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次的事件對皇帝的打擊很大。從那時候起,他就轉變了思路,覺得未來大唐的國君不必有多優秀,能夠在一群得力臣子的輔佐之下,守成即可。」秦慕白說道,「於是,年幼的晉王李治,被他娘舅長孫無忌推上了檯面,成為監國皇子。雖然當時表面上看來,是長孫無忌獨力挺出的晉王,但實際上不難理會,暗中必有皇帝的首肯甚至是授意。皇帝當時以養病為由不理朝政,將朝政完全交給了晉王與長孫無忌。他就是想要看一看,萬一自己龍馭殯天了,這舅甥倆能不能治理好大唐?」
「結果呢?」
秦慕白笑了一笑,「結果就是,晉王坐在龍椅上整日裡膽戰心驚惶惶不安,差點嚇得尿褲子。他甚至因為害怕自己激怒了魏王而來求我救命。同時,長孫無忌獨攬朝綱,大唐的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就連同為宰輔的房玄齡、褚遂良與魏征,都只能靠邊站。但也就是在這時候,長孫無忌犯了一個錯,就是在對待吐蕃戰和的問題上,他違背了皇帝的初衷,決定主和。當時皇帝也就看到了,如果讓這一對舅甥接手大唐的江山,那麼,皇帝自己給大唐構畫的未來就得變樣,就會變成他長孫無忌想要的樣子。說得再露骨一點,一但皇帝駕崩,這大唐的江山是姓李還是姓長孫,可就都難說了。」
雪蓮深以為然的點頭,「這樣的情況下,皇帝陛下肯定會否決晉王了?」
「沒錯。從那以後,晉王可以說就被皇帝陛下放棄了,並淡出了爭儲奪嫡。」秦慕白說道,「然後,皇帝只剩下一個嫡子了,那就是魏王!」
「世人皆說,魏王最有可能成為太子?」雪蓮說道,「我聽說,他文治出色心機頗深,向來也深得皇帝喜愛。早在李承乾當太子時,就有傳言說大唐的皇帝要廢除太子,改立魏王為儲,是嗎?」
「是的。」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平心而論,魏王的心術、城府、學問和出身,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選。但是,他犯了一個大忌!」
「什麼大忌?」
「心術不正,兄弟不睦!」秦慕白雙眼一瞇,說道,「這個,其實是觸犯了皇帝陛下內心深處的一處重大禁忌!……玄武門之變,你知道吧?」
「當然……」
秦慕白吁了一口氣,「皇帝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們像他一樣,為了爭奪皇位而兄弟鬩牆骨肉相殘。這個擔心,與他皇帝的身份都無關,僅僅是出於一位父親的私心。但,皇帝也是人,他的私心,也是國家大事!」
「那魏王都幹了一些什麼樣的事情,觸犯到了皇帝的心中禁忌呢?」雪蓮問道。
「很多。」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這麼多年來,魏王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暗中傷害、詆毀前太子李承乾與吳王李恪。雖然他做的這些事情足夠隱秘,但我相信這根本無法瞞過皇帝的眼睛。一次兩次,皇帝可以隱而不發繼續觀察;三次四次……魏王的前程,也就這樣毀了!但真正斷送魏王的,我想肯定是這一次的吳王遇刺之案!」
「你那天不是還說,吳王一案肯定不是魏王與長孫無忌干的嗎?」雪蓮迷惑道,「現在怎麼就又……斷送了魏王呢?」
「是,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但這不代表,魏王跟此案沒有一點關係。」秦慕白微笑道,「其實我是通過逆推來證實,皇帝已經放棄了魏王的!」
「逆推?何意?我越聽越糊塗了!」雪蓮道。
