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你,好不好 第20章
    第20章

    這個旋轉餐廳的菜色很一般,江景很美。

    我覺得如果它把258塊錢退給我,我和謝君昊繞著黃浦江走一圈感覺也挺好。

    謝君昊放下刀叉,微微側頭對我說:「怎麼開始看起《佛經》來了?」

    我埋頭吃那個法國蝸牛:「我想找門信仰,短期內把目標鎖定在《佛經》、《聖經》和《易經》身上,哪個順眼信哪個。要不然很難保證我不會一時衝動去大街上裸奔報復社會。」

    他頓了一會說:「張揚,離職的事情很抱歉。」

    我擺了擺手說:「沒事。」

    他看著我的眼睛,問:「真沒事?」

    我艱難地把那只蝸牛叉起來:「那你想我怎麼辦?告訴你我工作丟了錢包掉了右手折了這輩子徹底黃了嗎?」

    他笑了兩聲說:「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個對生活絕望的人。」

    我再鬥爭了幾下,徹底放棄了那只蝸牛,擦了擦手說:「我內心很絕望。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了,要不然我絕望過頭從東方明珠上跳到黃浦江裡去,上海市長可能會受到牽連。」

    他點了點頭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寫簡歷找工作,要不然你讓我橫屍上海灘啊。」

    謝君昊說:「你簡歷改好發我一份,我有朋友在招人。」

    我說:「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他抿了口紅酒說:「你家裡的事處理好了嗎?」

    我沉默了會說:「嗯……」

    謝君昊提議說:「吃了飯,要不要一塊去打桌球?」

    我說:「桌球我不行,去唱歌吧。」

    到了KTV,我進了小包間,點了十來首王菲的老歌,霸著話筒就開始煽情。能夠有機會放開歌喉對我還有圍觀的謝君昊來說,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的親朋好友唱歌都喜歡帶上我,因為大家普遍認為我的存在可以多攤一份錢但不會佔用話筒的時間。大學那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很寂寞,曾經在BBS上發帖尋找女同學和我一塊去唱通宵,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可以唱歌不著調。

    有一個女同學回帖表示她一直以來就想找個不著調的,終於找到了知音。

    我倆惺惺相惜地唱了一個晚上之後,我和她都改變了認知,普遍認為她其實算那種挺著調的。

    謝君昊靜靜地坐在沙發裡,聽著我把那首《流年》唱成京劇,依舊能夠唇角微笑,是我見過最淡定的聽眾。

    我把王菲的所有專輯都唱了一遍,一直唱到我傷感得說不出話來。坐在沙發裡,看著電視裡的MV,歌詞一個字一個字地染上顏色,逐漸模糊。

    謝君昊低聲叫了我一句:「張揚。」

    我歎了口氣說:「師兄,其實失業這件事對我打擊挺大的。和我一批進SB的人,我不敢說我是最牛X的,但我肯定是最賣力的。SB不是個國際化大企業麼?什麼公平什麼人性化全是扯淡。」

    他鬆了鬆領口,對我說:「我知道。我在美國的時候也碰上過這事。」

    接著謝君昊要了兩支香檳,和我講他在美國留學的經歷。他那時候還在讀研究生,在華爾街的一家有名的證券公司實習。每天穿著筆挺的西裝,油亮的皮鞋,提著公文包,站在那塊資本主義的地盤上,想著未來揮斥方遒。

    實習了一個暑假,謝君昊拿到正式的員工合同,轉頭回學校辦了輟學手續,放棄了研究生學位。他前腳剛邁上華爾街,後腳那個證券公司就倒閉了。

    謝君昊喝了口香檳,聳了聳肩說:「我那時候大學也沒得讀了,公司關門了,女朋友回國了,你看是不是比你現在慘點?」

    我想了想說:「差不多,你要是能掉個錢包就更好了。」

    他笑了笑說:「那時候本來公司倒閉了,商業保險也沒了。在紐約看病沒保險很貴,我那時候得了闌尾炎,為了省錢在公立醫院排了兩個月隊也沒排上。你看現在能不能和你相提並論了?」

    我看著謝君昊,他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淺淺地笑了兩聲。

    或許每個衣著光鮮的人背後都有段挺辛酸挺苦痛的成長奮鬥史,只是多數人都把自己的傷疤掩飾得很好。在歲月裡摸爬滾打,一遍一遍舔著傷口才能往前走。

    誰能指望生活來遷就你呢?

