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全林有點暈。可他立即提醒自己,不能暈,不能心慈手軟!
當他重新走出小屋時,又恢復了凶神惡煞的面孔。
女人會去哪裡?肯定又去散步了。森林蒼茫無邊,足可以藏得千軍萬馬,如果不是一路尾隨,找一個人並不容易。
方全林知道這會兒天還早,不到她下河洗澡的時間,只能在林子裡。就撥開樹叢,到處尋找起來,可找來找去,就是不見蹤影。但他似乎又能聞到她的氣息。林子裡空氣太清新了,任何一點異味都能聞出來,方全林懷疑那女人已經發現他了,正在和他捉迷藏。他失去了耐性,我可不是逗你玩的。於是他站在林中大喊起來:女人你在哪裡!女人你出來!女人你不要藏了!……喊叫聲在林子裡回蕩,顯得極有氣勢。
其實那女人就在附近,從他吼喊第一聲就聽到了,不僅聽到了,還從樹叢中發現了他。她知道他是在喊她,這個林子裡沒有別的女人。她從他的架勢和喊聲中,發現來者不善。可她並不懼怕,還覺得有點好笑,於是決定逗逗他。
方全林還在喊:女人你在哪裡!女人!……女人不吭氣,繞個彎朝小屋走去。她知道他還會來這裡找她。
方全林在林子裡轉了很久,並到藍水河邊看了看,還是不見人影。他想到那女人也許回小屋去了,就往回返,一路仍在喊:女人你在哪裡!女人!……
方全林鑽出林子回到小屋旁,果然發現了那個女人,她正坐在小屋前的青石墩上看書,一副神閒氣定的神態。抬頭看到方全林走來,一副生氣的樣子,說喂男人!你喊什麼喊?
當方全林走到面前時,發現這個穿著栗色休閒裝的女人,年齡應當在四十歲的樣子,並不像她在河裡游泳時那樣年輕。可這並不影響她光彩照人。她染著一頭淺棕色的頭發,體態豐滿,皮膚白而細致,只是面孔有野風熏染的痕跡,呈一層淺棕色。她像一匹妖媚的狐灼灼盯住他看,一副嘲弄的神態。
方全林忽然有點膽怯,說你是……什麼人?
女人笑道,我是城裡人,怎麼啦?
方全林突然怒道,誰讓你到這裡來的!
女人說我想來就來了唄。
方全林說你住在這裡應當經過我們同意。
女人說你不是早就同意了嗎?
方全林說我啥時同意啦?
女人說你來了很多次了,沒有反對就是同意。
方全林一愣,他不想在這裡糾纏下去,板著臉說你來這裡干啥的?
女人說不干啥。她故意學著他的腔調。把“不干啥”三個字說得又土又怪。
方全林冷冷地說,你吃飽了撐的吧?
女人把書本放到膝蓋上,捋了一下腦後的頭發,說你弄錯了.現在城裡人時興不吃東西,都餓著呢。
方全林瞪大了眼,說為啥?
女人說城裡人沒胃口,吃什麼都不好吃什麼都不想吃,城裡人都得了厭食症。
方全林說那你就是閒著沒事干。
女人說你又錯了,我是干得太累了才躲到這裡來的。
方全林根本就不相信她是個能干活的人,說你不會是個逃犯吧?犯了啥事才躲到這裡來的。
女人咯咯笑了,說你這人太沒眼光,說不定我是個老板呢,在你這裡投資三千萬,建個度假村怎麼樣?
方全林說你口氣不小,三千萬你搶銀行啊?
女人搖搖頭,說算了不談這個了。咱們交個朋友吧,說著伸出手去。
方全林沒和她握手,他要趕她走,怎麼能和她握手呢?就坐在幾步外的另一個石墩上,他有點累了。看來趕她走並不容易,自己得有點耐性。
女人倒也不尷尬,把手縮回去,說你不願意和我交朋友啊?可別後悔。
方全林不屑的樣子,說男人和女人也能交朋友?
女人說是的,男人和女人一樣交朋友,紅顏知己嘛。
方全林說你別耍我了,我這幾天脾氣不好。
女人說看出來了,你好像有什麼事不開心,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方全林說干嗎要說給你聽?你能給我扛著?
女人看看他的臉,又看看他的身體,點點頭說,你倒挺像個男人。
方全林說啥話怎麼我像個男人,我就是個男人!
女人笑了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很性感。
方全林不懂,說你說啥?
女人說我說你很瘦很結實很有骨感。時下城裡的男人都長一身女人肉,臃腫肥胖,惡心死了。
方全林不知道她說這些干啥,有些不耐煩了,起身說你少廢話,我說啊你趕明兒必須離開這裡!
