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687章 截殺 (1)
    傍晚,陰天,暮色一片蒼茫。

    前方是一片望無涯際的森林,吳王李恪駐馬立於一處山坡上,以手搭沿朝前觀望,眉頭不由得皺起。

    時已仲夏,天氣炎熱。前方籠罩在暮色中的大森林隱隱有霧氣飄散,恍若妖魔即將現世,鬼氣森森。

    「殿下,不如折回安定驛館,明日再行啟程?」隨行的護衛將軍殷揚諫道。

    李恪琢磨了片刻,說道:「折回安定,來回又要多走二十幾里地,而且現在回去城門已是關閉,諸多不便。記得兩年前我等從此地經過時還頗多村莊鎮甸,不見如此荒涼。怎的現在一路不見人家,連個投宿的地方也沒有?」

    殷揚答道:「興許是年前噶爾欽陵偷襲西疆的緣故。至那時候起,西疆許多州城以外的村莊百姓,都因避禍而遷至了內地。此外,據說現在仍有一些吐蕃遺孽佔據山險之地落草為寇,打劫過往行人。尤其是會、原、涇這三州最不太平。雖然官府全力征剿,無奈這些地方路況複雜山勢險奇,賊匪又行蹤飄乎難於捕捉,因此一直剿之不絕,遺害甚深。」

    李恪輕歎了一聲,「想來吐蕃都已平定多時,沒想到戰爭留下的禍患仍是揮之不去。殷揚,你不會是想說這片山林之中,就可能會有匪盜山賊吧?」

    「難說啊!」殷揚擔憂的道,「因此我等還是折回安定驛館安歇一晚,待明日末將去官府表明身份,請得地方府兵隨行護衛,才可保萬無一失的通過這片叢林。」

    「不必了。一路行來我等都未嘗驚憂地方,犯不著因為一片山林就怕成這樣。」李恪回首看了一眼身後隨行的十餘騎,說道:「我等快馬加鞭,爭取在日落之前穿過這片叢林。如果實在不行,就地搭營且住一晚也是無妨。當初在高原不毛之地行軍千里,那樣的日子都曾熬過來了,區區山林,何足掛齒?」

    「既然殿下堅持,屬下也無話可說。」殷揚下意識的握緊了刀鞘,對身後大喝道,「兄弟們打起精神,好生護衛殿下周全!」

    「諾!」

    「走吧!」李恪一揚鞭,快馬輕騎先奔入了山林之中。殷揚等十餘名吳王府精銳士卒緊隨跟上。

    一個多時辰後,夜幕正式降臨。

    山林之中,升起了一團篝火。李恪與殷揚等人圍著篝火,煮些熱湯吃點乾糧。山林之中蚊蟲頗多,好在臨行之時準備了一些驅蟲避蚊的藥水,此時幾名軍士正在收拾行軍帳蓬噴灑藥水,即將就在這山林之中露宿一宿。

    李恪坐在火邊,就著一碗熱湯啃著乾麵餅,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跳躍的火苗,沉默不語。

    「殿下,行榻已經準備妥當,不如早些安寢。」殷揚過來說道。

    李恪點了點頭,「坐,殷揚。忙碌了這麼久,你也歇息一下了,來吃點東西。」

    「謝殿下。」殷揚坐到了李恪身邊,喝湯吃餅。

    李恪看著殷揚,微笑道:「殷揚,想來你跟隨我也有段日子了。想當初,你與秦慕白、宇文洪泰都是我府中的軍尉。如今秦慕白封疆掛帥如日中天,宇文洪泰也拜封大將名揚天下。你卻仍舊在我府中,屈就這曲曲的典軍校尉,可曾心有不平?」

    殷揚急忙放下湯碗麵餅,抱拳正色道:「末將矢志追隨殿下,至死不渝!」

    「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李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權萬紀,還有府中的許多官吏將校,都跟隨我日久,彼此之間親密無間,名為主臣實如兄弟。我李恪無德無才,得你們這麼多人忠心輔佐,又無回報贈予你們。每每想起,慚愧難當。此番回京,不知凶吉若何。若凶,則我李恪寧可粉身碎骨,也要給你們留出一條好的後路;若吉,則他日共享榮華富貴,必不相忘!」

