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632章 輕狂依舊 (1)
    接下來的十餘日內,秦慕白就率部在鄯州休養、練兵,一面四下派出斥候打探河隴周邊敵況與高原動靜,一面大範圍的徵集糧草籌集軍需。

    據報,朝廷派譴的三路援軍共計十五萬人馬,已經涉越渭洮並已踏入蘭州境內集結為一部,預計十日內可抵鄯州。只是高原上一直沒有傳來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侯君集一部人馬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音信杳無。也沒有詳實的關於噶爾欽陵動向的情報。秦慕白為了以備萬全,派麾下最得力的大將薛仁貴,率領親勳翊府的精銳鐵騎兩萬前往大非川助陣李道宗,加強防務。

    河隴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但冰雪終歸是消融了,樹禾也開始抽長新嫩的綠芽。這時候新募的兵丁又有更多的事情幹了——開墾軍屯。

    早在秦家父子剛來蘭州伊始,軍隊就已經開始開田墾荒了。原本按大唐軍制,府兵到了這時候是要回家種田的,種完田再自帶口糧入伍當兵。秋收後百姓上交糧稅,然後交由各級衙門再呈交給國庫太倉,再由朝廷統一分派發往需糧各地。

    但秦慕白覺得蘭州是前線戰區可以因地制宜,因此就將府兵們留在軍隊裡開墾軍屯。所得糧食公私各半,一半供給軍隊一半可以由府兵帶回家去做口糧,當然也可以就地轉賣給軍隊。這樣一來,既保證了軍隊的糧食,也保證了河隴農業有充足的勞動力。

    這是蘭州大都督府獨有的田土「制度」,也算是秦慕白的首創。

    為這事朝廷上還有人彈劾過秦慕白,說他「傾吞糧稅中飽私囊,敗壞立國本策意欲割地而王」……諸如此類的彈劾奏折,皇帝李世民的御桌案頭不知道壓了多少。

    秦慕白也清楚,自己來了蘭州這幾年,沒少干『違法亂紀敗壞朝綱』的事情,單是軍糧這一項,開墾荒田、私收糧稅、又讓武媚娘壟斷了河隴的糧布買賣——要是在內地,不管是誰敢這麼幹的早被抄家砍頭了。

    也有不少好心的人提醒秦慕白,要他「謹慎」一點。秦慕白感謝之餘付諸一笑,答道:「我要是怕惹禍,肯定乖乖呆在長安離清福了。至少現在,蘭州這地方就是要有人去幹一些尋常不敢幹的事情。否則,換誰來都一樣,我怎麼還會賴在這裡?」

    「不再年少,依舊輕狂」——這是秦慕白身邊的人,給他的評價。

    這個評價很奇怪。算年齡,秦慕白雖然當了爹可依舊不到三十歲,不管是在軍界還是政界,都是活脫脫的後起晚輩年輕人;如果不算年齡只論戰績,在現今這個時代,年輕的秦慕白絕對算是個老軍痞老油條了。至於說「輕狂」……這個原本貶意的詞彙用在了秦慕白的身上,卻像是褒意,因為李道宗這樣罵他的時候,讚美之情總是溢於言表。

    白天操練兵馬處理公務,晚上陪伴妻女享受天倫之樂,這段時間秦慕白過得還算痛快。只是唯有一件事情一直讓他如哽在喉,那就是侯君集。

    「這匹掙脫枷鎖逃出家門了的野狼,現在怎麼樣了呢?」

    不僅僅是出於私人情感上的原因,從戰略戰術上考慮,侯君集一部人馬也是至關重要的。為難的是,現在秦慕白對侯君集的消息一無所知。就像是一顆手榴彈扔出去沒了動靜,自己和敵人都得提心吊膽。

    這天傍晚飯後,秦慕白照例在臨時大都督府裡,抱著小樓兒在庭園中散步。澹台雙雙傷後恢復得不錯,現在每天都要拉著她姐姐一起練武了。此時,姐妹倆就在一叢新綻花蕊的桃林之間比試劍法,陳妍抱著肘倚著樹從旁觀摩,時不時的指點兩句。

