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劃破車廂裡的片刻寧靜,卓立灼煩躁的鬆了鬆領帶,掏出手機,陌生電話。
晚上的應酬已經消耗了他大量的時間跟精力,不想再生出什麼事來,乾脆的按下掛斷鍵,將手機扔到身旁的座椅上,發動車子。
回雲城後,一直忙著處理生意上的事情,連公司都很少回,兩個人很久沒有打個照面了。今晚難得抽身早,他想見她,很想,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了,他想告訴她,他愛她,一直愛她,他要努力試著留下她。
他莫明期待這次見面,疲憊一掃而空,心情也跟著舒暢起來。
車子剛上路,手機又重新響了起來,卓立灼當作沒聽見。打電話的人卻好像耐性十足,跟他耗上了,一直打,估計準備打到他接為止。
「誰?」卓立灼無奈的拿起手機,身邊處的近的人大抵都知道他的脾氣,掛電話就證明有很重要的事,一般被掛一次後,沒有大事,是不會再打過來。
「卓董!」電話那端傳來男嘶啞的人聲音,很熟悉,似在哪裡聽到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是,你是誰?」卓立灼皺皺眉,心底隱約有些不安。
「我是孟蔚林,來同康醫院吧!林夏不一定過的了今晚!」電話那端的人,聲音壓抑的厲害,卻仍然聽得出明顯的顫音。
卓立灼像被五雷轟頂了一般,頭皮炸了開來,如梗在喉,一個字也擠不出,握著手機的手,迅速滲出汗,渾身也跟著輕輕顫抖起來。
「急救中心,我等你!」電話被迅速切斷,嘟嘟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握著電話的手抖的已經沒辦法控制,他慌亂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按住,效果不大。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拚命告誡自己,卓立灼,不要慌,卓立灼,不要慌。
好不容易捏緊手機,翻開電話簿,撥號出去。
「齊驥齊驥!」電話一通,他騰的從座位上竄了起來,腦袋狠狠的撞到車頂,也恍不知痛,只記得對著電話大喊。
「卓子,怎麼了?」齊驥軟玉在懷,依在床邊,身旁的人,已經老大不高興的伸手過來,作勢要搶他手裡的電話。
「同康同康!」卓立灼已經不能表達一完整句話。
「同康怎麼了,誰在同康?」齊驥的臉色沉了下來,一旁的人見他表情不對,趕忙老實了,縮在床邊,一動不動。
「查,查急救中心,查裡面的人,是不是夏兒!」如果沒記錯,同康是齊氏在雲城投資建設的大醫院,技術器械人力全國頂尖。等不急電話那頭的人反應過來,扔下手機飛速調轉車頭。
「SHIT!」齊驥將身上的人一把掀開,慾望還是赤裸裸的,顧不得穿衣服,套上浴袍就朝外面沖。
床上的人呆呆的愣在原地,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屋裡已經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
車還沒停穩,卓立灼推開車門跳了下來,一把拉住剛要經過身邊的人問,「急救中心在哪,急救中心在哪?」
那人被他嚇了一愣,聽到他的問話,很快理解了,回頭看了醫院大樓,「一樓向右!」
卓立灼鬆開手,忘了道謝,飛快的朝一樓奔去。
立在醫院大廳,遠遠的望過去,過道狹長,長的好像只能遙望另一端,又似乎極短,只要稍邁幾步,就能到達盡頭一樣。
手術中!看著亮著燈的提示牌,身體裡的力量像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一樣,雙腿發軟,步履似有千斤重,怎麼也挪不開,身旁不時有穿著白大褂的人影晃動著跑向另一端,卻沒有人,從另一端走向自己。
陳娉婷嚇的只知道哭,孟蔚林心煩意亂的一邊聽著急救中心的動靜一邊輕輕安慰懷裡的人,時不時的轉過頭,詢問身旁的丁當,他是第一個發現林夏出事的人。
卓立灼認出孟蔚林,咬咬牙,三步並作兩歲,衝了上去。
「你來了!」聽到腳步聲,孟蔚林扭頭看到他。
「怎麼回事?」聲音裡帶著長長的顫音。
「車禍!」孟蔚林不再看他,收回眼神,望向急救中心的大門。
「在哪?」
「暮光門口!」
「她為什麼會去那裡?」語氣裡透著難掩怒意。
「我約的她!」孟蔚林不想跟他多廢話,回答起來也盡量言簡意賅。