    「我等就是仰幕殿下禮賢下士義薄雲天,才肯一路追隨,無怨無悔!」殷揚正色道,「殿下是英主,蒼天有眼,必不相負!」

    李恪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造化弄人,從來就不是心想事成。世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其實這麼多年來,若非有你們同心輔佐,另有秦慕白暗中相助多番救難,我恐怕早已身敗名裂一事無成,更何談今日?如今父皇召我回京,如不出所料,多半是與東宮立儲有關。因此,我們此行其實十分凶險。」

    「屬下知道。」殷揚臉色一沉,低聲道,「朝堂之上,不想讓殿下回京的人可不少。早在離開邏些城之初,屬下與權長史就曾建議殿下多帶護衛,殿下因何不聽呢?」

    李恪微笑道:「帶十人與帶百人,有何區別?我只是回京述職,朝廷又未允我帶兵隨行,怎可造次大打排場,一路招搖擾民?殷揚,現在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李恪。但凡有半點出格的舉動,便是一陣口誅筆伐,怎生消受?早在多年前,秦慕白就告誡於我,凡事低調、隱忍,不可鋒芒畢露,不可招搖放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我李恪能活到今天,並有機會為國效力斬獲功勳,都是應了這句話的功勞。但從來都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管我如何低調隱忍,一直都有人不肯放過我。哎……」

    「秦少帥,的確是非一般的人物。」殷揚說道,「屬下一直想不通,其實他入仕比我還淺,為何時時處處高人一等?許多事情,他彷彿就能未卜先知?但凡他要做的那件事情,必能做得十分出色。」

    「呵呵!」李恪笑了,「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讓人既妒且敬,沒辦法。記得從前我與之飲酒閒聊多喝了幾杯,他就誇口說,無論是從文從武,還是經營其他,只要是他用心去做的事情,必然能比一般人做得好一點。我當時聽了很不服氣,但現在回頭想起來,的確就是這樣。秦慕白,他就是一個在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人,也許沒有十分頂尖拔萃的一面,但只要他用心去做的那件事情,必然不差,這是他難能可貴的地方。」

    「是啊,不能不服氣!」殷揚說道,「說用兵,他肯定不如衛公李藥師,甚至比不上他的兩位師兄蘇定方與侯君集;若說文治,他可能還不如他轄下的一名刺史州官,更比不上殿下與朝堂上的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若論武藝,他也就與我實力相近,遠不如他麾下的猛將薛仁貴;若論才華,詩辭曲賦他不擅長,也就能彈兩手琵琶。但他就是涉獵廣泛,沒有明顯缺失的一面。」

    「你忽略了一個重點。」李恪微然一笑,「他用兵是不如蘇、侯二人,但他的兩位師兄對他心悅誠服,甘心為他赴湯蹈火;他文治的本事是一般,可他的身邊團結了一大批肖亮等輩的能臣幹吏;他是武藝平常,才華一般,但薛仁貴、宇文洪泰等虎獅之將甘為其兩肋插刀。就連功勳卓著、名滿天下的江夏王,也把他視同親生無比推崇。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人才,關西軍中的四庭柱、八軍台無一不是獨擋一面的人才。只等他日回朝表功,必定個個扶搖直上平步青雲。」

    「是啊,為什麼?」殷揚迷茫的道。

    「人格。」李恪簡短的說了兩個字,饒有興味的微笑道,「這個傢伙的身上,有著一股看不著、摸不到的特殊魅力,能讓接觸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喜歡他,信任他,尊敬他。男人都願意跟他做朋友,女人都願意向他托負終身。其實,就連我也一直都十分慶幸,能和他做朋友。」

    殷揚咧嘴一笑,「能追隨殿下,我等也十分慶幸。就如殿下所說,殿下身上也有著這樣的特殊魅力,能讓我等甘為殿下赴湯蹈火。其實秦少帥與殿下,有頗多相似之處。這可能,也是你們二位如此投緣的一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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