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跟王永剛相處的時間還不久,但楊堅覺得這位領導同志不但對工作認真負責,對革命事業忠心耿耿,對同志還有股子火熱的階級感情。不管對誰,都是開誠佈公,平易近人,使你和他接觸時,感覺他像你的親人一樣,有什麼話總願跟他說,什麼問題都樂意向他提。當然,他對人要求很嚴格,你有缺點、有錯誤,他也一針見血地給你指出來,但是,他又從不讓這些缺點錯誤壓著你的背、絆著你的腳;他更不因為你有了什麼缺點和錯誤,就另眼看待了。你在他的面前,敢於暴露自己的缺點和錯誤,也勇於改正,根本不存在什麼戒心,也不顧慮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因此,楊堅很愛接近他,心裡有些什麼想法,都願意說給他聽。不過,在他們技術人員中,也有不願接近他、而且還有點怕他的,那就是梁君。黨支部書記對這位技術員思想深處的東西,看得特別准,根也挖得特別深,梁君想耍點什麼花招兒,他一眼就看透,因此梁君怕和王永剛接觸,處處想躲著他,梁君曾經不止一次向楊堅說:「咱們這位主任夠厲害的!」有什麼厲害的呢?楊堅倒沒看出來、體會出來。
支部書記住在家屬宿舍離廠最遠的一個角上。因為他剛調來時,房子少職工多,近的房子都分配完了。前些時候,近處又蓋起了幾棟房子,廠裡分配給「鑄鋼」幾間,車間福利員曾經勸他搬過來,可支書總不同意,他說:「近的地方讓給常打夜班的同志吧!有些身體不大好的,也先照顧照顧他們,我再練練急行軍好了。」
為此,車間工人對他更為敬重。
來到王永剛的門口了。只見黨支書的兩個女孩子,正在一個煤渣堆前揀煤核。這兩個十歲的孿生姐妹,都是紅領巾隊長,她們蹲在那兒,細心地挑揀著一顆顆未燃盡的煤核兒。不知揀多久了,她們的竹筐已經滿滿的了。戴繼宏對楊堅說:「這是王永剛同志讓她們幹的,她們撿完後,不向家裡送,而是往咱們廠子弟小學的鍋爐房裡送。」
「王永剛同志的家庭教育方法可真好!」楊堅讚佩地說,「這樣從小就培養他們愛勞動、愛節約、愛集體的習慣,對孩子的成長非常重要。」
孩子們已發現了他們倆,站起來親熱地向他們倆打招呼:「戴叔叔,楊叔叔,你們好!」
「你們好!」戴繼宏撫摸著她們的頭,「爸爸在家嗎?」
「在家,正跟張爺爺嘮嗑呢!」兩個孩子也學會滿口的方言了。
「來得正是時候。」戴繼宏愉快地向楊堅遞了個眼色。
沒用敲門,孩子們已經把門推開了,並且大聲叫道:「爸爸,又來了兩個叔叔。」
「快請進!」王永剛迎了出來。
進門一看,張自力果然正在這兒,他面對一堆泥塊砂土和幾杯開水端詳著什麼。開水正冒著熱氣兒。看見他們倆進來,老頭便笑著說:
「你們來得正好,來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呀,張師傅?」楊堅好奇地走過去。
「是老王搞的,」張自力說,「他用黏土塊搞了個澆注大機架的模型,你們看,挺不錯的。」
「做得不好,請批評!」王永剛在泡茶。
「呵!」戴繼宏首先驚叫了一聲,他仔細一看,這完全是他們大機架砂型的縮影,連澆注系統都有了,「你真行呀,王永剛同志,做起模擬試驗來了!」
王永剛在他們每人面前放一杯茶,然後便笑著說:「剛做出來不久。我看圖能力差,一出車間,腦子就對不上號了,所以就做個小模型。你們一提方案,我回來就擺弄擺弄,琢磨琢磨,心裡也好有個底兒。要不就只能瞪著兩隻眼睛聽你們的了。」
楊堅這才明白,為什麼每當他們談起澆注的事兒,王永剛都能提出自己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原來他花了這麼多的工夫啊!他再向周圍一看,房間裡除了毛主席像、中國大地圖、世界大地圖外,就是有關大機架的圖形。高大的書架上,也擺滿了書,最上層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主席的著作,下邊放滿了有關軋鋼機製造的圖書,而在書桌上正放著的,是一本《軋鋼機製造工藝學》。看來,書記初來時所說的「決心變外行為內行」的話,不是像梁君所說是「裝潢門面的」,而是身體力行了。
「剛剛老王又對澆注大機架提了一點補充意見。」張自力指著模型說。
「什麼意見?您快說說,王永剛同志!」戴繼宏著急地問。
「只是我的一點想法,」王永剛說,「昨晚我自己擺弄一下這泥模型,產生一個念頭,今天就把張師傅請了來,向他念叨念叨,經張師傅一指點,我這個想法才算明確。實際上是張師傅的意思。」
「你們倆別推了,快說正題吧!」戴繼宏急不可耐了。
