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91章 妖星,血光,天殤
    「唐軍的營寨修得真不錯啊!雖然咱們住不慣這些木屋瓦房,但大冷天的用來拴牲畜也好!」

    「湖邊好多牛羊都還沒來得及帶走!這下大賺一筆了,哈哈!」

    「漢人就是聰明啊,軍寨裡都建起了引水的渠子和管道,這可方便了!」

    「元帥,咱們遷營住到大非川來吧!」

    吐蕃的將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個個興高采烈。

    噶爾欽陵一直沒有發話。他何嘗不知,唐軍經營了數年的一個營壘,遠比他的一個臨時行軍營寨要強上百倍。而且,拿下大非川並以此作為根據地,再行入侵蘭州一事,也正是他的戰略方針。

    可是,唐軍如此輕易的就將一處兵家必爭之地拱手相讓,總讓噶爾欽陵感覺有些蹊蹺。

    眼看寒冬將至,吐蕃紮在晴羅原以西的軍寨,正處於高原與平原過渡的地帶,雖不像雪域冰川那樣極寒,但也是潑水成冰。

    但大非川就不同了。這裡臨近青海湖,取水方便牛馬易於放養,地勢也要比晴羅原軍寨那邊低了許多因而冬天沒那麼寒冷。如果將大軍遷到此地紮營入住,就可以利用許多現成的房舍與馬廄,那這個冬天就當真好過了,的確是好處無窮。

    「元帥,兄弟們都想早點搬遷到大非川軍營裡來,也好過冬。」吐蕃眾將派丹巴烏爾濟做代表,來向噶爾欽陵進言。

    噶爾欽陵微瞇了一下眼睛仍在猶豫,並沒有馬上答應。

    「元帥仍有顧慮?」丹巴烏爾濟有點著急,說道,「唐軍都逃得遠遠的了,咱們的哨騎跟著他們都要走到了鄯州才回來,消息千真萬確。而且方圓百里之內必無埋伏。縱然唐軍突然來襲,咱們也可以從容應戰。元帥還有何顧慮?」

    噶爾欽陵對他的話基本充耳不聞,這樣簡單的道理他豈能想不到?……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隱約就是覺得心中有一團陰影和疑竇。眼前的這個完美的大軍寨,在他看來就像是一塊香美的誘餌,裡面卻藏著致命的魚鉤。

    「這是個陷阱。休要中了唐軍之計。」噶爾欽陵說道。

    「元帥,你也太多疑了!」丹巴烏爾濟終於忍不住了,說道,「唐軍都死了主帥丟盔棄甲的溜了,還能有什麼計策來對付咱們?難不成,他們當真能有神佛相助?要是有,也不必等到今日!」

    噶爾欽陵冷冷的剜了他一眼,斥道:「輕敵者,必敗!——當初大非川怎麼丟的,吐谷渾怎麼失陷的,突厥怎麼被滅的?都跟你一樣,輕敵!自以為是的輕敵!」

    丹巴烏爾濟被罵了個灰頭土臉,只得閉嘴。眾將也都不敢吭聲了,默默無言。

    噶爾欽陵看了他們一眼,知道這些人眼饞唐軍的營寨都想舒舒服服的熬過這個冬天,就如同十年不近女色的飢渴漢子,突然抱住了一個絕色美女的心情。

    眾意難違,總不能冷了所有人的心。

    反覆思忖後,噶爾欽陵說道:「全軍分為四部。德格·丹巴烏爾濟將軍率十萬兵馬先行入駐大非川;多密·布丹將軍與丁藍·次仁將軍各率五萬兵馬,於大非川左右各十里另起營寨以為犄角;本帥,親率餘下人馬暫時駐紮晴羅原。待一切形勢明朗,再議大軍合併入駐大非川一事。」

    眾將一聽,頓時歡呼雀躍——「是,元帥!」

    這個冬天,好過了。晴羅原以西,現在就已經能凍死牛羊了,大非川這裡可是暖和不少啊!而且,搶來的東西就是用得舒坦,光是這麼多的營房、牛羊,就夠得上讓全體將士喜樂一陣了。

    翌日,午時過後,大非川軍營以東數里外的一處小山崗上。

    秦慕白穿了一身粗劣的白羊皮祆,腰間繫一條麻繩,戴一頂卷邊缺口的牛皮氈帽,手裡拿一根響鞭,騎一匹脫了毛的黑皮劣馬,看著遠方的大非川軍營。

    他身邊還有一群羊兒咩咩,火雲馬在不遠處小跑蹓躂,偶爾低下頭來啃食僅剩不多的嫩草根。

    嘴邊多了一圈雜亂鬍鬚的秦慕白,甩著響鞭瞎呦喝了幾聲驅趕羊群。嚼了幾下含在嘴裡的青草葉子,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噶爾欽陵,還真是謹慎又多疑。居然將兵馬分為三部屯紮,布成犄角救應之勢,以為萬全之策。」

    「的確是個棘手的傢伙。不枉我賭上性命下光了血本,跟你一搏!」

    「估計秦拾那邊應該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就是不知道噶爾欽陵什麼時候率部進發,攻打我蘭州的前哨城池,鄯州?這廝號稱兵家之大成者,這時候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趁我軍群龍無首倉皇逃散之際,一鼓作氣趁勝追擊,不正是兵法之上著麼?」