女人說為啥?她又把“為啥”兩個字說得南腔北調,明擺著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方全林說不為啥,就是要你走!
女人說聽口氣你好像是村長。
方全林說我就是村長。
女人又打量他一眼,突然大笑起來,咯咯咯咯咯!……
方全林生氣道你笑啥?有啥好笑的!
女人止住笑,說怪不得這麼盛氣凌人。你知道不知道,城裡有好多關於村長的段子?
方全林說啥叫段子?
女人說就是故事,下流故事。
方全林猜到她要說啥了。他想起在木城火車站地下室,那個開客棧的女人給他說過的話。就直直地看著她,看她怎麼說,一股怒氣正在聚集,臉色極為難看。
女人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只顧說道,段子很多,大都是說村長像個惡霸,在村子裡想睡哪個女人就睡哪個女人。
方全林終於忍不住了,一步跨過去,指住她說放屁!那是你們城裡人胡編的。你們吃飽喝足了,剔著牙編派人,你們以為村長就那麼好當啊?幾千口人交給你試試!
女人說你火什麼火,揭到你痛處了吧?我看你就像這樣的村長,太霸氣了。
方全林沒見過這麼武斷的女人,一時氣得發抖,說是!我就是這樣的村長,想睡誰就睡誰,只要在我的地盤上!
女人驚恐地看著他,說你這個流氓村長,不會也想睡我吧?你不能強奸我,我沒有力氣的……
方全林一把抓住她胳膊,面目猙獰,說你敢罵我是個流氓村長?好好,我就當一回流氓村長!你以為我不敢睡你?說著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撕開她的上衣,上頭的扣子全飛了,兩個雪白滾圓的奶子彈出來。方全林幾乎嚇了一跳。女人也不掩飾,伸手打了方全林一個耳光,說你還真敢!你這個流氓幾次偷看我洗澡,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方全林面紅耳赤欲火難耐,已經失去理智,彎腰抱起女人就往小屋裡拖。女人一面拼命掙扎,一面大聲喊叫,說來人啊來人啊!方全林此刻已像一頭野獸,使勁把她拖進屋子,一下扔到草鋪上。女人爬起來就往外逃,大喊救命。不知怎麼搞的,她在鋪上滾了一圈,上衣已經脫落。女人也不撿,光著上身亂撞,一下撞在他身上。方全林扯住她胳膊,又扔在厚厚的草鋪上,一手死死按住她,一手飛快脫解自己的衣褲。女人不停地掙扎又踢又咬,方全林的手上胳膊上流出血來。
方全林不吭一聲,撕扯完自己的衣褲又撕扯她的裙子,直到把兩個人都扯得精光,一黑一白兩個赤裸的身子在草鋪上翻滾,女人瘋狂地大叫快來人啊有人強奸!……方全林說你叫破喉嚨都沒用,這裡不會有人來的。說著惡狠狠撲上去。女人像被一塊石板壓住了,一時面如紅雲淚流滿面,只好任由方全林擺布。當方全林就要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女人大叫一聲昂起頭,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胛。方全林噢一聲進入她的身體,女人一下松了口,就像虛脫了一樣,渾身酥軟得像一條蟲癱在草鋪上。方全林咬牙切齒地沖撞著她的身體,女人兩眼惺忪,喃喃道你殺了我吧我要死了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了你。方全林也不說話,只呼哧呼哧喘著氣,專心做他的事,一副欲死欲仙的怪異神態,盡情發洩積攢了幾百年的怒火欲火。女人不停地哼哼唧唧說村長我會殺了你村長我要死了……後來,女人就不說話了,只閉住眼大張著嘴喘氣呻吟。女人的呻吟聲讓方全林分不清她是難受還是好受,但都極大地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越發亢奮。在後來的幾個小時裡,他居然要了她三次,每次到關鍵時刻,兩人都一齊吼喊,好像房倒屋塌一樣驚心動魄。
當方全林終於罷手穿上衣服,離開小屋時,渾身虛得發飄。女人在後頭用微弱的聲音說村長你是個狗雜種,你會後悔的你別走我要殺了你!……
事實上方全林回到家就後悔了。他意識到自己犯了罪,這叫強奸。他懂得的。那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變成畜生的。他去藍水河邊時只想趕走她,沒想占人家便宜,怎麼說著說著邪火就上來了。方全林曾擔心自己在村裡早晚會出事,卻沒想到會欺負一個陌生的女人,而且是個城裡人。方全林後悔莫及,伸手摑了自己幾個巴掌。