王永剛笑著說:「你急什麼呀!你這小伙子就愛發急。」書記批評了工段長一句,「我說不全,張師傅包總!」於是,他就把自己怎麼想的,根據是什麼,詳細地說了一遍。張自力也在一邊不時地補充著。
黨支部書記的這個想法很有價值,對澆注大機架方案是個重要的補充。因此,聽完後,他們倆都同聲叫好。
「光說好不行,得提出你們的具體意見才行。」王永剛說。
楊堅和戴繼宏又談了談各自的意見。這樣,原來的澆注方案就更加完備了。這時,他們倆才把自己的來意說明,並把圖紙攤出來,把李守才的意見也說了出來。
王永剛詳細地聽取了他們倆所談的情況,又先讓張自力談出他的看法。
「我覺得李主任那幾個槓和叉叉畫得有道理,」張自力思索著說道,「你們還得參照著再改一改。」
「是的。」戴繼宏說,「我和老楊已經合計過了,他這幾個意見有參考價值,我們也準備改,不過,李主任不願意在上邊簽字,那加工間不會給咱們做的。」
「他說得還很堅決哩!」楊堅說,「他還在埋頭搞他自己那套想法。」
「他是在『閉門造車』!」張自力也有點不滿地說,「這是他的老毛病了。」
「王永剛同志,我看就不一定等他完全點頭了,要不,國慶節前我們就完不成任務了,」戴繼宏焦急地說,「人家那些車間都在等著咱哩!」
「老楊說呢?」王永剛問楊堅。
楊堅也把自己想好的意見抖了出來。他說:「從理論上看,從模擬試驗來看,可以肯定是沒有多大問題的,我認為輔具搞好,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我也這麼看。」王永剛堅定地說,「下個星期,我建議咱們把砂型的冷鐵分佈、澆注系統、各種澆注輔具都好好檢查一下,一點漏洞也別留下,再請示一下廠部,就動手澆注。至於李主任,」王永剛接著說,「我準備再找他談談,想辦法說服他。應該承認,他還是關心澆注工作的,不過思想方法上還有許多不對頭的地方。他只看見困難,沒看到克服困難的條件;只看到我們技術水平不足,沒看到我們廣大職工思想的先進,這是一種見物不見人的思想在作怪。他不是不想快點澆注好,不要光聽他說的話——有時是一種負氣話,而要看他的行動。從開始鑄造到現在,對每個進程,一開頭他都有些消極,實際上都在每個環節上出力了,他的作用我們應該估計到。現在,他不是還在搞另一個澆注方案嗎?只是他的路子不大對頭。就以剛剛你們請他審核圖紙來說,嘴裡說不管、不管,可又提出幾項值得重視的意見,從客觀效果來說,還是幫助了工作。因此,後一階段,不管他口頭上怎麼說,我們還是要一如既往地尊重他的意見,積極聽取他的意見,爭取他的幫助,這對工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等我們的澆注成功了,事實會幫助他很好地清理自己的思想的。」說到這裡,王永剛又向張自力問道:「你說對不對,張師傅?」
張自力連忙說:「對!情況就是這樣,我和他一塊兒工作這麼多年,就一直有這個體會,不過,我心裡想到了,就是嘴裡說不出來,今兒老王算是代我說出來了。」
實際上,也把戴繼宏和楊堅兩人的意思表達出來了。不過,他們以前看得沒有這麼明確、這樣准,因此,對李守才的看法不穩定,有時他工作主動一些,就認為他的態度改變了、積極了;有時被動一些,就認為他又改變了態度,消極了。這種看法本身就帶有片面性,沒從本質上去看問題,今天,一經黨支書的提示,問題也就豁然明朗了。因此,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
「王永剛同志比我們看得準,以後我們就按著您這話辦。」
「看得準什麼,」王永剛揮了揮手,表示不完全同意他們倆的意見,「前一階段,我對他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夠,特別是怎麼更好地促進他自我改造、向工人學習,做得也不十分有力和及時,這方面,今後必須加強。你們三位也常常提醒我一下才好。」
談了一陣兒澆注的各項準備工作,又欣賞了一會兒黨支書的模型,楊堅又在大書架上挑了兩本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參考資料,他們倆就告辭出來。王永剛並沒有挽留兩個年輕人,但卻沒有放走張自力。他說:「我跟其他幾個支委說定了,今兒就在我這兒再開個支委會,把幾個情況再湊一下。另外,我還有半斤『二鍋頭』,一個人喝沒意思,人多了又不夠喝,張師傅幫幫忙吧!」
盛意難卻,張自力也就留了下來。他向戴繼宏說:「待會兒你順便告訴你大媽一聲,就說我在王永剛同志家吃了,讓她們別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