    我拿起香檳對謝君昊說:「師兄,來敬我們無比扯淡的人生。」

    他揚起嘴角:「張揚,我也敬你。」

    晚上十點左右,謝君昊開車送我回家。車裡放了一首舒緩的歌,讓人心神寧靜。

    到了樓下,我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師兄,又蹭了你一頓飯,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張揚,等一下。」謝君昊轉頭過來看著我的眼睛說:「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我愣住:「嗯?」

    他說:「我喜歡你,想讓你做我女朋友。你看怎麼樣?」

    我反應了三秒鐘,終於找回思路:「……我有男朋友。」

    謝君昊微微點了點頭,「上次見到的那個?」

    「對。」

    他沉默了一會,微笑著說:「看樣子我下手有點晚。你現在右手不方便,我送你上去吧。」

    我看他這麼鎮靜這麼淡定完全不像是兩分鐘剛抒過情一樣,不由得質疑我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進了屋,我打算倒杯水給謝君昊,但右手不便利把水壺帶翻了,灑了一桌子。

    他挽起袖子對我說:「在沙發裡坐好,我來收拾。」

    我後退了一步,再帶翻了一把椅子,「我就是骨折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謝君昊目光掃了一遍我的房間,說:「我看你就是沒骨折,生活好像也不能自理。」

    我窩在沙發裡,看他在廚房裡煮了碗麵,端出來給我:「我看你剛才晚飯吃得不多,再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我勉強挑了一筷子嘗了嘗,「看不出來,師兄你手藝很了得。」

    謝君昊笑笑說:「在國外呆過的人,沒幾個不會做飯的。」

    接著氣氛就有點尷尬了,剛被作為抒情對象的我,面對著抒完情之後表示得好像什麼也沒有做過的謝君昊,有點不知所措。

    冷場了幾分鐘之後我想不如洗洗睡吧:「師兄,這麼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

    他看了看我,半晌拿起外套說:「那你早點睡,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休息,嗯?」

    我說:「好啊。」

    謝君昊走了以後,我坐在沙發裡發呆,屋子裡一塌糊塗,就和我的生活一樣。

    十分鐘之後我開始翻箱倒櫃地找碟,想把《變形金剛》找出來晚上再看一遍。

    門鈴響了,林佑背著個包站在外頭,好像等了很久。

    他靜靜地看著我問:「右手怎麼了?」

    我愣了半晌,低下頭說:「摔了一跤,骨折了。」

    林佑微微皺起眉:「張揚,你的電話打不通。」

    我說:「手機掉了……」

    話還沒說完,林佑一手攬過我的腰,俯首重重地吻下來,很用力。

    我有點喘不過氣來,右手上掛著石膏使不上勁,渾身有點軟,只能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口腔裡都是他的味道。

    他扶住我的肩將我微微推開,一手把背包放下來,低聲叫了句:「張揚。」

    林佑好像不是在等我的回應,他將我一把拉到沙發裡,欺身向前,手指在我的臉上輕輕摩娑,唇一路游移向下從耳垂到脖子,輕癢的感覺順著他的唇他的指尖,從心底裡滋生出來,曼延至身體的四肢百骸。

    他兩手撐在沙發上,微微起身,看著我的眼睛問:「你在躲著我?」

    眼前的林佑,眉目疏朗,直至今日我還經常夢見他。

    後來我一直想,如果時間倒回去重來一次,我肯定沒有勇氣對他再說一遍,事實上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我別開臉對他說:「林佑,我們分手吧。」

    他身子一僵,很久沒有說話,坐起身來靜靜地看著我。

    電視裡還在咿咿呀呀放著什麼節目,螢光屏放著光。

    我想說些什麼,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大約過了半晌,耳邊有開門和關門的動靜。

    他走了。

    很久我才反應過來:我失戀了。

    這個世界上發生了太多由失戀引發的人間慘劇,比如有人跳樓有人割腕有人痛哭有人裸奔。我不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大的人,但我也清楚明白我的生活在發生了失業、破財、身殘等種種不幸之後,悲劇指數再一次直線上升到了一個新層面。

    這個新層面如此慘絕人寰以至於《聖經》也沒法救贖我。

    唯一能讓我好受點的方法是逃避,再也不去想他。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沒出息?對,我在和林佑的愛情上從來沒有出息過。

    我把《變形金剛》找出來,半躺在沙發裡,抱了個靠枕開始看這部片子。

    有人說《變形金剛》是80年代的一部回憶錄,記錄著我們美好的童年,想著小時候擺弄變形金剛和四驅車的時光。我把這部片子反反覆覆地看了很多遍,卻找不到任何舊夢重圓的激動。

    為什麼呢?

    是因為我的懷舊和回憶隨著和林佑的分手一塊化成灰燼了嗎?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還活著。

    太陽依舊超常升起,房間裡依舊一團糟。

    我和林佑的愛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不可逾越和堅不可摧,我們的分開絲毫不會影響這個世界廣大百姓的正常作息,也不會停止人類在愛情道路上的摸索和探尋。

    站在窗邊,看著小區裡每個人都為生活而忙碌不堪。

    我想我也應該找點事情來轉移重心,要不然我可能真的會就此一蹶不振從此意志消弭,成為一個徹頭徹底的失敗者。

    我得老實說,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輸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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