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當然知道這巴豆的厲害,它引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大名鼎鼎的清道光年間的欽差大臣、禁煙英雄林則徐。
1840年英國人在中國推銷鴉片肆虐,道光皇帝決定派林則徐到廣州查禁鴉片,由此引發一場中英鴉片戰爭,中國戰敗,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林則徐被罷官,放逐新疆伊犁。在伊犁三年,他不辭勞苦,走遍天山南北,縱橫行程三萬里,帶領當地軍民開闢水源、挖通溝渠,在茫茫荒漠中開墾農田三萬七千餘頃。此時他已年逾六旬,體弱多病,自知來日不多,很有告老還鄉的意願。他的妻子鄭夫人曾寫詩希望「他日歸來事農圃」;他很表贊同,答詩說:「農圃耦耕他日願」。可是被朝廷賜官之後,他又受命先後出任陝甘總督、陝西巡撫和雲貴總督。他任雲貴總督期間,在處理民族問題上,不分回漢,一視同仁,使西南邊境很快安定下來。
1849年秋,林則徐以病情加劇,奏請開缺回鄉調治。在道光帝下旨准其病免後,他接旨卸任,帶著鄭夫人的棺柩,離開昆明,從鎮遠「買舟順流而下,泛棹荊湘」,經長沙,向故鄉福州進發。開放為五口通商口岸後的福州,瘡痍滿目。親眼看到外國侵略者和腐敗的官府在這裡橫徵暴斂,林則徐內心感到十分痛楚,加上所患疝氣下墜加重,他閉門謝客。林則徐在文藻山的住宅,是一個三進的木結構房屋。這裡靠近西湖,屋前不遠有小河流過。還鄉後,他就寓居於此。寓所樓上,是他的藏書處,取名為「雲左山房」,藏有他平生購置的書籍,其中有一部分是外文書報。在雲左山房裡,林則徐整日忙於自己一生中著述的整理工作。但是不久,林則徐就從頹喪中振作起來,和友人們一起參加反對英人入城居住的鬥爭,同時還孜孜探討抵禦外侮之策,不時和志同道合的親朋好友深加商討。
他還經常和蔣熔、翁祖勳、林昌彝、劉存仁等人交遊於西湖,拜謁李綱祠,發起組織「湖上詩社」,撫今追昔,賦詩抒懷,表達愛國憤時的情思。這時,中國發生了重大的動盪,在清朝統治力量比較薄弱的廣西,以破產農民為主體的天地會起義正在興起。繼位的咸豐皇帝奕牷A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寶座,決心全力對付烽煙四起的農民起義,並為此下詔求賢。林則徐再次引起了統治集團的注目。1850年11月1日,聖旨下到福州。林則徐因「臥病在籍」,這時才「始知廣西各屬有極應剿辦之『匪徒』」。在他看來,解除清朝統治的「內憂外患」是他的職責,於是就不顧自己病體難支,當即帶著三子林聰彝和幕客劉存仁等,從福州盡快趕赴廣西。11月12日,林則徐晝夜兼程,來到漳州。
這時他舊疾復發,疝氣下墜,行動不便,但他仍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詩句勉勵自己,催促趕路。16日,林則徐一行趕至廣東潮州,那裡的洋商聞訊後,十分懼怕這位當年虎門銷煙的清朝官員會東山再起,於是就用重金賄賂了他的廚師,在林則徐的早餐裡,放入了巴豆,林則徐食後腹瀉不止,無法動身。然而,廣西告急的軍報紛沓而至,他認為,「軍務孔極,力雖疲乏,不敢稍休」,便掙扎啟程。但剛剛走到距潮州府城不遠的普寧縣城,就因病情加重、「昏暈難起」,而停止前進。22日凌晨,林則徐已處於彌留之際,他讓兒子林聰彝代筆,口述了一紙遺折,說:「未效一矢之勞,實切九原之憾。」臨死前,他連聲大呼:「星斗南!星斗南!」原來,「星斗南」是福建方言,與「新豆欄」同音。廣州十三行洋商們所在的一條街就叫「新豆欄街」。林則徐在臨死前發覺自己被洋商暗害,所以大呼「星斗南!」。後來,有人在悼念林則徐的詩中寫道:「傷心新豆欄猶在,竟死奸民一寸香!」
