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恆自顧自地大吃大喝,渾然也沒在意身邊的余嚴冬是如此心態。趙恆道:「嚴冬,朕可真是累壞了。」正說著,他一臉淫笑,湊到余嚴冬耳邊,輕聲道:「你是不知道,經過昨夜,朕才明白,什麼叫人間仙境,朕這幾十年,從未如這一夜般快活過。」
余嚴冬的心登時冷到冰點,他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了那麼一點笑容去回應趙恆,他知道那笑容定十分難看,只是趙恆還沉醉在他的世界中,沒有在意余嚴冬罷了。就在此刻,余嚴冬突然覺得自己,已然看不清面前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皇帝了。趙恆就像一個被禁錮久了的孩子,突然間,便又回去了。
趙恆和余嚴冬都不知道,那個躺在他們身後的人,此刻已是雙目含淚。
余嚴冬出得皇宮時,心情已與適才要進宮時全然不同。他並未去朝南客棧見秦筱潔三人,而是回府中去見余效秉。余嚴冬將大師兄所傳達的情報和趙恆的反應都說與父親聽了,待得講完,余嚴冬歎道:「皇上如今愈發肆意妄為,先是天書敕命迷信道術,如今又沉醉美色置軍情於不理,可悲啊可悲。」
余效秉卻是神色嚴肅,沉吟半晌,道:「此事可信否?」余嚴冬道:「絕對可信,以大師兄傳達的意思看來,他料定了遼國要出兵攻我大宋。」余嚴冬本以為余效秉會憂心忡忡,誰知余效秉竟哈哈大笑。余嚴冬奇道:「父親為何發笑?」余效秉道:「嚴冬,這場戰爭,便是上天助你建功立業!」余嚴冬訝異道:「父親此話何解?」
余效秉道:「此次遼國若出兵,掛帥之人定非南院大王耶律書函莫屬。父親我素知此人,此人武藝高強,素有「大遼第一人」之稱。但此人蠻勇有餘冷靜不足,智慧不繼卻盲目自信。若遼國出兵,你便殿前請戰掛帥點兵。遼人雖悍勇,但是遼國少養兵,多為戰時臨時征牧民充做兵卒。宋遼停戰後,我大宋年年納貢給遼國,牧民們不愁吃穿,多安於享樂,已與往日餓虎之師全然不同。而且澶淵之盟後,遼國邊境無憂,但內亂層出不窮,國力早已不負往日。有此三點,遼人已不足為懼。敗遼軍立大功,指日可待!」余嚴冬汗顏道:「恕孩兒頂撞父親,父親此事未免想得太過輕鬆了。孩兒雖學過兵法,但從未統兵,亦從未實戰過,如何能勝?何況我大宋帥才眾多,行軍打仗哪裡輪的上我這個禮部尚書了。」余效秉嘿嘿冷笑,道:「嚴冬啊嚴冬,你為官多年,難道不知我大宋官制麼?」余嚴冬心中雖想我為官多年,豈能不知,但口中還是恭敬地道:「願父親指點迷津。」
余效秉道:「我大宋宋太祖如何能稱帝,正是緣於其手握軍權,兵變而起。自身便是最明顯不過的教訓,所以自太祖以來,朝廷為防大將擁兵自重,便奪了大將們手中的軍權,改由文官握兵權。造成了將領帶兵但無權調兵,官員無兵卻有權調兵。文武相制,方才能免生擁兵自重之亂。今若與遼國開戰,大宋要派出幾十萬軍隊,皇上又豈能放心,自會安排心腹之人統兵掛帥。而如今朝野之中,除了你,還有誰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所以,這帥位依父親我看來,卻是非你莫屬。皇上知道你不會打仗,自會安排良將與軍師相隨。是時你只管約束他們,打仗之事,他們自會。耶律書函乃一介莽夫而已,嚴冬你文武俱佳,豈能不勝?」余嚴冬苦笑道:「若真能如此,那自然便好。」
余嚴冬又道:「父親,孩兒卻有一事不明。為何那日孩兒言說要與遼興戰事,父親極力反對,今日說遼欲興兵來犯,父親卻又如此欣喜?斷不該只是因為孩兒可以因此立下功勞吧?」余效秉笑道:「我兒糊塗啊,你且自忖之。若我大宋先攻遼國,此為侵略,便是勞民傷財之舉,逆天而行,便不可取。但若遼兵犯我大宋,我大宋自當奮力抵擋,民族仇恨,禦敵於外,便是順應民心。二者截然不同,怎可等同視之?」
