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校園裡開始放一些緬懷青春的歌謠,因為我們要畢業了。
我收到王經理的電子郵件,大意是:雖然你很優秀,但我們公司不錄用你不是因為你不優秀,而是因為你不適合,請不要因此而懷疑自己的能力,祝前途似錦。
我把這封郵件反反覆覆讀了三遍,也沒弄懂他的邏輯在哪裡。
王經理的邏輯性思維不是很好,那天我多次和他展開如下對話:
他說:你明明是北京XXXX大學畢業的,怎麼可以和我說你是北大的?
我說:北京XXXX大學,簡稱北大。
他說:只有北京大學才能簡稱北大。
我說:王經理,你這個有點歧視吧。哈爾濱佛學院都可以叫哈佛。你不能因為我們學校名字長,就剝奪我們簡稱的權利啊。
和他溝通了幾次不得善終之後,我十分惋惜,因為那天我本來要去駕校進行第七次路考。
回來的路上,在天橋底下,有個婦女背著大包走過來問我「辦證嗎」。
我在內心掙扎了很久,和她討價還價了十分鐘,以三十塊的低價辦了一張假駕照。
這個大姐目光如炬,認為我是她的潛在顧客,把我拉到一邊進行再教育。
她說:姑娘,沒找著工作吧?
我驚奇:你怎麼知道?
她說:現在找工作沒個證怎麼行,我這裡一條龍服務,兩百塊全包。
我又在內心掙扎了很久,再辦了個英語專業八級、會計師證。
走之前,大姐表示我買了這麼多,願意免費送我一張離婚證。
我看她這麼熱情,最後掙扎了一下,又辦了張阿爾巴尼亞語八級證。
室友開始陸續打包行李。
我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迫切需要找個人發洩一頓。
此時羅依然正在忙於搬新家,為了躲債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聯繫林佑,我父母正在家鄉和諧地生活,周子良沉淪於深夜裡賣醉,周圍所有人都有自己為之忙碌的事情。
考慮再三,我滿懷激情地回復了王經理的郵件:謝謝貴公司,謝謝你祖宗八代。
十分鐘之後,有個陌生的號碼來電。
「張揚是嗎?」聲音很熟悉。
我說:「你是?」
「我是謝君昊,在SpencerBrothers面試過你的。」
我說:「哎?師兄有事找我?」
那邊沉默了一會,說:「張揚,你剛剛那郵件是什麼意思?」
我很費解:「什麼郵件?」
他沉聲說:「張揚,你去查一下郵箱,看看你剛都發了些什麼。」
收件箱裡有封謝君昊發來的英文郵件,然後我就把那封激情洋溢的感謝信錯回給他了。
我和謝君昊解釋說:「師兄,剛剛那封郵件純屬誤會。」
謝君昊說:「嗯?」
我說:「本來我寫的是『謝謝貴公司,謝謝你。』但搜狗拼音的聯想功能太強大了,簡直另人發指。」
謝君昊在電話那頭悶聲說:「行了,郵件你也看到了,面試過了。合同過幾天會寄給你,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發郵件或者打電話問我。」
我愣了很久,在他臨掛電話前,趕著感謝了一下:「師兄,真的是謝謝你啊。」
SB給的工資出人意料,月入4500。
我連著做了三個晚上的夢,都夢到這不是真的。
鑒於我沒有其他出路,同時我也十分害怕SB的領導哪天突然正常了把合同收回去,不假思索地簽了賣身契。
公司只在上海設了一個辦公室。終於到了我和北京告別的時候。
7月6號,母校畢業典禮。
散伙飯上,大學四年的兄弟姐妹都泣不成聲。我曾經的那個追求者舉著酒杯過來,對我說:「張揚,其實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戀。可是只有把你想成同性戀,我心裡才能好受點。」
我把酒喝光,對他說:「你錯了,我真的是同性戀。」
這是二十二年來唯一一個向我表達愛意的男人,珍稀程度不亞於吃肉的大熊貓,如果這麼說能讓他好受點,我認為我應該保護他的思想感情不受創傷。
所有人都互相敬酒,最後喝得七橫八豎。
我趔趔趄趄回宿舍的時候,突然被人拉住,林佑兩手撐牆把我抵在樓下。
他說:「你要去上海怎麼不告訴我?」
我有點頭痛:「告訴你,你就要追著我討那8700了。」
林佑低斥一聲:「張揚。」
我說:「今天我畢業,做出點什麼衝動的事你可千萬別怨我。」
