇后,就因為干預朝政,被輔政大臣聯名上書請求廢黜後位。當年的風波一直刮了很遠,要不是皇上力保她,皇后早已經進了冷宮。不過那件事過後的第二年,繼端皇后就過世了,太醫診治說是『憂思成疾』。可見無論如何,女人操心過多,損傷的只會是自己。」邊貴妃勸慰的語氣讓西晏聽出了其中端倪。
西晏感覺到勒彰帝似乎對於繼端皇后母子甚為眷顧,容她干政,容她的兒子數年不歸,而朝中的壓力全由勒彰帝一人頂住,力保他們的地位依舊。
「貴妃娘娘所言甚是,女人就該想著女人的事。只是昨晚太子徹夜和皇上商議國事,未曾過來,西晏心裡有些惦記罷了。」西晏沉吟著,盡量表現的賢淑,她知道邊貴妃很可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這些箱子裡秘密也許全在她腦中,因此她完全沒有好奇。
邊貴妃抿嘴一笑,美艷的唇勾勒起溫柔的弧度:「太子妃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性,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會因為他哪一天沒有出現而苦惱了。」
西晏不愛聽宮裡那些女人講些恬淡的經驗,只是今天的場面,她沒辦法駁了邊貴妃的面子。跟著她到寺裡進香,腦袋裡依舊在思考著昨晚的事。直到取了一把香,到偏殿的香爐裡去點燃,身邊似乎有人輕點了她的肩膀一下,將火燭朝她身邊移了移,西晏起初沒有在意,有人又在她身旁輕輕頌起了經,她才察覺到異常,側面看過去,驚訝的差點叫出來,旁邊一個北嶽婦人打扮的極其面熟。那人輕輕轉過來正面對著西晏,她才真正看清,那女人竟然是二公主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