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嚴冬聽龍嘯松說諸葛無期的不是,心中隱有不快,便要反駁。龍嘯松卻又道:「三弟,我再問你,你既有經天緯世之才,可那趙恆卻遣一個來路不明的國師做了平遼元帥,三弟心中,難道不生鬱結?」龍嘯松一句話,卻戳到了余嚴冬的痛處,余嚴冬沉默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龍嘯松又道:「三弟忠君為國,便如臥龍先生鞠躬盡瘁,反觀趙恆卻昏庸無道,猶比後主愚昧不堪,三弟,你且說是也不是?」
龍嘯松輕鬆說來,余嚴冬卻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起身出雅座門外四處張望查看。龍嘯松拉他回座,道:「三弟切莫擔心隔牆有耳,這聚賓樓本是我天道盟的地盤,這二樓只得你我二人,有何話,只顧說了便是。」
余嚴冬這才略微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道:「這些話都是逆反之言,罪無可恕,要是被人聽去,你我都成了忤逆之人。」龍嘯松哈哈大笑道:「忤逆?三弟,我且問你,你一腔熱血,報國無門,你如此才能,趙恆卻只讓你做得一個掌管禮樂的禮部尚書,你可有怨言?」余嚴冬道:「無論何種官職,都是在為君為國為民,有何干係。」龍嘯松又是笑道:「三弟,我再問你,你坐上尚書之位,有多少人說你是憑自己的才能?有沒有人說你是靠著你父親這顆大樹?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不是因你父親,是真心敬你三分?」余嚴冬一怔,又是啞口無言。龍嘯松道:「你在朝為官,趙恆可有對你委以重任?你於他而言,不過玩伴罷了,可憐你文武雙全,一身才學,卻要學無所用空懷其身,就在悲歎中老去麼?」余嚴冬心中激盪,無從回答。龍嘯松道:「你再看你父親,老相爺功高蓋主,唯恐趙恆心存忌憚,不得不辭官回家,假若你日後能得趙恆重用,那重用之後,又待如何?莫說你父,且看朝堂之上,為官者多奸佞之徒還是多忠義之士?多媚言之徒還是多剛直之士?」
余嚴冬被龍嘯松一席話說得是啞口無言,龍嘯松言辭確鑿,余嚴冬根本無從回答。突然,他猛然想起了什麼,冷汗涔涔而下,道:「大師兄,我聽你這番話,莫非你……」但是言語顫抖,後半截話戛然而止,不敢道出。
龍嘯松哈哈大笑道:「三弟,我且給你瞧一樣東西,你看過之後,自會明白。」說著便移開桌上的酒菜,騰出空來,接著從身後的櫃中取出一個長長的匣子,放於桌上。
龍嘯松道:「三弟,你且打開此匣,瞧瞧此匣之中,卻是何物。」余嚴冬心中疑惑,站將起來,伸手緩緩將匣子打開。匣蓋一開,登時黑光瀰漫開來,整間屋內都被淡淡的黑色光芒籠罩。余嚴冬定睛一看,卻見那匣中,靜靜地躺著一柄長劍,劍身通體瑩黑深邃,劍柄乃是青銅鑄成,雕刻龍紋。
龍嘯松道:「三弟可識得此劍?」余嚴冬驚訝得合不攏嘴,顫抖著道:「這……這便是傳說中的神劍湛盧?大師兄你竟得此劍?」他隨即一怔,看著龍嘯松,道,「大師兄你……你莫非真有反心?」
湛盧乃上古神劍,為歐冶子所鑄。相傳歐冶子在湛瀘山中設爐,取錫於赤謹之山,致銅於若耶之溪,雨師灑掃,雷公擊劈,蛟龍捧爐,天帝裝炭,蓋三年於此而劍成。劍成時,精光貫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號,越王神之。湛盧有一別稱,名為「帝王之眼」,是形容通體烏黑的它就像一隻深邃的眼睛觀察蒼生萬物,注視著君王一舉一動,君有道劍在側,君無道劍棄之,只有明君真主,才能得此劍。而龍嘯松不過是一江湖草莽,竟然將此有「君王」之意的劍收入己手,個中意味,余嚴冬豈能不曉?