龍飛回到小芳的身旁,這時小芳微微醒來,正在喝凌雨琦喂的水。
一個護士正好查房,她對龍飛和凌雨琦說:「病人身體虛弱,你們不要和她多說話。」
凌雨琦點點頭,她小心地問小芳:「吃蘋果嗎?」
小芳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點點頭。
凌雨琦向一個病人家屬借來水果刀為小芳削了一個蘋果,然後切成片,遞到小芳的嘴邊。小芳吃了兩片蘋果,便搖搖頭表示不想吃了。
龍飛問小芳:「聽說白天你出門了,都去了哪裡?」
小芳斷斷續續地說:「上午我去朝內市場買菜,買的是新鮮牛肉、西紅柿和土豆,然後到胡同西口一家理髮店剪了頭髮就回來了。」
凌雨琦問:「是帶著菜籃子去的理髮店嗎?」
小芳點點頭,說:「就理了有十分鐘左右。」
凌雨琦又問:「那個理髮店叫什麼名字?」
小芳回答:「前進理髮店,只有一個剃頭的老頭和一個剪頭洗頭的小姑娘……」
龍飛打斷凌雨琦的問話,他知道這南瓜雞湯有問題,於是問:「那個南瓜雞湯是什麼時候做的?」
凌雨琦見龍飛打斷自己問話,轉移思路,有些不高興,但是礙於龍飛是自己的領導,不好發作。
小芳回答龍飛:「南瓜是昨天上午在朝內菜市場買的,雞湯有兩天了,一直擱在廚房的冰櫃裡。」
「那隻雞是在哪兒買的?」
小芳想了想,臉驀地紅了,一直紅到脖頸,支吾著說:「那只……老母雞,是三天前在祿米倉的早市上跟一個小販買的,他賣得便宜,比朝內菜市場上的柴雞每斤便宜一毛錢……」
小芳跟犯了錯誤似的低著眼簾兒。
龍飛說:「那個小販長得什麼樣?」
小芳極力回憶著:「是個小老頭,五十多歲,大熱天戴著一頂破草帽,帽簷兒壓得很低,他有一籠雞呢。」
「你經常在這早市上看到這個老頭嗎?」
小芳搖搖頭,「好像是頭一回看到他,他那一雙小眼睛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他像本地人嗎?」
小芳肯定地點點頭,「他說的是一口老北京話兒,什麼『撒丫子就跑』,『丫挺兒的』,他對我說:『警察一來,我撒丫子就跑。這年頭好人不多,丫挺兒的一個管片兒的,他不讓我擺攤兒,真他媽裝丫挺兒的!是屎克螂趴鐵道——假充大帽兒釘!』」
龍飛又問:「李府上這兩天來了什麼人嗎?」
小芳思忖一會兒,說:「沒有生人,前天晚上來過一個叫梅叔叔的,他好像跟李伯伯和郭阿姨很熟,再就是昨晚那個林老師又來了,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個林老師,她平時不愛說話,總是沉著臉,可是我覺得……」
「覺得什麼?」凌雨琦趕緊問。
「她長得特別好看,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小芳的聲音裡充滿了羨慕。
「她好像心裡有事,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芳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好像她不是病人,那個叫林鶯曉的老師才是真正的病人。
小芳又說下去:「我特別喜歡林老師畫的畫兒,她給郭阿姨畫過人像,還畫過我們住的這個四合院、竹子、牡丹、老槐樹……對了,我還在她的畫夾子裡看到……」說到這裡,小芳不吱聲了。
凌雨琦聽到這裡,大氣不敢喘一口,問道:「看到了什麼了?」
小芳驚得睜大了眼睛,「光著身子的女人……羞死我了!」
凌雨琦不由得笑道:「那是人體素描,是畫家的必修課。」
那個查房的小護士又走進來,「時間不早了,該熄燈了,你們該走了。」
龍飛站了起來。
凌雨琦邊走邊嘟囔道:「急診室哪兒有夜裡熄燈的?真夠土的,土老冒兒,冒奶奶!」
龍飛把凌雨琦送回家,那是東四北大街一條幽深的胡同裡,是個有假山遊廊的四合院,然後徑直來到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
