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腳:一隻繡花鞋續篇 第14章 一雙假肢 (2)
    路明說:「雨琦,這是公共場所,咱們就不談工作了,聊點有趣的事。」

    凌雨琦說:「好。」

    路明說:「唐伯虎號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他1470年出生在蘇州吳縣,姓唐名寅,字伯虎。少年時就已才氣過人,博學多識。他不僅詩文好,而且喜歡作畫,父母曾把他送到大畫家沈周處學畫。一年過去,唐伯虎畫技大長,不由得有些飄飄然,思忖應該辭師回家了。沈周看出他的心思,為他置酒餞行。午宴是在沈家後花園的一個小屋內。唐伯虎一邊飲酒,一邊得意地往外望,通向花園有兩扇門,園內柳綠桃紅、鳥語花香、景致迷人。酒足飯飽後,唐伯虎想去花園逛逛,就往門外走去,不料碰到壁板上。他轉身想從另一個門出去,不料卻撞到一堵牆上。唐伯虎大吃一驚,定睛細看,原來這兩扇門都是老師的畫作。他頓時羞愧滿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沈周說:『老師,我不想回家了,留下來繼續努力學習吧。』一晃三年過去了,時值中秋,唐伯虎做了幾道菜,請老師到他的畫室吃飯。師徒在舉杯時,忽然從門外跑進一隻貓,跳上飯桌,把一條燉好的鯉魚叼走了。唐伯虎起身追趕,那隻貓呼的一聲往窗外逃,但是跳了一次又一次,總是跳不出那扇窗戶。沈周見了,拍手大笑,說:『伯虎呀,你現在可以出師了。』原來這窗戶是唐伯虎掛在牆上的畫作。」

    凌雨琦聽了,心下一動。

    路明多喝了幾杯,想上廁所,於是撂下酒杯和筷子,出了飯館,來到街頭,聽人指點,往南而來。

    這時,他發現在北新橋從東馳來一輛黑色轎車,掛著蘇聯駐華使館的車牌,正拐過路口往南駛來。在離他二百多來遠的前方路旁停了下來,從後車座上下來一個身穿深藍色旗袍的年輕女人,挎著一個小包,匆匆往前走著。

    這背影太熟悉了。

    路明拚命想著。

    是白薇。

    白薇出現了,這個神出鬼沒的神秘女人。

    路明一陣激動,三步並做兩步,追了上去。

    白薇怎麼會出現在蘇聯駐華使館的轎車裡?

    那個像幽靈一般的年輕女人彷彿已經發現有人尾隨在後面,一扭身,拐進了旁邊一條胡同。

    路明緊跑幾步,酒勁兒有點上來,身體有些輕飄飄的。

    女人進入了路南的一個女廁。

    路明來到女廁門口,他深知這是女特務想逃脫的伎倆,女特務遇到男公安,女廁所、女浴室便是她們逃生的捷徑。

    路明仗著一股酒勁兒就往女廁所闖,這時出來一個拄著枴杖的老太太,一見路明,氣沖沖地說:「你這小伙子八成又多灌了點黃湯子,這是女廁所,看清楚了。」說著,揮起了枴杖。

    路明酒已醒了一半,說:「我找人。」

    「裡面還有兩個女人呢,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小心警察把你當流氓抓了去,讓你在裡面關幾天。」老太太說完,拄著枴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路明心想女廁內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白薇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等另外那個女人出來再進去抓她。可是等了半個時辰,那個女人沒有動靜;他有些沉不住氣了,於是衝了進去,只見女廁內有四個茅坑,第二個茅坑旁歪著一個少婦,露著半個屁股。

    白薇不知去向。

    路明一抬頭,只見南側的後窗紗已被割開,露出一個大窟窿。他衝到窟窿前,朝外望去,只見是一個夾道,南側是居民的平房。

    哪裡還有白薇的蹤跡。

    路明撲出女廁,正與凌雨琦撞了個滿懷,凌雨琦一看是路明,叫道:「你酒喝多了,怎麼跟到女廁來了?!」

    路明把剛才的情形說了。

    兩個人前後搜查一番,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蹤跡。

    「又讓她跑掉了,都怪那個老太太。」路明沮喪地說。

    「誰也別怪了,快進去救那個婦女吧。」

    凌雨琦說著,奔進女廁,用手在那個少婦的鼻前試了試,見還有氣息,於是對進來的路明說:「她被打昏了,趕快打電話叫急救車,這裡離北新橋醫院不遠,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對了,你別忘了給那個飯館付錢,下次我請你。」

    說完,凌雨琦朝公共汽車站跑去。

    路明聽她說下次她請他,心裡一陣欣慰,立刻跑步找電話。

    凌雨琦來到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大院東鄰的教堂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她扭斷了門鎖,悄悄走了進去。

    她繞過那些三合板搭就的龍門、水簾洞等模型,逕直來到西牆沿,沿著磚畫一直往裡走。穿過一道空門,來到了後面。她攀上西牆,往裡一瞧,正是林鶯曉家住的後院,她估計了一下位置,滑了下來,她小心地摸索著那幅磚畫,盡量不弄出聲響。

    忽然,奇跡發生了,磚畫像中的一扇磚門開了,露出一個洞;她伸進手,空空蕩蕩,只摸到一片青磚;她聞到了一片泥土的新鮮氣息,有些潮濕。

    牆是新砌的,裡面的出口被人堵住了,好像是新近堵上的。

    凌雨琦頓時明白了:林鶯曉就是通過牆上的洞口鑽入教堂的,而那幅畫作則是屏障。

    那麼她到教堂裡來做什麼呢?