龍嘯松卻朗聲道:「我倒是想知道,何為反?何為忠?」他頓了一頓,看著余嚴冬,又道,「三弟,你可知我真名?」余嚴冬一怔,道:「你的真名?龍嘯松不是你的真名?」龍嘯松道:「龍嘯松三字,不過是我的假名而已。我的真名,乃是驚天之密,普天之下,只得寥寥幾人知得。我本姓柴,單名一個淞字!」余嚴冬愕然道:「柴……淞?」柴淞道:「你可曾覺得此姓耳熟?」余嚴冬稍加思索,登時驚覺,道:「莫非大師兄你……你是周朝皇室柴氏的子孫?」柴淞傲然道:「不錯,我便是周朝皇室柴氏之後,當年趙匡胤陳橋兵變,而後奪我柴氏皇位。三弟你且說來,這趙家與我柴家,何為反?何為忠?」
余嚴冬無言以對,頹然坐倒。此時,他才幡然醒悟,為何龍嘯松……不,柴淞為何從來對於趙恆都是直呼其名而不稱其為皇帝,以前余嚴冬只是以為,龍嘯松是草莽英雄,對趙恆有成見,直呼其名亦是平常,現在余嚴冬方才明白,柴淞視天下為柴家所有,趙家不過篡位奪權的亂臣賊子,柴淞如何會稱趙恆為皇帝?
柴淞笑道:「三弟,你識得湛盧,亦知此劍只居真龍之側,我既得湛盧,便是真龍天子,這天下,他趙家便得還給我了!」
余嚴冬沉默半晌,方才緩緩地道:「大師兄,今日你坦誠相告,原來你所謀者大,恕師弟我與你道不同,今日之事,我必當從未聽見,你我二人,還是……」柴淞打斷余嚴冬的話,道:「我知你食趙家的俸祿,一片忠心。但你可曾想過,我今日坦誠相告,是要你來助我!」言罷,一把按在余嚴冬的肩頭,道:「三弟,趙恆視你無非玩樂之輩,你我卻是生死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不願在戰場上反趙家,我不逼你。我只願你待我從趙家手中奪回天下後,你來助我,你做我的輔政大臣,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你這一身才能,方有用武之地!」余嚴冬卻不直面回答,推口道:「今日與大師兄相聚,酒吃得多了,師弟我不勝酒力,不敢再陪,恕愚弟先行告辭。」言罷,撥開柴淞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神色冷峻,起身離去。
柴淞卻也不攔他,只是道:「三弟,我懇求你為政,但這實非愚兄一人的懇求,這乃是愚兄代這天下百姓對你的懇求。」余嚴冬一怔,拉開門的手僵在半空,但是只得僵了片刻,他又邁開步伐,拉門出去。
但是房門將將打開,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便橫在了余嚴冬的面前。余嚴冬定睛一看,卻見門前站著一名髮鬚皆白,就連一雙瞳孔都是白得嚇人的男子,此人橫舉長刀,陰冷地瞪著余嚴冬,封住了他的去路。
余嚴冬陡然醒悟,轉向柴淞道:「大師兄,你……」柴淞卻是朗聲道:「安護法,三弟並非外人,不用攔他。」原來這白瞳男子便是人稱「迷霧冬隱」的天道盟四大護法之一安寅城。安寅城用他怪異的聲音道:「盟主,此人是朝廷命官,已知我天道盟機密,豈能放虎歸山!」柴淞哈哈笑道:「三弟他是我柴淞的兄弟,我信得過他!」安寅城蒼白的臉抽動了一下,隨即收回刀去,倒退一步,又隱回黑暗中。
柴淞這般信任,余嚴冬的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他也不再回頭向柴淞說什麼話了,連忙邁出門去,輕輕掩回雅座的門,湛盧的光芒被遮擋在門後,只聽得柴淞的話從屋內傳出來:「三弟,你自回去思索清楚,我等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