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那天我聽一首歌,歌詞是: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我懷念的是一起做夢。
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我捨不得的是林佑這個哥們,還是林佑這個男朋友。
有點走題了,我們需要把重點轉移到我和謝君昊的攤牌上來。
謝君昊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停住腳步對我說:「張揚,你這次真是一棒子把人打飛了。我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話來回應你。」
我看著他說:「師兄,我這人不會說話。庸俗點說,就是我沒這個運氣,也沒這個福氣。」
謝君昊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聳了聳肩,「小區到了,我直接去停車場,就不送你進去了。早點休息。」
我朝他擺了擺手:「路上小心點。」
「張揚」,謝君昊回頭叫住我,「有事給我電話。你失戀,我失意,正好也有共同語言。」
我回到家,打開謝君昊給我的那個化妝包,裡面擺了些洋文的化妝品,還有一隻綠色的盒子。我拆開來看見是一條Tiffany的手鏈,裡面有張謝君昊寫的便條:車險公司賠的,看來以後要多撞幾次車。
五月底的時候,羅依然打了個電話過來,和我說她有個英國的項目去交流一個學期。
我當時在和會館的客戶介紹和平會所的百年滄桑歷史,放下材料對客戶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您先看著,我們會所打明朝那時候就成立了。」
我對羅依然說:「我前兩天剛聽周子良說了,還沒來得及和你詳談。」
她說:「現在找工作太難了,我想簡歷上要有個海外交流項目估計會好點。院裡這個項目本來已經報名截止了。但有個同學找著了個不錯的工作,臨時退了不參加。我就遞了份材料上去,剛好頂上去了。張揚,我真後悔大學沒好好唸書,全虛度了。」
我說:「你那是志向太遠大,我現在的小公司你也不看不上。」
羅依然自嘲地說:「我還挺受打擊的,整個外語學院,沒找著工作的就那麼幾個。我怎麼面什麼掛什麼,我爸媽生我下來,是不是就為了讓我感受世道艱辛啊。」
我說:「過去也就一個學期,回來你就金光燦燦了,學費生活費夠嗎?」
「夠了,是和北大的合作項目,學費就按中國的來。」
我想了好一會說:「我知道林佑也要過去,你要是那邊碰上什麼困難,就找他幫個忙。」
羅依然說:「這事我沒提前和你說,是怕你想歪。張揚,你沒想偏了吧。」
「我能偏到哪去?倒是周子良同志,心碎得跟豆腐渣一樣,給我電話的時候差點沒自裁以謝天下。」
羅依然笑了兩聲說:「挺久沒見你了,你在上海怎麼樣?光輝燦爛嗎?」
「騙吃騙喝騙客戶,混混日子唄。你走之前,我去北京送送你吧。」
「好啊。」
掛了電話我回頭繼續和客戶說:「我們會所民國時期成立的,那時候不少名人都來光顧過……」
客戶打斷我說:「你剛還說是明朝的,怎麼現在改民國了?」
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明朝的時候就有了。您看這塊地磚,當時就在這下頭埋了不少金銀珠寶,後來給江湖大盜搶了,還把和平茶館一把火燒了,到了民國才復原。」
和平會館的歷史在我和客戶的交談中不斷被拉長,我也深信總有一天,它會和人類文明共同誕生,成為靠譜文化的發源之地。
去北京的那天,就我和羅依然兩個人,跑去烤肉自助玩命地吃肉。大晚上11點,提了袋罐裝啤酒和零食,從101中學側門翻牆到園明圓裡頭,撿了塊地盤腿靠在樹下,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
我大學的時候參加了一個野地拓展協會,這個協會經年累月只有一個項目,就是半夜翻牆去園明圓,在裡面溜躂一圈,再原路翻牆出來。
協會的會長也認為只做翻牆工作有點單一,決定做點實事來重振協會雄威,於是他決定下一次翻牆的時候,把大部隊分成兩路人馬,比賽看哪一隊翻得快。
那天晚上大部隊浩浩蕩蕩百十來人,都背著零食飲料,打著手電筒;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學校一路走到了101中學外頭,氣勢磅礡地像走夜路的八國聯軍。
我記得尤其清楚的是有個女同學很激動地在脖子上掛了個單反相機,和我說她要記下這個歷史性時刻。
大部隊分成兩個小組,由兩個組長帶隊,分別翻牆進去,找到一面小旗之後原路回來。
我所在的A組由於所帶手電筒過於閃亮,開閃光燈留念的同學過於熱情,成功地被保安發現。
這也是我第一次正確認識到園明圓其實是有保安的。
保安在追逐A組廣大同學的時候,成功地碰上了B組,他們被發現的原因也很靠譜,因為這組兄弟姐妹熱情洋溢就唱起了《精忠報國》,歌聲十分嘹亮以至於在園明圓上空及保安耳邊久久盤旋。
保安大哥認為B組相較於A組更值得被追逐,所以他掉了個頭就去追B組,我組順利逃脫。事後很多人談起這次活動,都認為當晚發生的事情有點太傻X而不願意回想。
我和羅依然剛開始的時候話很多,天南地北地聊,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學再到現在,發生的事,見過的人,「夜襲園明圓」活動的後續發展。我太久沒這麼暢快地說話了,就這麼靠在樹底下,看著漫天的星星,一直說到沒話可說。
那天晚上北京能看到星星,而且還很亮,感覺一伸手就能碰到。
我倆誰都沒提林佑。