林佑頓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別轉移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去上海?」
我在心裡糾結要不要做些轟轟烈烈的事情,比如告白比如強吻。
思想鬥爭了兩分鐘之後,我的浪漫主義情懷細胞全部戰亡。兩個星期前,羅依然墮胎了,如果讓她知道我心裡在打林佑的主意,還一打就打了這麼多年,事態可能會發展成一屍三命的人間慘劇。
我揉了揉額頭:「下個星期我就過去,先在上海找房子。」
林佑僵了半晌,抽手拍在我肩上,別開臉說:「你是和周子良串通了玩我是吧。現在我欠他一頓崑崙飯店,你說怎麼辦吧?」
我說:「等我第一個月工資到手,請你去東方明珠頂上吃一頓。」
他從包裡拿了本《泰戈爾詩集》給我,「這個給你,讓你瞭解一下正版書長什麼樣。」
我接過來,轉頭準備上樓。
林佑突然出聲說:「王經理的面試你故意掛的吧。」
我想了想,折回來問他:「王曉雨這麼和你說的?」
他就這麼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說:「我不是故意掛的,我是不小心掛的。」
他說:「怎麼個不小心法?和經理說你懂兩門外語,一門普通話,一門成都普通話,嗯?」
我說:「林佑,你搞清楚。是你的前女友和你前女友的二叔說,我北大畢業,會兩門外語,英語水平可以出國,文學造詣可以出書,道德修養可以出家。這麼一個走馬克思恩格斯主義路線的人物,我不造點謠怎麼配得上這個定位?」
林佑說:「我真是想不通那個上海公司怎麼會把你招進去。這不是自取滅亡麼?」
我說:「實話說,我也沒想通。」
畢業的這天晚上,我做的最轟轟烈烈的事情就是半夜起床,去肯德基吃掉一個全家桶。
捧著肚子躺在床上,我感受到了喜瑪拉雅山雪崩一樣的寂寞。
我承認,我捨不得林佑。
每個人都有想為之奮鬥的東西。林佑和我,都不過是對方生活中的一部分,誰也不會為了誰改變。
之後的一個星期,日子過得很忙亂。
直到周子良面容憔悴地出現在我面前,日子就更忙亂了。
他問我:「張揚,我最近找羅依然都找不到。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驚訝於周子良的反射弧原來這麼長:「你現在才知道?」
周子良表情凝重:「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她男朋友是誰?」
我抬頭望天說:「好像是北京的一個男的吧。」
他說:「你能具體點麼?」
我拿了杯可樂邊喝邊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你當面問她比較好。」
周子良思索了片刻,一針見血:「她新找的男朋友是林佑?」
我的這群青梅竹馬熱衷於搞三角戀情,不帶我玩又要我負責潛伏工作,讓我情何以堪。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周子良就甩頭要走。
我在後面追上去問:「你打算找林佑火拚?」
周子良說:「是。」
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抵死阻止周子良,因為這個子弟作派很洶湧,兩個月前曾把調戲羅依然的一位科研博士揍到寫保證書,發誓這輩子找老婆只找女博士以及女博士後以上學歷。
我拖住周子良:「和林佑沒關係。你找不到羅依然是因為她搬出學校去了。」
他遲疑了片刻,問我:「為什麼要搬?」
我隨口扯了個理由:「因為她原來的宿舍鬧鬼。」
周子良盯著我看了很久:「我總覺得有事。」
果然有事。
兩天之後,北大BBS上出現了一個熱帖:英語系系花甘作二奶,女大學生底線何在?
這個帖子很詳盡地描述了北大大三英語系的一個女同學和一位有婦之夫的不淪情史,最新動態是這位有婦之夫給這個女同學在華清嘉園置了一套房子。
裡面附了幾張該女同學的背影照片,一些論壇比如天涯、校內、開心網開始競相轉載,百度詞條裡出現了北大二奶門。
從照片上看,這個女同學就是羅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