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效秉向家將擺手道:「你這一路辛苦,且回去休息吧。」家將應聲而去。待家將走後,余效秉面色鐵青,突然「哇」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余嚴冬連忙來看父親,叫道:「父親,父親!」余效秉雙目緊閉,一張臉痛苦不堪。余嚴冬慌忙伸手去探余效秉的脈息,但覺脈象紊亂不堪。余嚴冬疾呼下人快傳醫師,自己手中運勁,內力自余效秉後背貫入,余效秉突然張口大叫道:「妖孽!妖孽!我大宋基業,豈能……」後半截話卻陡然停滯,又是一口鮮血吐出,隨即垂下頭去。余嚴冬大驚失色,再探余效秉頸邊脈息,一探之下,隨即悲痛萬分,余效秉已然沒了脈息。余嚴冬一聲悲歎,抱起余效秉,將其放在床榻之上。
待醫師到來,看了余效秉,便向余嚴冬道:「大人,老大人急火攻心傷及心肺,已經辭世了。」其實余嚴冬早已瞭然於胸,只是醫師說出這番話之前,余嚴冬的心裡,還存著那樣一絲絲僥倖,如今這一丁點僥倖也轟然破裂。余嚴冬仰天長歎:「老天爺啊老天爺,你到底要如何作弄於我?你到底要如何作弄於我?」
但是老天爺,是絕對不可能回答他的。
東方將將發白,余府便懸掛白布,開始佈置靈堂。眾京城百姓聽聞余效秉辭世,紛紛唏噓嗟歎,惋惜不已。
余嚴冬正換上孝衣,宮中忽來信使,傳趙恆的旨意,要他入宮議事。料想便是戰報也傳到了趙恆手上罷,趙恆卻又作何感想?余嚴冬將官服草草罩在孝衣外面,讓吳管家安排父親的喪事,便匆匆地趕往朝堂而來。
到了朝堂時,其他文武百官已在等候,見余嚴冬前來,紛紛上前來,無非便是些安慰之言,原來他們都已經知道了余效秉的死訊。余嚴冬強擠出幾分微笑,向眾官回禮。
不多時,郭公公便呼眾人上朝。眾官進殿,卻見趙恆一臉驚惶之色,坐於殿上。眾官三呼萬歲後,趙恆讓郭公公念了邊關的戰報,正是雁門關被遼軍攻破的戰報,只是比余嚴冬所知又加了一條,便是欽點的平遼大軍遇遼軍夜襲包圍,由於大元帥不在,群龍無首,幾名統領意見不一貽誤戰機,被遼軍打得大敗,死傷竟達十萬多人,殘餘部隊已四散逃走。遼軍再無阻攔,不日便要兵臨東京城下。不過戰報中並未提及是國師賣了雁門關,而是說國師率眾頑強抵抗,最後在戰場上失蹤。
眾官此時才知邊關戰況,知曉宋軍大敗,遼軍南下直奔東京而來,都是面色惶惶,冷汗淋漓,內心惴惴難安。唯余嚴冬面色木然,一言不發。趙恆向眾官道:「遼人實在兇猛,我軍戰力不佳,難以抵敵,現在戰況緊急,諸位愛卿且看如何是好?」
眾官議論紛紛,都說既然大軍已敗,宋軍再無精銳戰力,不若遣使臣求和,遼人無非便是求財,只要滿足遼人的胃口,遼人自會退兵。趙恆道:「以朕看來,也只得如此了。」他的目光卻落在余嚴冬身上,他見余嚴冬沉默不語,心中疑惑,便道:「嚴冬,平日裡你總有諫言,為何今日諸位愛卿各抒己見,你卻不發一言?」余嚴冬冷笑道:「臣無話可說。」趙恆一怔,道:「你是何意?」余嚴冬啞然笑道:「皇上澶淵之盟已對遼自稱臣弟,如今求和,是要對遼自稱兒臣麼?」趙恆大驚失色,眾文武百官見他譏諷皇上,也都是驚詫莫名地盯著余嚴冬。趙恆一張臉登時鐵青,怒道:「你竟出言譏諷朕?」
