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12章
    第12章

    顏子昭和西晏都順著西旻所指的地方望去,離的老遠已經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江上起了薄霧,卻還算清明。西晏和西旻只是不解的看著遠處。

    顏子昭卻忽然驚覺情況不妙:「我們趕快下船!到岸邊乘馬車走!」

    「發生什麼事了?那是什麼?」西晏還沉浸在月色和剛才的遐想中,不適應突如其來的狀況。

    西旻更是興奮勁未除,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不斷推進的黑色。

    「如果我沒猜錯,北嶽軍可能提前出動了!本來三天後有大霧,他們那時出動最適宜,沒想到是今天。這一帶冰面薄,咱們要趕快離開,不然就危險了!」顏子昭過來抱起西旻,拉著西晏要下船。

    西晏卻站定了沒有邁步:「顏子昭,你剛才說,北嶽軍這次打先鋒的,就是紀堯塵?」

    顏子昭這一刻忽然意識到她的企圖,心裡湧起一陣害怕:「是,但你不能留下!戰場上一切都是殘酷的,即使你見到他,也會喪命!據我估計,他們最多走到江心,冰面就會塌陷,到時會危及我們這邊,所以我們要提前離開!」

    西晏直盯著那湧過來的「黑雲」,忽然感覺到這些天的絕望出現了一點轉機,硬生生的抓住欄杆:「你帶著六弟趕快走!我要留在這裡!」

    西旻不明白即將發生的危險,見西晏不肯走,也嚷嚷著不走:「三姐要看黑雲,我也要看!」

    顏子昭被眼前的兩人氣的快七竅流血,他後悔怎麼會突如其來想到帶他們來這艘船,原以為北嶽的軍隊至少三天才能開始渡江,卻沒想到他們敢於在晴朗的天氣開始行動。

    「誰都不能留下!必須走!」顏子昭呵斥道,單手將西旻攜起,又伸手去拉西晏。

    「我不會走的!」西晏篤定的眼神顯示了極大的決心,甩開顏子昭,「我必須見到紀堯塵!」

    顏子昭被她的堅持激的牙癢癢,眼看著對岸的「黑雲」不斷推進,抬手直接一掌將執拗的女人打暈……

    西晏在迷糊中,似乎又看到了紀堯塵,他站的很遠,還是從前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清冷很多,她想要奔過去,中間卻隔了茫茫的江水,有顏子昭的身影,有父皇的身影……她覺得周圍很冷,頭很疼,接著紀堯塵就消失了,消失在一片冰窟裡……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躺在床上,周圍的狀態已然白天,屋裡圍了很多人,包括顏夫人,秦曉漁,柳絮幾個。每個人都在關注著她,尤其是柳絮,第一個撲到床邊。

    「公主醒了!」屋裡不知哪個女眷的聲音喊了一句,所有人都湊過來。

    西晏頭昏昏的,但昨天的事卻還記得清楚,在看清自己已經被送回府後,緊張的情緒重新籠罩:「顏子昭呢?」

    「子昭上朝去了。」顏夫人以為西晏關懷夫君的情況,連忙出言安慰,「聽老爺說,昨兒宴會以後,元川門那頭出了點亂子,七王爺家的一個僕人被踩死了,沒想到子昭和你也擠散了,老爺差了好些人去找你們。後來子昭才把你抱回來,連六殿下也在。」

    西晏關心的不是這些,她清楚的記得他們在船上的事,後來就昏迷了。想到昨晚的情況,她顧不得頭疼,起身要下床。

    「公主,您別起來!駙馬臨上朝時留了話,讓您務必等他下朝回來!」柳絮忙攔著西晏的動作。

    柳絮暗地裡給西晏使個眼色,她心領神會,便不再走動,待一屋子人退去,柳絮才掩了門跟她細說:「公主,今兒早上我聽國舅跟駙馬爺說,昨兒有一幫北嶽的土匪過江,掉進了冰窟裡死傷無數,有幾個勉強過江的,幾乎都被南川的官兵擒獲了。」

    西晏覺得蹊蹺,昨晚那黑壓壓的一片竟然是北嶽的土匪,並非正規的北嶽軍?那如此說來,紀堯塵也並不在其中?