啤酒全空了的時候,我有點扛不住了,就抬頭看著夜空發呆,臉上有點燒。我用胳膊推推羅依然說:「我有個事……一直沒告訴你。高三那時候你讓我給的情書,我偷偷藏起來沒給……其實吧,你和林佑一塊去英國這也挺好……」
她沒有動靜,我再蹭了一把:「你不說話……我當你知道了啊……」
後來我也眼一閉睡過去了。
早上5點的時候,我和羅依然被凍醒了,打著哆嗦去包子店吃豆花。站在人行天橋上往東看,太陽照常升起,給這座城市一點一點注入朝氣。
我覺得一個人感受朝氣太不夠意思,就給周子良打電話叫他起床。他後來怒氣沖沖地出現,問師傅要了五個包子,悶頭一個一個吃完,再哼了一聲:「張揚你可以,和我說海澱這早上有人結隊裸奔,你奔一個我看看。」
我抬手再幫他要了五個包子:「別生氣,我今天請你吃包子。千萬別和我客氣。」
周子良夾起一隻,咬了一口說:「你有點誠意行麼,請人吃包子還只請奶黃包。」
後來我們仨找了個地方打桌球。其間我依照周子良的吩咐合時宜地消失了一段時間,在樓下打了個醬油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周子良和羅依然深情對話。
他道具選得不錯,一手拿著球桿倚在球桌邊,對羅依然說:「你給我個明話,只要你覺得我還有點希望,我就等著。這麼多年,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羅依然說:「沒希望。」
周子良擰著眉毛,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去英國,因為林佑?」
羅依然沉默了會,伏下腰去打了一桿說:「到你了。」
周子良說:「羅依然我知道你喜歡他。這麼多年了,我有多喜歡你,你就有多喜歡他。要是林佑那小子真能對你好,那我沒什麼好說的,辦喜事的時候我肯定送份大禮。要是他對你不好,我替你收拾他。」說完他拿起球桿重重地打了一桿。
我站在桌球室外面,大清早的除了老闆一個人沒有。
想了想我還是走了,周子良這麼深情,得給他留點時間緬懷自己十年的感情。
林佑走的那天,是禮拜五。
他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通了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冷場了三分鐘,我就這麼看著手機秒數一下一下跳上去,說不出話來。
他說:張揚,我今天走。
我說:一路順風。
說完又冷場了,這次一直冷到掛電話我也沒找到合適的話救場。
兩天之後,羅依然也乘機飛往英國。
我有種空虛的感覺,當年那伙朋友都散伙了,各自奔天涯。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積極地參加聚會,不管是朋友聚會,還是同學聚會;因為下了班窩家裡會莫明地憂傷。
身邊的人熱衷於替我介紹對象,大家普遍認為我需要提前操心「能不能嫁得出去」這個歷史性疑難問題。為了不辜負大家的美意,每一場相親我都準時准點參加,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眼下,我坐在必勝客裡等新的相親對象。
這場相親是由我新結識的友人黑貓全力操辦的,黑貓是我在北京XXXX大學上海校友聚會上認識的師姐,化學系。
據事後她對我說,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確定了我「嫁出去比較難」,所以前前後後替我安排了近十場相親。
我問她為什麼第一眼就產生了這樣讓人無語而且有點想死的判斷。
黑貓淡定地說這可能是職業經驗。
她給我介紹的相親對像歲數都偏大,小到三十好幾,大到奔五奔六;最早的幾次,我以為是男方的爸爸代為相親,上來就跟人叫叔叔好;發展到後來,我也能夠自主地和他們談論類似於「朝鮮是不是會成為第二個伊拉克」這樣有深度的政治話題。
黑貓說給人介紹相親對像有一個原則,就是前幾次先降低期望值,再拉出一個條件比較好的,這樣能夠一炮而紅。
我深以為然,照著黑貓前幾次給我介紹對象的條件來看,我的期望值已經降到負無窮,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我都能夠接受。
我坐在靠落地玻璃的座位,隱約感覺有人在敲玻璃。轉頭看見謝君昊提著個電腦包,站在店外。
他進來說:「在這等人?」
我說:「對,和朋友約了一塊吃飯。」
自從上次我和他正式攤牌之後,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謝君昊。
我約了他幾次想把那條手鏈還給他,但被他果斷地放了鴿子。
他把電腦放在座位上,笑著看我:「你來相親?」
我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
「有個老同學介紹我過來的。我聽她說幫你每週安排三場。」謝君昊挽起袖子,挺有興趣地樣子。
我喝了口水說:「……呵呵呵呵。」
他招手叫服務生過來點菜,一邊點一邊說:「謝冉寄了點明信片給你。」他微微揚起眉,「張揚,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說:「還可以,我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你都沒接。我本來有個東西要帶過來給你。」
「先放你那吧,哪天有空的時候你再帶出來給我。你看要吃點什麼?」
謝君昊把明信片遞給我,謝冉站在陽光下,背景是一片高低的梯田,景色很漂亮。
我讚歎地說:「歐洲真漂亮。」
謝君昊笑著說:「我有幾個朋友打算十一的時候去馬來西亞的一個海島潛水,你要不要一塊來?有幾個我們學校的校友。」
我想了想說:「好啊,我正想國慶長假的時候出去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