「你約她做什麼?」怒氣頓時沖天,卓立灼控制不住,一把揪起孟蔚林的衣領,「如果她有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她不會有事!」語氣肯定的不容置疑,「只要她沒事,怎麼樣都行!」孟蔚林冷笑一聲,「她的命都是我給的,我沒同意她有事之前,她肯定不會有事,你,又是誰?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大叫!」
「你!」卓立灼雙目睜的渾圓,眼珠子都突了出來,舉起拳頭就掄了下來。
「卓子,你冷靜點!」拳頭落下前的一瞬間,齊驥衝了上來,雙臂飛速圈住卓立灼,將他箍緊,拖到一邊,「卓子,沒人願意看到林夏躺在裡面,生死一線間的樣子,你冷靜一點,理智一點,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砰!」一聲巨響,白淨的牆壁上,頓時血跡斑斑,卓立灼的手背裂開好幾道口子,血流如注,他也不知道痛,雙眼通紅,愣愣的盯住急救中心門上的燈,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保住人!」齊驥拍了拍卓立灼的肩,現在他也混亂的很,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他,乾脆什麼也不說,扭頭看了看門口的其它人,「孟總,到底怎麼回事?」
「車禍發生的時候,我不在現場,該死!我應該先送她回去後再折回來!」孟蔚林惱火的直拿腦袋撞牆,陳娉婷被他的動作嚇的立馬止住了哭,慌忙伸手去拉他,生怕他也傷到自己。
「這是暮光的酒保,是他最先發現林夏出了車禍,也是他叫的我!」
齊驥打量起孟蔚林嘴裡的酒保,一頭黃髮,白襯衫、蝴蝶結再套一件黑色小馬甲,服務生打扮,襯衫袖子上幾大塊鮮紅的血漬,刺眼奪目。
「我出去接朋友,剛走到門口,一台紅色的跑車從我眼前晃了運去,緊接著轟一聲,嚇我一跳,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車子已經逃之夭夭,我遠遠看到米色的外套,直覺反應地上的人是夏姐,於是趕忙衝了過去,打了120又立馬通知了孟少,後來實在不放心,就上了救護車一路跟到醫院!」丁當不等齊驥開口,自覺的將自己所見所聞仔細描述了一遍,說完,轉過臉,擔憂的望了望急救中心。
「今天多虧了你!這個你拿著,算是誤工的工錢!」齊驥摸出錢包,將裡面的錢全掏了出來,厚厚一迭,也不知道多少,一把全塞進丁當的手裡,
「我不要!夏姐平常對我很好的!」丁當慌亂的將錢遞了回去,急的連連擺手。
「你對林夏的心意我們都明白,這是你應該拿的,不是感情不感情的問題,突然跑出來,回去指不定還得挨老闆罵,拿著吧!一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這邊有我們照料著,你先回去忙!」說完又將錢塞回丁當手裡,用力捏了捏,不容他再推辭,現在情況有點亂,人多事也多,還是留著林夏最親近的人在邊上,說話辦事也方便些,抬頭看了看孟蔚林身旁的女人,想了想,掏出手機。
「東少,去查查今晚出現在暮光酒吧附近的紅色跑車!」眉頭緊皺。
「別扯了,林夏出了車禍,在同康!」
「嗯,知道了,你速度吩咐下去,有消息立馬報過來!」
「卓子已經在這邊了,嗯!行,及時聯繫!」
電話的空隙,丁當已經向孟蔚林打過招呼,走出去很遠,急救中心門口,三個男人,個個面色陰暗,都不再說話。
「吱」的一聲,急救中心的大門被推開,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急匆匆從裡面跑了出來。
「護士,裡面的人怎麼樣?」卓立灼瞬間移動,用力拉住她。
「病人情況很危險,現在大出血,急救中心裡血液不夠,我要去血庫調血!」小護士一邊回答一邊甩手,哪知卓立灼用力極大,甩了幾下也沒甩開,還痛的直皺眉,忍不住訓斥道,「你快放手,耽誤了救治時間,你會害死病人的!」
聽到死字,卓立灼像觸了電一樣,哆嗦一下便鬆了手。
「護士,病人是AB血型,血庫裡的血如果還不夠,抽我的就好!」護士剛邁開腳步,又被孟蔚林拉了回來,「她之前就大出血過,身體一直很虛,只要病人沒事,她要用多少你們抽多少!」
「血庫裡的血不夠了再說,你也快放手!」小護士終於失去了耐性,瞪大眼睛,狠狠甩開胳膊,轉身就跑。
「她大出血過?什麼時候的事?」卓立灼的聲音冷冷傳來,過道裡的溫度陡降,氣氛旋即又緊張了起來。
「你都已經拋棄了她,還有什麼資格過問她的事情?」林夏絕口不提自己過往的事情,逼的急了,也是寥寥幾句。戀愛了,被甩了,傷了心獨走異鄉,孩子是個意外,流掉也好,這樣就不會再有糾纏,只是沒想到,差點送了自己的命。每每一想起她在病房裡憔悴的模樣,他就恨不得找到那個負心的男人,暴打一頓。