秦慕白呵呵的笑,「是因為魯管家的突然到來,與龐飛的種種表現,幫助我證實了皇帝心中已有定數,要棄魏王而立吳王。從而我推斷,皇帝之所以這麼做,肯定是因為他得知了魏王與吳王遇刺一案,頗有干係,從而斷送了他心中對魏王的最後一絲幻想。並且,李恪肯定是仍舊活在人間的,這才讓皇帝有選擇的餘地。也就是說,現在東宮之位已是非吳王莫屬,根本不用誰再替他去爭了!因為,他所有的對手,已經被皇帝陛下所放棄。這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剜肉補瘡。」
「從何得知?」雪蓮驚訝的問道。
秦慕白微笑答道:「你想想,龐飛身為皇帝的暗線,是不敢擅做主張來刺激試探我的。否則,萬一我真的反了,他吃罪得起嗎?所以我推測,他肯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密旨,專程來試探我的忠誠。你有沒有想過,皇帝為什麼要處處監視我,並在這關鍵的時候,試探我的忠誠呢?」
「不明白……」雪蓮迷茫的搖頭,「說實話,漢人的心思實在是太過精巧古怪,我真正是一點也想不通。非要我說的話,可能是皇帝擔心你聽到李恪遇刺的消息後,起兵為他報仇吧?」
「當然不是!」秦慕白笑道,「就算李恪真的遇刺身亡了,我用什麼名義起兵為他報仇?就算起兵,我去打誰?打皇帝、打朝廷或者打魏王?這全都是無的放矢、師出無名!皇子遇害自有皇帝與律法料理,怎麼也輪不到我秦某人越權行事。而且皇帝有識人之能,他深知我秦慕白不是腦生反骨之輩。所以,就算漫天下都在流傳我要造反的流言,他也會充耳不聞。這就是所謂的,謠言止於智者!」
雪蓮忿忿道:「那他還頻頻試探你、刺激你?——昏君!」
秦慕白呵呵的笑道:「其實皇帝起初召吳王回京,很有可能就是要立他為儲。只是沒有料到半途上真的出了差錯。但是後來,皇帝肯定也是知道吳王安然無恙的。所以他將計就計,在長安擺出一副防火防盜防家賊的架勢來刺激我,還讓龐飛在這時候不停的挑撥試探我,他無非就是想知道——我秦慕白是否足夠忠誠,足夠沉得住氣,是否能勝任將來輔佐新君李恪的重任?」
「天哪,世間怎麼會有心計如此深重的人存在?」雪蓮聽完後瞠目結舌,搖頭道,「慕白,如果你稍有不查做出半分異舉,或是在龐飛面前說了幾句失當的言語,豈不是大禍臨頭?既然你勢力這麼強大又不夠忠誠,皇帝肯定除你而後快,以絕後患了?!」
「差不多是吧!所以,伴君如伴虎,不是說說而已的。」秦慕白無所謂的笑了一笑,「這不,為了讓他老人家完全放心,我秦某人徹底放手不幹了!奏折你也看了,我交割軍政要務,交出軍權退還兵馬,然後辭官歸隱!——事了撫衣去,深藏身與名!」
「明智之舉,我支持你!」雪蓮認真的點頭,「慕白,說真的……我真為你不值!你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蓋世之勳,到頭來卻遭受這樣的猜忌與殺身之險!就算、就算你真的起兵反了,那也是理直氣壯!」
「呵呵,何苦呢?」秦慕白輕鬆的笑了一笑,「其實皇帝也只是想在將來對我委以重任,才頻頻監視與試探於我。這只是出於謹慎,或者說是君王都有這樣的心術手腕。雖然手段顯得卑劣與小人了一點,他的出發點仍是器重於我。可惜,秦某人玩膩了!大唐從來不缺人才,少了我秦某人一個,天塌不下來。那些個名利權勢啊,就讓他們爭來奪去頭破血流好了,秦某人不稀罕,也就不奉陪了——時至今日,我秦慕白不欠大唐什麼了,要走要留,我都是清楚明白,名正言順。就算大唐的皇帝陛下坐擁四海治下萬民,能決定任何人的生死,但他終究也是改變不了人心意願的!」
「走、堅決走!」雪蓮斬釘截鐵的道,「再留下來,誰能保證類似的事情不再發生?誰又能保證真有那一天,戰無不勝的你,卻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秦慕白舀起湯蠱中的最後一勺兒稀粥喝下,咂了咂嘴點頭而笑,然後說了四個字——「夫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