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誅天 第20章 下山
    厲蕪荒腦袋裡「嗡」的一聲,幾乎眩暈過去。其實他何等聰明,聽見凰遐秋適才一番自白,已然明瞭凰遐秋其實已經對自己寄托了情感。但是他也渾然沒有想到,凰遐秋竟然會做出如此舉動。凰遐秋緊緊地抱著厲蕪荒,輕柔地鼻息落在厲蕪荒的後頸上,她緩緩地道:「師弟,我不想再待在山上了,我給我娘肯定是說不通的,你給我娘說,帶我一起下山,好不好?」

    凰遐秋在等候著厲蕪荒的答案,厲蕪荒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兩人就只是這般呆呆地坐著。厲蕪荒心裡掙扎不已,身後這樣一個可人兒要自己帶她下山,面對這般的傾心之言,要是兩年前,自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然而兩年之後,厲蕪荒心境早非往昔那般年少癲狂輕佻,沉醉武功之後,他已經渾然換了一個人般,如今倒是茫然無措。

    厲蕪荒正自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身後突然傳來的話語化解了這個沉寂的局面。卻聽得一個沉沉的女聲說道:「秋兒,蕪荒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已經這般晚了,讓他回去休息吧。」

    厲蕪荒和凰遐秋連忙起身來,卻見秦筱潔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神色平靜,但是在這平靜的神色裡,到底藏著的是何種心情?凰遐秋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道:「娘……」秦筱潔道:「走吧。」凰遐秋抿嘴咬了咬下唇,回頭看了厲蕪荒一眼,便埋頭走向秦筱潔。秦筱潔道:「蕪荒,你且去休息吧。」言罷,拉著凰遐秋的手,轉身離去,凰遐秋也再未回過頭來。

    厲蕪荒怔怔地瞧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久久難安。適才凰遐秋回頭看向他的眼神,是落寞,是期待,是那般讓他的心顫動不已。

    厲蕪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辰回到房間,只是在恍然間天色已經大亮,木然地吃了幾口師兄木人傑做的飯菜,席間也沒注意聽木人傑在對他說什麼,只是記得他一直掛著他標誌性的憨厚笑顏。

    臨別之時,木人傑和秦筱潔來送,卻是不見凰遐秋。厲蕪荒小心翼翼地道:「師娘,師姐她怎麼……怎麼沒來?」秦筱潔道:「你師姐她昨晚染了風寒,身體不適,就不來送你了。」厲蕪荒「哦」了一聲,想說什麼,但是看著面帶微笑的秦筱潔,他總感覺話到嘴邊卻難以開口,半晌才道:「那師娘幫我向師姐問個好,我……我……走了。」

    秦筱潔微微一笑,道:「蕪荒,你下山之後,切不可忘記你責任之所在。武功的修煉,也要日日不可間斷。你現在已經不再是厲家四公子,在外要時時以天機門弟子的身份要求自己,不可放縱,」她話音一低,接著道,「不過有不少世人貪婪我天機門武功,你在外行走需得隱瞞自己的天機門弟子的身份,以減少一些不必要麻煩。」厲蕪荒支吾道:「弟子知道。」

    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見師姐一面?是不是應該開口向師娘提帶師姐下山?經過一晚,厲蕪荒還是這般茫然。厲蕪荒看著秦筱潔,秦筱潔的臉上滿是那般的和藹可親的笑意,而厲蕪荒卻感覺這笑容下透出一股威嚴之氣,將自己壓迫得無法抵抗。

    雖然厲蕪荒的腳步些許遲鈍,但他還是緩緩地轉過身,離開。那個咯咯笑語頑皮可愛的女孩,那個和自己拉鉤許下約定的女孩,那個為自己送服湯藥溫柔可人的女孩,那個滿目期待楚楚動人的女孩……一幕幕畫面在厲蕪荒的腦海裡不停地流轉。

    「小師弟,帶我離開這裡,好麼?」那句話似乎還在耳邊響起。

    厲蕪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道:「師姐,對不起你了。」也不敢回頭,迅速地向山下衝去。

    厲蕪荒剛剛下得山,忽聽得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正是木人傑的聲音。厲蕪荒回頭一看,卻見木人傑從山上追了下來。待木人傑到了身前,厲蕪荒道:「師兄,是還有什麼事嗎?」木人傑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頭人,遞給厲蕪荒,道:「師弟,你新近入門,幾位師兄都不認得你,日後見面光憑嘴巴說,師兄們可不見得相信你,來,我把這個給你。」