    是來跟特務接頭?

    還是另有陰謀?

    這個教堂一定大有文章。

    與此同時我公安部門發現那個神秘的地下電台暫時停止了發報。

    這天深夜,我公安人員小宋失蹤了。

    公安人員小宋今年二十一歲,是從公安學校畢業不久的偵查員,這幾天被龍飛安排在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負責監視林鶯曉,他和另外一個叫夢蝶的女公安人員組成一個偵查小組輪流監視,二十歲的夢蝶由於是女同志負責白天的監視任務,她打扮成一個捏面人的女藝人,小宋則負責夜間的監視,他打扮成一個清潔工。這天晚上九時他準時來到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附近的劉大媽家裡與夢蝶接頭。

    劉大媽有意迴避出門去了,屋裡只剩下夢蝶和小宋兩個人。

    梳著烏黑短髮的夢蝶認真地對小宋說:「今天沒有發現林鶯曉有什麼特別反常的現象,她下午沒課,待在家裡,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又畫素描,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下午三點多,她服侍葉青大便,然後挎著菜籃子上了朝內菜市場,也沒發現她和什麼人接頭。她在菜市場買了一條黃花魚和黃瓜、西紅柿等蔬菜,然後就回來了。對了,她路過胡同西口的老頭店時,還買了幾盒大前門香煙,她好像跟老頭店裡的售貨員很熟。林鶯曉回到家後就開始忙活做晚飯,她收拾了那條魚,然後開始悶飯,反正一直在小廚房裡忙活。」

    小宋問:「葉青這時在幹什麼?」

    夢蝶說:「他一個殘廢人能幹什麼?一會兒大聲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一會兒又大聲說,毛主席教導我們:「『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兩個人吃晚飯的時候,在葉青的床上支一個小炕桌,林鶯曉還拿過來一瓶中國紅葡萄酒,兩個人舉杯對酌。林鶯曉說:『老葉,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應該為我乾杯。』葉青笑了,說:『可惜我看不到壽星,那我抱抱你吧。』說著,拉住了林鶯曉的一隻手。林鶯曉說:『你快吃飯吧。』葉青說:「我知道你心裡另外有人。」林鶯曉瞪了他一眼,說:『有什麼人?嫁給你我是個黃花閨女,現在我還是個黃花閨女!』葉青多喝了兩杯,臉上已是一片通紅,一把扯住林鶯曉的裙子,說:『我不信。』林鶯曉一巴掌打開他的手,生氣地說:『你也看不見。』葉青一聽,怔了一下,忽然嚎啕大哭,說:『你嫌我是個瞎子,我是個廢物,我是天底下最無能的大廢物!』林鶯曉眼淚像一串珠子似的落了下來,哭道:『今天是人家的生日,人家服侍了你這麼多年,把屎把尿,風裡來,雨裡去,三年糧食困難時期都闖過來了。那天夜裡,你發高燒,找不著車,我背你上醫院,天下著瓢潑大雨,你都忘了?你這沒良心的!』林鶯曉哭著跑回了房間。葉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樣子十分難看。」

    夢蝶走後,小宋摸進了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大院,剛進二層院,東屋出來一個老太太,端著一盆洗腳水,「嘩」地潑了他一身。

    「喲,同志,真對不起,進屋我給您擦擦。」老太太顯得十分尷尬。

    小宋抹去臉上的水,說:「這是什麼味道呀?」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們家的老頭腳臭,大夏天的還喜歡穿球鞋,沒辦法,您將就一點。您找誰呀?」

    小宋一時語塞,支吾著說:「我是清潔工,來轉轉。」

    老太太一聽,立刻警覺起來,說:「清潔工?來轉轉?八成是梁山泊上的鼓上蚤時遷,想摸點什麼回去吧?」

    小宋一聽,拔腿往外就走,老太太放下洗腳盆,追了出來。

    「哎,別走,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老太太哪裡有小宋走得快,一會兒小宋便隱沒在了胡同盡頭。

    小宋再次返回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大院附近時,險些漏掉一個重要環節。只見林鶯曉穿著一件黑色旗袍出了院門,然後徑直往東走去。

    小宋連忙尾隨在他的身後,拉開一段距離。林鶯曉走著走著,有時回過頭來觀察。每當她轉身時,小宋便機智地閃到一邊,或是門洞裡,或是電線桿後。

    拐過幾條胡同,林鶯曉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了,她裝作整理皮鞋蹲下身來機警地朝後面巡視。