    「莫非,這都能讓他發現什麼破綻?」

    夜幕眼看便要降臨,朔風凜冽,天寒地凍。

    秦慕白驅趕著他的小羊群,來到了一片寂靜荒涼的小村落裡。

    這個小村落裡距離大非川軍區以東二十多里外,以往住著十幾戶漢人牧民。近期因為戰亂,大部份的牧民都遷到了蘭州內地逃避戰火。只有一對年逾半百的老夫妻捨不下羊群與故土,一直沒走。日前秦慕白到了這裡,謊稱自己是飄泊天涯的遊俠,住在了這對老夫妻家裡。

    膝下無子的這對老夫妻倒也熱情大方,便收留了他。秦慕白費了些唇舌勸說這對夫妻早些離開此地逃避戰火,還給了他們一些錢用作盤纏與維持生活。好說歹說,他們總算答應下來,約定今天收拾好行禮便離開此地,便將房屋、羊群等物一併轉讓給了秦慕白。

    可是回到小村落裡時,秦慕白看到房中仍有燈火,看來他們仍是沒走。

    無奈的搖了搖頭,秦慕白上前拍門,「大叔,大嬸,我回來了!——你們怎麼還沒走呢?」

    「吱啞」,門被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那對老夫妻,而是一個陌生的老人。

    秦慕白不禁有點驚疑,上下打量了那老人一眼,見他留了一把醒目的銀白鬍鬚,身形高大沒有半分佝僂,面泛紅光目光湛亮,儼然精神矍爍神采奕奕。

    「老人家,你怎麼在這裡?」秦慕白問道。

    「呵呵,你應該就是這屋子的新主人,劉郎君吧?」老頭撫髯而笑,說道,「慚愧得緊,是老夫鳩佔鵲巢了。下午時分老夫路過此地,見天色已晚便入村投宿。不曉只有這一戶人家有人居住。更巧的是,他們也正要背景離鄉而去,還說將房屋轉給了一位年輕的劉郎君,估計稍後便回。便是你吧?」

    「哦,路過借宿的。」秦慕白無所謂的應了一聲,心中卻是十分謹慎的打量了那老頭兒幾眼,只見屋中燃著一爐火煮著一甕茶,爐邊放著一個藍布包裹,估計就是這老者的行囊。

    看這老者的形態舉止,倒是不像奸邪之輩,但他聲如洪鐘氣度不凡,卻也不似隨處可見的尋常人物。

    本來就是,哪個尋常人物,誰會在這種時候,跑到大非川這種地方來?一般人避都猶恐不及。

    「天寒地凍的,劉郎君快請進來吧!」老者笑容可掬的說道,剛說完就撫掌而笑,「錯了錯了,倒是顯得老夫是主人,劉郎君是客了!」

    「哈哈,老人家好生風趣!」秦慕白大笑了兩聲走進房內,反身掩上門,隨手將響鞭往牆上一掛,便坐到了火爐邊烤火取暖,隨口念叨道,「這天,真冷。」

    老者也沒搭言,只是臉上泛著和善的笑意,拿起土瓦甕給秦慕白倒了一碗熱茶,說道:「來,主人家,老夫借花獻佛以茶代酒,先行謝過你收留老夫了。」

    「多謝。」秦慕白雙手捧過碗來拿在手裡取暖,卻沒有喝的意思。

    「怎麼,主人家,怕我下毒不成?」老者撫著白髯,呵呵的笑道。

    「老人家你這是什麼話?」秦慕白心中一凜,面色卻是不變,隨意的笑了笑說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因何害我?再者說了,我這破爛地方,就算是謀財害命也是無從說起啊!」

    「呵呵!」老者又笑了,「不錯。整個村子都很窮。全村上下所有的宅屋加起來,估計也沒有劉郎君的那匹寶馬值錢哪!」

    秦慕白的表情頓時一冷,雙目如電盯著那老者:「你什麼意思?」

    「主人家不必緊張。我只是在稱讚,你有一匹好馬。」老者淡定如初,笑容可掬的說道。

    秦慕白將茶碗放到一邊,凝眉看著這老者。老者也不迴避,一直面帶微笑目光淳淳的回視秦慕白,並無半點驚慌。

    「你是什麼人?」秦慕白低沉喝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別繞彎子了!」

    「哈哈!」老者放聲而笑,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並沒有理會隨時可能突施殺著的秦慕白,反而是從容的走到了窗邊仰頭看著外面風緊墨黑的夜空,悠然道,「貪狼拭獠妖星貫虹,太白馳於天驅!」

    「我聽不懂。」秦慕白冷冷的答了一句,手已經伸到了坐榻下,握住了歸義刀的刀柄。

    「此乃血光、大殺、天殤之災相!」老者陡然回轉身來,目光如炬的看著秦慕白,一字一頓道,「秦三郎,你即將造下無邊殺孽了!」

    「光——」

    一聲龍吟,歸義刀架在了老者的脖頸間。

    「說,你是什麼人。或者,我割下你的人頭。」秦慕白緊握刀柄冷冷道。

    「老夫,袁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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