    西晏在屋裡坐立不安的揣測,這件事不弄清楚,她一刻都安靜不下來,合了件外衣就要出門,卻見秦曉漁和美嬋正站在她的房門口。美嬋端著一個精緻的湯煲,兩人低眉順眼的神情,果真像出塵的仙子,素淡而典雅。和西晏一身來不及換的衣服成了鮮明對比。

    「公主,這湯是我們主子親自熬的,有驅寒補氣血的作用。昨兒主子見公主被顏少爺抱著回府,渾身冷的發顫,嘴唇發紫,想是受了寒氣,一早起來就熬了祖傳的秘方湯,這就給公主送來了。」美嬋那丫頭似乎口才極好,這一番表達完全沒有斷續,沒有慌張,說的有條有理。

    反倒秦曉漁一直沉默的站著,只是美嬋說完後,才微微點頭道:「姐姐莫著了涼,趁熱喝了湯,多多休息。姐姐身子金貴,可不比旁人。」

    若是平時,西晏好歹也敷衍兩句,只是今日迫切的想知道昨晚渡江的那幫人,以及俘獲的北嶽軍的情況,完全沒有心思靜下來喝湯。

    「妹妹的好意本宮心領了,只是才起了身子,沒胃口喝湯。」西晏見多了從前跟母后爭寵奪位的妃嬪,她們的手段也幾乎讓西晏耳熟能詳,她完全不相信秦曉漁能好心的特地為她熬湯,於是隨便說了個借口打發她。

    「姐姐,妹妹有些話,想和你聊聊。」秦曉漁終於不緊不慢的開口,「其實姐姐不用擔心,因為那湯裡沒有加任何不該加的東西。」

    秦曉漁的一句話,將西晏推進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地步,她似乎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西晏猶豫了片刻,終於讓了讓身子,對秦曉漁道:「妹妹請吧。」

    西晏房間裡的陳設是極普通的,她沒有刻意加任何裝飾,不似從前在紀家的情形,那時他盡情的佈置了府上了陳設,曾經打算一輩子呆在那裡,和自己心愛的男人。這和現在的心情完全不同。

    秦曉漁輕輕坐了凳子,就將美嬋支走,柳絮也知趣的離開了,整個房間只剩下西晏和秦曉漁。

    「如果妹妹沒猜錯的話,姐姐應該不喜歡顏府的生活,也不喜歡子昭。」

    西晏忽覺後背發涼,也許是自己昏迷中流露出什麼想法,被敏感細膩的秦曉漁窺了去,剛要張口說些什麼,秦曉漁卻搶先道:「姐姐不用否認,我們雖然身份不同,但說到底都是女人,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是什麼樣子,我很清楚,從姐姐的言行,我想子昭並不是姐姐心中所愛。」

    「誰是本宮心中所愛,與你何干呢?」西晏不喜歡被人看出心思的感覺,此刻心中已然慍怒。

    「這麼說吧,我和子昭從在娘胎裡就訂了親,從前也是一起長大,只是適逢變故,十年前,皇上帶著一干人風風光光的南巡,京城的百姓爭相送行,都想一瞻龍顏,街上擁擠混亂。子昭就是那時候被奶娘帶出去以後失散的。」秦曉漁垂眸看了看自己粉嫩細長的指甲,說的輕緩而惆悵,「當時子昭十歲,顏家因為這件事幾乎散盡家財。國舅就這麼一個兒子,一度灰心喪氣。幸而老天有眼,兩年前,子昭順著從前的記憶,找到原來顏家的府邸,被留守的大管家陳叔看到了。」

    西晏忽然對顏子昭這段經歷有了興趣,抬眼看了看面帶憂傷的秦曉漁,忍不住問了句:「那顏子昭有沒有說過,他這八年裡去了哪?」

    秦曉漁點點頭:「他沒有說過,國舅和夫人覺得他吃了很多苦,便也沒有多問。」

    「難道你們不好奇嗎?八年了,這八年,他應該改變了太多。」西晏不相信沒有人想去追查顏子昭這些年的過往,畢竟他的成長都在陌生的地方,整個人的過去成了一個謎,周圍的人必定該有想刨根問底的。

    「好奇,我一直想知道,可他幾乎什麼都沒說過,我只是覺得,子昭變了很多,尤其是成婚以來。」秦曉漁眉頭微蹙,顯出一種失落的神情,「昨晚他抱著姐姐回來,整個人似乎都和平時不太一樣,我看到他的樣子,看出他很緊張姐姐,我想他並不只是因為姐姐是公主。」