如果沒猜錯,面前這個男人就是當年害林夏傷心的男人,因為自從他在雲城出現後,林夏就開始盤算著離開。她應該還是愛他的,如果不愛了,他在哪就不會對她有任何影響。眼睜睜的看著渾身是血的人被送進急救中心後,他翻出林夏的手機,找到卓立灼的電話,剛要撥號,手機提示電量不足,他只要摸出自己的手機,記下號碼,這才撥了過去。
「你說什麼?我拋棄她?」聽完他的話,卓立灼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他大口大口呼吸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跟林夏不是一直曖昧不明嗎?林夏那麼在意他,他身邊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今天約林夏難道就是為了處理這亂七八糟的關係?自己一直努力克制著不去找他麻煩,他倒好,先倒打一耙。
「如果不是你拋棄她,她怎麼會獨自一個人,懷著孩子到處亂跑?」孟蔚林聲音越來越尖銳。當初在醫院的時候,他被醫生罵的半死,說他不是人,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折騰成這樣。這些本來應該是卓立灼受的,結果倒被自己代受了,想想就鬱悶,所以他就是不待見他,總是拿話刺激他,就是想報復回來,「如果不是我在路過撿到她,你以為你還能見到活著的林夏?」
「孩子!」卓立灼喃喃的吐出幾個字,背朝牆靠了過去,卻還是失去重心,順沿著牆壁通的一聲滑坐在地板上。
「蔚林,你少說兩句!」陳娉婷看見卓立灼頹唐的樣子,忍不住拉了拉孟蔚林的衣擺,提醒道。
齊驥也被驚的愣在一邊,握著手機的拳頭,緊了又緊。
「她離開之前,我沒有碰過她!」卓立灼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再解釋什麼,聲音很輕很輕。眼睛裡黯淡無光,雙手撐地,支起上身,抬頭,仰望蒼白的天花板。
「卓子,起來!」齊驥心口一酸,看不下去,走了過去,一把摻起他,
「齊驥,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我放不下她嗎?因為她傻,有天晚上,我們一起上山,我不小心一腳踏空,眼看就要摔下山去的時候,那個傻瓜,竟然陪著我,自己跳了下去!」卓立灼將身體的重量全部交給身旁的齊驥,「她一個人的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齊驥你說,她那麼愛我,寧願死也不要和我分開的人,到底在那個晚上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讓她走的那麼義無反顧!」
心神恍惚,明明那個原因已經很接近,他卻一點也不想接受,那是他思來想去,千百種原因中,最壞的一個,為什麼偏偏就是那一個?
他最愛的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到底承受了多少苦痛,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哇」的一聲,嘴角殷紅,面色蒼白,看起來很嚇人。
「卓子,你別再想了,我求你,別再想了!」齊驥托住他的身體,苦苦哀求,除了林夏剛走的那些日子裡見他發過瘋,在一起這麼多年,頭一次見他這麼無助。
「怎麼了?」安少東剛剛走近,被眼前幾近詭異的場面震的半晌才張開嘴,加快步伐走到卓立灼的另一邊,將他的胳膊拾掇在自己肩上。
「孟總,您還是先送您的朋友回去吧!」齊驥看了看陳娉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開口提醒道。
「婷婷,我先送你回去!」孟蔚林腦子裡也是一遍混亂,卓立灼不是那個負心漢,他不過是深愛著林夏的人,那林夏到底經歷過什麼?
「嗯!」陳娉婷聽話的點點頭,主動牽起孟蔚林的手。
「我馬上回來!」孟蔚林微微歎了一口氣,看了看卓立灼,「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嗯!」齊驥點點頭,目前他們離開,「卓子,你要撐住,林夏一個人躺在你們還不夠嗎?你難道也想躺進去嗎?」
卓立灼抬頭望了望急救中心的門,想著手術台上躺著的那個人,此刻所受的煎熬,心便生生的疼,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上真有一種痛,錐心刺骨,深入脊髓,心底一片蒼涼,整個人開始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