余嚴冬只覺內心雜亂不堪,拜別了父親。便渾渾噩噩地在府中亂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抬頭一看,登時醒轉,方才發現自己居然又走到了厲睫玉所住的佛堂前。
余嚴冬心道:「明知道我自己不能見玉兒,為何又走來這裡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他苦笑一聲,正要轉身離開,可是他又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卻似乎又說不上來。「庸人自擾?」余嚴冬心中這樣想。
突然,他反應了過來,他此時就在佛堂外面,應當聽見厲睫玉誦經聲才對,為何卻沒有聲音?佛堂的門雖如以往般關閉著,但那以前一直守在門口的小琴卻不見了。
余嚴冬略一思索,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便伸出手去,推門進得佛堂。佛堂大門大開,卻見佛堂內卻是空無一人,厲睫玉並未在佛堂中,只有那捏著禪指的普賢菩薩畫像前的長明燈跳動著昏暗的火光。
余嚴冬心中奇怪,為何厲睫玉不像往常一樣誦經念佛呢?他叫道:「玉兒,玉兒。」四周的空氣卻是安靜得如同死了一般。余嚴冬轉到佛堂後,堂後正是厲睫玉的臥室。室內依舊空無一人。
余嚴冬叫道:「玉兒,玉兒。」還是無人答他。余嚴冬心想玉兒自從來家裡之後從未出佛堂,今日難道出去了?他環顧四周,視線最後落在了厲睫玉的床上。那床上分明躺得有人!余嚴冬吃了一驚,心道玉兒既然躺在床上,卻又為何不回答自己?
余嚴冬又是柔聲叫道:「玉兒?」緩緩走到到床前來,輕輕掀開床簾。但就在掀開窗簾的那一剎,余嚴冬登時大驚失色。卻見那床上躺著一人,面容枯瘦,眼眶深陷,卻不是厲睫玉是誰!余嚴冬駭無人色,大叫道:「玉兒玉兒!」伸手去抱厲睫玉。厲睫玉緩緩睜開眼來,待看清是余嚴冬,方才顫巍巍地道:「救…救…我……」
余嚴冬見厲睫玉竟成了這般模樣,內心惶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手抱住厲睫玉,一手去撫摸她的臉,叫道:「玉兒玉兒,你怎麼了?你怎麼成這樣了?」厲睫玉有氣無力地道:「快…快送……送我…去看醫師……」余嚴冬幡然醒悟,將抱起厲睫玉。他這才發現不過數日,厲睫玉的身子竟然輕了許多,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的病情惡化成什麼樣子,竟成這般虛弱。余嚴冬接觸到她的身上,卻發現她身子燥熱不堪,汗水已然浸濕了衣衫。
余嚴冬抱著厲睫玉奪門而出,正撞見朱顏青端藥進來,她看見余嚴冬抱著厲睫玉,嚇了一大跳,手末端穩,失手將藥碗打翻在地。朱顏青看清是余嚴冬,方才鬆了一口氣,道:「大人,你怎麼在這……」余嚴冬卻是怒道:「玉兒病情惡化成這樣!你怎麼還瞞著我!」也不再多說,便抱著厲睫玉躍上房去,往府門方向而去。余府宅院深深,要出門,當然是屋頂最快。
幾個起落,余嚴冬已落在余府大門口。看門的家丁見他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叫道:「大人,你這是……」余嚴冬理也未理他,便風也似地往醫館而去了。家丁這才發現余嚴冬懷裡抱著厲睫玉,一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