    西晏心中有一絲動容,卻不願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你來找我,不會只是想說這些吧?」

    秦曉漁抬眼看了西晏,像在心裡壯了壯膽子:「姐姐,我這也有自己攢的銀子,並且我們秦家世代經商,很多時候都和北嶽人做生意,也知道去北嶽的路線。姐姐既然不愛子昭,不想留在他身邊,何不早些行動,到北嶽去見自己心愛的人?這樣無論對姐姐,對子昭,還是對我,都有好處……」

    秦曉漁說到最後,語氣裡儘是一種乞求。西晏知道這最後一句,才是她今天來真正的目的,她要把擋路的人趕走,讓她離開顏家,離開顏子昭。

    秦曉漁離開的時候,眼裡還閃著淚光,彷彿她說了一堆勸西晏離開的話後,她自己反而成了受委屈的可憐人,掩著帕子,一路沿著走廊跑回自己的房間。

    西晏冷著臉隨著秦曉漁的步子出了房間,才看到顏子昭已經迎面過來,風塵僕僕,像是盡了最大的努力趕回府。詫異的看了看秦曉漁哭著跑開的方向,又將眼神轉向西晏。

    「是我交代了府裡的人,讓他們攔著你,等我下朝。曉漁答應我一定留你。你不該罵她,她是個好姑娘。」顏子昭看到這情景,以為西晏又發了脾氣。

    西晏這才明白,女人的柔弱有時候是一種比凶悍更有力的武器。想起她剛剛的話,言猶在耳,不禁漸漸轉為一種氣憤:「這麼賢惠,這麼好的女孩用來作妾,可真是委屈人家了。」

    顏子昭被西晏說的啞口無言,只有歎了口氣略微搖了搖頭,彷彿默認自己又說錯話了。

    要是從前,西晏一定扭頭就回房去,懶得理睬他,可今天她迫切的想知道昨晚那片「黑雲」的情況,她想知道紀堯塵到底在不在那其中。

    「我知道你關心什麼,昨晚的那一夥人,最後活捉的只有四五個,從這幾個人身上看來,確實是北嶽人,只是看不出他們身上有正規官兵的痕跡,至於紀堯塵,是掉進冰窟了,還是根本不在這支隊伍裡,還是未知數。」顏子昭扯了半天,竟然沒有一句關鍵的東西,聽得西晏直想發火。

    「你敷衍我?」

    「是,因為沒有一個丈夫願意妻子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尤其是妻子的前夫。」

    「顏子昭!你……」

    「說實話,我希望紀堯塵已經掉進冰窟死了。」顏子昭說的直言不諱,他的言語和神情,其實只是默默的昭示了他在吃醋,只是那雙幽深的眸子裡閃動的光澤,內裡是一團妒火,他在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西晏很少見到顏子昭現在的樣子,竟被他鎮住了,無言以對,看著他走自己身邊走過。正當她要朝著相反方向走時,顏子昭忽然一回身,猛的將她騰空抱起,大步朝房間裡走去。

    西晏嚇壞了,晃著兩條腿要下來,胳膊不斷的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我沒有召幸你!……冒犯公主!廷杖一百!」

    西晏已經被顏子昭完全鉗制住了,進了門掙扎的更凶。他卻不懷好意的衝她笑了笑:「別說廷杖一百,即使是一千,也要先等我冒犯完了你再打不遲。」

    西晏被他扔在床上,連滾了兩個圈,蜷縮著想躲在床的一角,卻被她拉著小腿拽到床的中央,一個結實健碩的身體覆了上來,嚇的西晏幾乎喊不出來,頭髮散亂的披在肩上,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欺身而來的顏子昭。

    近距離的互瞪著對方,顏子昭原本兇惡的目光逐漸無法維持,西晏像個待宰的羔羊躺在他身下,手上的力量也越發比剛才小了些,他在她此刻那雙氤氳的眸子裡似乎看到了什麼,忽然略有深意的抬手,輕觸了她的眼眶,一瞬間不忍真的欺負了她。

    「你的眼睛終於好了?」顏子昭的指腹略有粗糙,摩擦在她細嫩的皮膚上。

    西晏詫異的望著他,他竟然知道她曾經眼睛受過傷?這個秘密只有宮裡的少數人知道,這是她曾經的難言之隱。十年前隆德帝浩浩蕩蕩的南巡,除了體察民情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外,還有一個原因,為當時已然失明的女兒西晏尋求南海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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