朝內大街甲六十三號是個大雜院,院門大敞大開,裡面有的屋有燈光,有的屋漆黑一團。龍飛想找個人打聽一下林鶯曉的家,可是轉悠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好不容易從院裡竄出一個小個子男人,他衝到那個人面前問道:「林鶯曉,林老師家住哪兒?」
那小個子男人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指指胡同的東面一間房子。
龍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沒想到那個小個子男人卻跑到了他的前面,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個男女公共廁所,那個小個子男人一頭扎進男廁,緊接著聽到一陣糞便亂瀉的聲音。
龍飛想這小子八成是個聾啞人,他又折回那個院裡。
這好像是三進院,歷史上也可能是四合院,後來居住的人戶多了,顯得雜亂不堪,二進院院中央還栽種著不少向日葵,東側有一棵老槐樹,樹木和枝葉幾乎遮蓋了整個院落,老槐樹下有個水管子,龍頭下面有個兩尺見方的水池。
龍飛見東屋隱隱透出亮光,屋內有人小聲說話,聽不甚清,於是上前敲門。
門的上方有四扇窗戶,遮著藍色的舊窗簾。
「梆,梆,梆……」龍飛又敲了三下門。
屋內的交談聲停止了,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粗暴的聲音:「你怎麼這麼沒眼力價兒呢,你沒看大爺我正忙著嗎?!」
龍飛討了個沒趣兒,於是退了出來,一直退到大門口。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五旬開外的女人,挺著一個大肚子,她問龍飛:「我說同志,您在這兒轉悠什麼呢?您找誰?我盯了你半天了。」
「您是?……」龍飛打量著這個滿臉嚴肅一副警覺模樣的老婦人。
「我是這裡的街道主任,人家都叫我劉大媽……」她一本正經地說。
龍飛一聽,正中下懷,喜形於色道:「我正找您呢,我是公安局的。」
「不是冒充的吧?拿證件來!」劉大媽伸出右手。
龍飛從上衣兜裡掏出證件,遞給劉大媽。
劉大媽接過證件,湊到路燈下面仔細看了看,高興地叫道:「老龍同志,你果真是公安,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到我家裡去。」
龍飛隨她往西走了一程,拐進一個死胡同,在胡同盡頭有一扇黑漆小門虛掩著;劉大媽帶他走進三進院的北屋,只見一個瘦得跟燈一樣兒的老頭正在桌前喝酒,桌上有半瓶二鍋頭酒,碟裡狼藉著一些粉色的花生米,旁邊一個小碟裡堆著杏干、梨干,都已經萎縮了。
老頭光著上身,露出一排排肋骨,穿著一個大褲衩兒,兩條腿青筋畢露,地上橫著一柄大蒲扇。
劉大媽朝他喊道:「公安的同志來了,跟我談點事兒,你先到屋裡迴避一下。」
老頭揚起脖子,「咕嘟嘟」又喝了一大口二鍋頭酒,囔道:「老夫老妻的,迴避什麼?!」
劉大媽叫道:「老頭子,門口你那三輪兒怎麼不見了?快瞧瞧去。」
老頭一聽,酒醒了一半,騰地站了起來,逕直往外撞去……
劉大媽招呼龍飛坐下,撿起大蒲扇,遞給他,說:「天太熱,先扇著,我去沏壺茶。」
龍飛攔住道:「不用麻煩了。」
劉大媽笑道:「到我家裡,一切聽我的。」她出去了。
龍飛拿著大蒲扇,只見扇面上扇葉破損許多,扇柄上滑膩膩的;仔細一看,有一些花生皮兒。
他摘掉花生皮兒,這時劉大媽端著一壺熱茶,捏著兩隻茶杯走了進來。
「老龍,喝茶,茉莉花茶,香得很。」
龍飛向劉大媽打聽林鶯曉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