    厲蕪荒接過小木人一看,卻見這小木人模樣乃是一個大頭小身的小人,雙手叉腰,臉上是憨態可掬的大笑表情。木人雖小,倒是栩栩如生。這木人已被磨得甚為光亮,顯是木人傑時常把玩著。木人傑道:「這個是當年二師兄雕給我的,師兄們都認得它,只要你拿著它,師兄們就知道你是天機門的弟子。」

    厲蕪荒心道這八師兄平常傻呵呵的,沒想到心還挺細,笑道:「多謝師兄考慮得周全。」當即將小木人收進懷中。木人傑道:「反正也都下山來啦,師弟,我再送你一程。」言罷便拉著厲蕪荒向前走去。

    兩人並肩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說是相送,卻是半句話也沒有再說。待行到官道上,卻見路邊有一戶人家,門前擺著一個小茶攤,為過往的行人提供暫憩之所。一個駝背老頭兒正蹲在攤邊叭叭地抽著煙鍋。

    木人傑看見茶攤,笑道:「這小鋪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的,不過倒也正好。師弟,咱去喝口酒,給你踐行。」說著領著厲蕪荒在茶鋪裡坐下,向那老頭兒叫道:「老闆,打斤酒來!」那老頭兒連忙爬身起來,滿臉堆笑,在木人傑和厲蕪荒桌上擺開兩個大碗,提了個大瓦罐,倒了兩碗,卻是熱騰騰的茶水。

    木人傑奇道:「老闆,我們是要酒,怎麼倒著茶水呢?」那老頭兒看著他們,依舊滿面笑容,伸了伸手,示意他們喝。木人傑和厲蕪荒對視一眼,都是心想這老頭兒拿他們玩呢。

    這時一個女聲道:「客官可對不住,我爹他又聾又啞,他不知道你們是要酒喝。」木人傑厲蕪荒轉頭一看,卻見從屋裡走出的一位年輕女子。她衣著不過是樸素的農裝,想必是農活做得多了,黝黑的膚色和粗糙的皮膚卻也掩蓋不了姣好的面容,雖然說不上明艷動人,但在這山野之中,也算得上秀麗了。

    她笑盈盈地走過來,道:「不過可對不住二位客官,雖然知道你們要的是酒,我們這裡只是一個小茶攤,也只有茶水罷了。」她身邊的老頭兒還是滿臉堆笑,啊啊地張著嘴,擺手示意他們喝茶。

    木人傑歎道:「難得到山下來轉悠一圈,還沒得酒喝。」厲蕪荒道:「師兄,沒有酒有茶倒也不錯,來,咱們以茶代酒乾一碗。」木人傑呵呵笑道:「倒也只有如此了。」兩人舉起碗來,大口將茶喝乾。那年輕女子笑吟吟地將兩碗茶摻好,道:「我聽兩位以師兄弟相稱,在瞧你們這身衣著,是從附近的道觀裡下來的吧?」

    厲蕪荒道:「你倒眼尖,咱們的確是道士。」厲蕪荒也就是這麼一說,天機門雖為道家,天機門弟子平日裡也並不都做道裝打扮,只拜天地神靈,亦不每日念誦道經,實是並非道觀。那女子道:「這裡到處都是山,不知師傅們的道觀在哪座山?」厲蕪荒奇道:「你問這個幹什麼?」那女子道:「不瞞師傅,我想到觀裡去拜神明,求他保佑我的娘親快快康復。」厲蕪荒還未回答,一旁的木人傑歎道:「要是我師兄在,倒還可以幫你,不過現在可是沒有辦法了。而且我們的觀裡不近生人,姑娘一番孝心,還是去別的觀裡拜拜神明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也不再答話。

    木人傑和厲蕪荒喝了三大碗茶水,不禁相視而笑,師兄弟兩人以酒代茶,倒也別有一番滋味。兩人隨即作別,木人傑返回山上去了。

    厲蕪荒雖然受到凰離波囑托要尋找幾位師兄,但是茫茫人海,又從何處尋起?厲蕪荒決定還是先回中吳城,看看家裡的情況再說。兩年未歸,也不知父親厲千翔和三姐厲念喬看見如今的自己,又是何種表現。而且,幾位師兄之中,三師兄余嚴冬正好就是自己的二姐夫,又在東京做官,找到他比起那幾位不知所蹤的幾個師兄,可是容易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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