    小宋急忙閃進一個四合院的門洞裡,沒想到門洞的陰影裡有一對熱戀的男女青年正在熱烈接吻。

    那個青年女人停止親吻,小聲地嘀咕道:「討厭!」

    青年男人長得瘦小,看到小宋一副魁梧的模樣,又不好叫陣,但是在自己的女友面前,又不願失去尊嚴,他小聲嘟囔道:「你是喜歡看西洋景吧?家裡老少三代住一間鄰街房,中間拉個簾兒,沒辦法,老哥,你行行好,讓開點道。」

    那青年女子一聽,生氣地對那男子說:「你怎麼連你們家那點地理環境全抖落出來了,閉嘴,看我咬斷你的舌頭!」說著,又跟他狂吻。

    小宋心想:你以為我愛看你們這樣子。

    他走出門洞,糟糕,林鶯曉不見了蹤影。

    小宋緊跑兩步,來到十字路口,哪裡還有林鶯曉的蹤跡。

    一個路口,延伸四條胡同,空空蕩蕩。

    小宋發現北口有個門口高台階半臥著一個光膀子老頭,拿著一個大蒲扇,似睡非睡。

    小宋疾步來到那個老頭面前,問:「老大爺,您看見一個女同志路過這裡嗎?」

    老頭眨巴眨巴昏花的老眼,大蒲扇滑落到台階上。

    「我剛才聞見一陣香味過去了。」

    「哪一邊?」

    「那個胡同裡面。」老頭指著北面。

    「小伙子,把老婆看好,一不留神,你就多戴了頂綠帽子!」

    小宋心想:您老也是上了歲數有點糊塗,這樣的女人我可不要。

    小宋朝北面的胡同追去,追了一段路程,發現了林鶯曉的背影,她拐進了右面的一個小門。

    小宋追到那個小門的門口,只見紅門緊閉,兩側各有一個大院,院內的棗樹高大參天,有幾個樹幹伸到街面。

    小宋心急如焚,看看四周無人,三爬兩爬上了房,小門內有一條長長的甬道,有十來米穿過一個門廊,來到一個小院落,南面有三間房屋,東側有兩間房屋,只有南側的房屋隱隱有燈光。

    小宋悄悄下了房,湊到南房的中間有門的房屋前,這是一個客廳,正中有個破舊的黑漆木桌,兩旁有坐椅,壁上有一幅行書詩聯;牆角有個高大的葫蘆形花瓶,放著一根雞毛撣子,一側有個書架,密密匝匝擺滿了書,多是歷史書藉。有《史記》、《資治通鑒》、《中國通史》、《康熙傳》等,書頁泛黃,多是塵土。

    小宋又湊到中屋的東側窗前,只見一個中年男人已把林鶯曉撲倒在床上,林鶯曉鬢髮散亂,身體半裸;男人大汗淋漓,兩個人正陷入瘋狂的動作之中。

    林鶯曉呻吟了一陣兒,忽然大哭,淒淒切切,男人也是氣喘如牛。

    一會兒,風停雨歇,擁作一團的兩個人徐徐分開,癱倒在床上。

    男人小聲地說:「鶯曉,難道我們的愛情之花永久地在地下開放嗎?」

    林鶯曉嬌喘未定,臉上泛著一片紅暈,側過身來,笑道:「這樣偷情多快活。」

    男人真誠地說:「鶯曉,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我覺得我們前世就有緣分,自從一見到你,我的魂就附在你身上了。」

    林鶯曉親熱地摸了一下他的臉,說:「是嗎?你是真的愛我嗎?」

    「是,我經常夢見你,上課的時候,我總是望一望你上課的教室,看你給同學們上美術課的樣子。我們要是夫妻多好,那樣就可以朝夕相處了。為了你,我甘願獨身等你。那個姓葉的不知什麼時候才過去……」

    林鶯曉白了他一眼,「你是個善良的人,可別咒人家,雖然他是個廢物,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男人用手扳過林鶯曉的身體,眼睛裡冒出火焰,問:「鶯曉,你愛我嗎?」

    林鶯曉坐了起來,整了整散亂的鬢髮,認真地說:「小樸,咱們該幹活兒了。」她吻了一下男人的額頭,站了起來。

    男人也穿好衣服,兩個人來到外面。

    小宋已迅疾閃到黑暗處。

    林鶯曉和那個男人來到院裡,走到樹前的一個井蓋前,男人從樹後取過來一把鐵鍬和一個籮筐,然後俯下身,用鐵鍬撬開井蓋,跳了下去,林鶯曉緊接著也跳了下去。

    小宋見兩個人拿著鐵鍬和籮筐跳進井裡,於是也摸到井沿,藉著月光一瞧,這井也就兩米半深,旁邊有扶手,他也跳了下去。

    在井底他發現東側有一個洞,裡面隱隱有亮光。

    小宋為了探個究竟也鑽入洞內,爬了有幾米便發現有個土台階,往下走了幾步,洞變得寬敞,有一米多高。他小心翼翼地朝著亮光走去,盡量不弄出聲響。

    洞裡幽深潮濕,土質很鬆軟,一直走了約有幾百米,亮光不見了。

    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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