方全林幾乎丟了半條命,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才稍稍好一些。他一大早又去了藍水河邊,他想向人家認個錯,求得她的寬恕。可當他找到地方時,那女人已經走了。小屋子竟然被她收拾得干干淨淨,一點廢紙垃圾都沒留下。地上像被樹枝掃過,只有干草和樹葉做成的床鋪還在,厚厚的軟軟的。屋子裡依然漂浮著那個女人的氣息,那是一種淡淡的溫暖的氣味。方全林頹然坐在床鋪上,呆呆地坐了很久。
在此後的日子裡,方全林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又膽戰心驚。他知道警察遲早會來抓他,夜裡一陣風吹動窗戶,他也會激靈坐起。
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這期間,他檢查了一遍村子裡的老屋,為三家修了房子,把兩個老人送到鄉裡醫院,並派了專人照顧。他幾乎是本能地做這些事。做完了,心裡也松快了。這樣也好,二十多年了,也累了,蹲監坐牢說不定會輕松一些。他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那天中午,方全林遠遠看到兩個穿制服的人,騎著車出現在村外的土路上,頓時心裡一驚,到底還是來了。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急忙回家換一身干淨衣裳,環顧一遍破破爛爛的家,鎖上門走了出去。
穿制服的人到了村口,方全林卻發現是兩個郵遞員。因為交通不便,郵遞員半個月才來一次。以前是一個人,後來外出的人多了,就增加了一個。兩個郵遞員馱著大包小包的郵件走進村裡,已有許多婦女老人圍上。方全林松一口氣。裡頭也有他的郵件,一封信,是兒子寄來的,一看筆跡就知道。另有一件郵包,上頭寫著××省××縣××鄉草兒窪村村長收,落款是木城,卻沒有詳細住址。方全林有些疑惑,不會是天柱寄來的吧?如果是天柱寄來的怎麼不寫收信人名字只寫村長呢?而且筆跡也很生疏。
不管怎麼說,方全林虛驚一場,和郵遞員打過招呼,急急忙忙趕回家。到家後先拆開兒子的信,是一封喜報,兒子說媳婦為他生了個孫子,七斤三兩,又白又胖。信上還說,讓他趕快辭掉村長去他那裡,看看孫子,也享享福。方全林丟開兒子的信,趕忙又拆郵包。郵包裡是一只大信封,大信封裡並沒有信,也沒有其他東西,只有一沓折疊整齊的報紙,足有十幾張,是木城的一張晚報。方全林有些納悶,把報紙取開,一張張翻看,忽然發現一篇叫《回歸原始》的文章,被人用粗大的紅筆圈起來,也許是特別提示的意思。方全林是小學文化,當干部多年又認了不少字,讀報沒有問題。
這篇文章的作者叫麥子,文章的大體內容是寫她回歸大自然的一段經歷。麥子說她在商場打拼十幾年,身心疲憊,厭倦了城裡的生活,不想談錢、愛、情感這些字眼,就獨自去了一個偏僻而遙遠的地方。那裡森林茂密,百鳥成群,還有一條古老的藍水河。河水深而清澈,裡頭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魚類和水獸,但它們並不傷害人。下到河裡游泳時,那些魚就會圍上來和她親暱,用嘴碰她的身子,渾身又癢又舒服。還說她如何在那裡放松自己,修養身心,如何放逐靈魂,引誘一個強壯的土著,體驗了一次原始而簡單的性愛。她說從內心裡感激那個男人,因為他讓她獲得一次徹骨而純粹的快感。又說自己很對不起那個無辜的男人,因為她欺騙了他。她希望他能原諒她。
方全林看完,先是愕然,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惱火。自己精明一輩子,被一個女人耍了,還被人稱為土著。但沉默良久,他還是搖搖頭苦笑了,雖然上了那女人的當,畢竟免除了一場牢獄之災。他又拿起報紙看了一遍那篇文章,心裡感慨,這女人也可憐,跑到鄉下偷漢子,還寫成文章讓人看,炫耀呢。他真是不懂,這種事也能炫耀嗎?
方全林記住了那個叫麥子的城裡女人。
後來,那十幾張報紙就成了方全林閒時的消遣。他仔細閱讀報紙上的每一篇文章,內容五花八門,看了都很新鮮。
對麥子的那篇《回歸原始》,方全林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看一遍。看完就躲進被窩,想象著那天的情景,呻吟著叫喚麥子麥子麥子……那時曠野的風掠過窗外,草兒窪又一口老屋倒塌了。
其實在報紙夾縫裡還有一條不起眼的短消息,說木城動物園有一只千年老龜,昨天趁黑夜逃走了,全城搜尋,不知去向。可惜方全林沒有看到。
也許,總有一天他會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