    秦慕白一邊逗著小樓兒玩一邊看她們比劍,當真是招招凌厲劍劍奪命,全是鎖命絕招沒有半點花架子。好幾次,姐妹倆都差點傷到對方,連秦慕白都禁不住心驚肉跳了幾回。可陳妍依舊是風清雲淡的靜觀其變,像是看戲聽曲一樣。

    練過了一回,姐妹倆已是揮汗如雨。收起劍來對陳妍一拱手,「妍姐,我們練得如何?」

    陳妍輕輕的搖了搖頭,「中看,不中用。」

    秦慕白和這對姐妹一同愕然了。

    「吟……」

    突然一聲低沉又冷冽的清響,雙雙手中的寶劍不知何時到了陳妍的手中。宛如電光火石又毫無花俏可言的一劍平平刺出,劍尖處多了一隻蜜峰。稍稍停頓片刻,那只蜜蜂悄無聲息的裂成了兩片,紛落下來。

    三個人一同呆了。

    陳妍挑了個劍花然後信手一擲,將劍歸入了雙雙的劍鞘中,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姐妹倆是怎麼在江湖上成名的,多半是因為沒有遇到像我這樣的人,否則你們早就做了鬼。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是,戰場比江湖要凶險一萬倍。你們哪天能練到我這樣,才可以跟少帥上戰場殺敵。」

    「是……」姐妹倆各自一臉通紅,又十分服氣的拱手拜道。

    秦慕白聽了個真切,抱著小樓兒上前來,笑嘻嘻的道:「呀,陳師父在教劍法呀,不如也指點我幾下吧?」

    「少來貧嘴。」陳妍婉爾一笑,方纔的冷冽與嚴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似水溫柔。她將小樓兒抱了過來親親她的臉蛋,溫言道,「樓兒乖,娘親帶你去畫畫好嗎?」

    「好耶!」小樓兒歡快的拍手,樂滋滋的道,「我要學畫阿爹騎大馬!阿爹那樣子最帥了!」

    秦慕白大笑,「誰告訴你說這話的?」

    「我乾娘!」

    「乾娘?」秦慕白一愣,隨即笑道:「你啥時候還在外面認了乾娘,家裡娘還少嗎?」

    「就是她們。」陳妍笑了一笑努嘴示意澹台姐妹,說道,「這事情我沒告訴你,自己先做了主。你不會怪我吧?」

    秦慕白不由得笑了,「我哪兒敢哪?家裡這些事情自然是你說了算。」

    「又貧嘴了。」陳妍嗔笑了一回,抱著小樓兒先走了。

    澹台姐妹一直提劍立於一旁聽秦慕白與陳妍敘話,站得標標直直,不約而同的紅著臉,心裡砰砰直跳。

    秦慕白看了她們一眼,不由得好笑,說道:「怎麼我看起來很凶嗎?你們這麼緊張害怕。」

    「不……是。」姐妹倆尷尬的笑了笑。

    「坐吧!」秦慕白先到了石凳上,說道,「我看你們倆,像是有話要跟我說,對吧?」

    姐妹倆猶豫了一下,左右在秦慕白側身坐了下來,低眉順目的點了點頭。

    「那說吧!」秦慕白輕鬆的笑道,「別緊張,有什麼可緊張的?你們要向蘇憐清和陳妍學習。江湖兒女,就要磊落爽快一點,有什麼就說什麼。」

    「少帥,你把我們編入關西軍充為將弁吧!」姐妹倆鼓起勇氣,異口同聲道。

    「哦,就這事?」秦慕白笑了笑,「我明白了。聽說朝廷已經重組百騎,分成了左右羽林衛御林軍與百騎監衙門,原有的百騎將士都重新劃分了職事與品銜。你們倆是怕現在長安沒有人照應了,擔心這以後沒了立足之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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