余嚴冬傲然道:「皇上何聽見譏諷之言?皇上你不是向來充耳不聞麼?這戰報幾分是假?幾分是真?明明是你誤信妖道,那妖道拱手送了雁門關,你不知情?」趙恆龍顏震怒,滿臉都是殺氣。但是余嚴冬渾然無視,又道:「我大宋多少精兵良將,輸了一仗,便要厚顏求和。你自可保住你的皇位,但你可知邊關百姓生計如何?你可知那日鄧破軍為何要殺你?我大宋河山,還要被你賣到何時?你常言得道成仙,你如此作為,如何成仙?」
趙恆再也忍耐不住,站將起來,喝道:「你這狂徒,竟在大殿之上胡言亂語!左右,拿下此人!將此等妄語之徒拖將出去,凌遲處死!」殿前侍衛便進殿來,要來拿余嚴冬。余嚴冬哈哈大笑,將官服解開,露出內裡的孝衣。趙恆見余嚴冬內裡竟然穿著孝衣,吃了一驚。有幾名向來與余效秉交好的官員見余嚴冬的孝衣,登時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諫言,說余嚴冬乃是父親余效秉突亡,心智不寧,才說出這大逆不道的話來,還望皇上赦他死罪。又有官員諫言大宋歷來不殺死諫之士,若殺了余嚴冬,怕是有違祖訓。
趙恆此時才知道余效秉突亡,平日裡雖然對余效秉頗有微詞,但其人歸西,趙恆還是心中感傷,揮手道:「罷了罷了,免他死罪,削了他的官職,貶為庶民。左右,將他逐出宮去。」余嚴冬卻朗聲道:「銳旅懷忠節,群胡竄北荒。堅冰銷巨浪,輕吹集隹祥。繼好安邊境,和同樂小康。」趙恆心頭一震,這正是他自己寫的詩句。那日他拿此詩句給余嚴冬看,此番被余嚴冬這般念來,卻全然不是滋味。趙恆轉過身去,不願再去看余嚴冬一眼。
余嚴冬見趙恆背向自己,大笑三聲,脫下官服,擲於殿上,轉身傲然走出殿去。趙恆雖然下旨是將余嚴冬逐出皇宮,但是侍衛知道余嚴冬身負武功,也不敢上來架他,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余嚴冬走出皇城,方才停下腳步,回頭去望,朝霞之下,皇城金碧輝煌雄偉燦爛。余嚴冬的目光中,卻是無盡的悲痛之色。
且說那日雁門關外戰場之上,耶律書函與花無淚交手,故意敗走,卻使反手袖裡箭對花無淚突然襲擊,兩人隔得甚近,花無淚眼見得那箭頭朝自己飛來,連忙側身避讓,但是雖然避過了左胸要害,卻還是中了左臂。那袖裡箭直破花無淚左臂盔甲而入,花無淚只覺左臂一陣鑽心的疼痛,花無淚一聲慘呼,重心不穩,落下馬去。在地上翻滾間,花無淚但覺左臂酸麻難忍,窗口立時便有腫脹。花無淚暗暗心驚,這袖裡箭好強的毒性!右手撒了天涯槍,連封左臂穴道以免毒氣上行。將將封了穴道,花無淚的頭已然撞到地上一塊凸起的岩石上,花無淚只覺一陣暈眩,朦朧中見得耶律書函策馬而回,想掙扎著爬起來,但是卻暈了過去,恍惚中只覺自己被提了起來,耳旁響起耶律書函的狂笑聲:「你爹使回馬槍,本王卻使得回頭箭,哈哈!」緊接著花無淚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無淚漸漸有了些朦朧的意識,耳傍聽見對話聲,那對話的語言卻是契丹語。花無淚微微睜開眼來,卻見自己被反綁著雙手,躺在一堆亂草中,再一細看,發現自己其實身處一個大鐵籠裡,鐵籠被放置在一個圓頂帳篷之中,篷簾低垂,兩名遼軍打扮的士兵正在帳篷的篷簾邊用契丹語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