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15章 英雄志,梟雄膽 (1)
    洗浴更衣後離開瓊玉山莊時,秦慕白更覺此處幽靜恰人,且風月無邊。

    「媚娘,比我更懂浪漫,更會享受。」微自一笑,秦慕白離開此間溫柔鄉,前往大都督府。

    自從來到蘭州後,連日忙碌。近日,一切工作才漸漸步入正軌,秦慕白終於稍稍清閒了一些。至蘇定方來到蘭州擔任都督府長史之後,大部份的軍務都可交由他來處理,另有別駕肖亮料理民政文事,有此左右雙臂協助的秦慕白終於解脫。

    今日他來都督府就比平常晚了不少,卻半點不礙事。晨間,蘇定方與肖亮就已將一日大小的事宜處理得妥當了,只留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留待秦慕白來區處拍板。

    方才進到都督府衙署裡,正迎面撞著蘇定方。

    蘇定方平日裡話語不多內斂寡言,心思卻是極為縝密老練。乍一眼看了看秦慕白,見四下無人,他笑道:「慕白今日春風得意,昨夜想必纏綿悱惻了。」

    「師兄便只會取笑我。」秦慕白輕鬆的笑道,便坐了下來取杯茶來飲,隨口問道,「可有重要軍務有待批處?」

    「倒是沒有。」蘇定方答道,「不過,有幾件事情卑職得要報予少帥知曉。」

    「說來聽聽。」言及正事,二人恢復了上下級的身份,秦慕白的神色也肅重了幾分。

    「其一,鴻臚寺卿劉善因已於今晨出發,取道大非川前往吐蕃商議和談賜婚一事。」說到此處蘇定方頓了一頓,笑道,「少帥未與那劉善因多作接觸。此人,倒是一個妙人。」

    「如何妙法?」

    「巧舌如簧,應變極強。心細縝密,大智若愚。」蘇定方言簡意賅的道,「朝廷派他來擔任使者,倒也合適。這些尚且不論,他臨行時的一些細微舉動,讓卑職頗感興趣。」

    「他幹了什麼?」

    蘇定方便笑了,說道:「他準備了四副文成公主的畫像,美醜不一神態各異。臨行之時他問江夏王,該把哪副畫給吐蕃贊普看。江夏王何等精細的人物,自然不會明說明話。於是臉色冷清的瞟了他一眼,只扔下一句『你看著辦』。那劉善因便將其他三副畫像給燒掉了。」

    「留下了最醜的那一副?」秦慕白笑了起來。

    「少帥聰明。」蘇定方也笑道,「要不怎麼說,這劉善因是個妙人呢?他來到蘭州,該是知道蘭州至少帥以下,全是一力主戰。說不得,此人雖是表面迂腐文弱,骨子裡也有一點男人血性,大約也是傾向於主戰派。只因位卑言輕在朝堂之上並不引人注目。他臨行之時的舉動,無非是在向江夏王與少帥表明自己的立場。有這樣的一位使者出使吐蕃,卑職以為……」

    秦慕白的雙眉沉了一沉,眼中閃過一道星芒。二人更是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不再將話挑破說下去了。

    「少帥,眼下我蘭州,就得做好兩手準備了。」蘇定方說道,「其一,和親若成,則吐蕃成我大唐盟甥之國,我蘭州的防禦重心與主要兵力,可向西北撤移,將主要精力放在建立安西大都護府經略西域之上。其二,和親若不成,則戰事迫在眉睫。眼下我關西的兵力太過分散戰線太長,少帥是否與大帥商議一下,可暫時撤回高昌據點退而保守,可先立於不敗,再徐圖進取。畢竟,西域疆闊萬里國邦林立形勢複雜,吐蕃與西突厥南北二庭實力雄厚。以蘭州一郡之力,暫時還無力抗衡啊!」

    「這件事情,我也考慮了很久了,也一直想先請父帥大人撤回來。」秦慕白擰眉,為難的搖了搖頭,說道,「可是,父帥就算明白這樣的道理,也是截然不會撤回來的。否則,他就不是那個負有戰神之名的大唐上柱國了。」

    「說得也是……」蘇定方深有感觸的歎息了一聲,說道,「翼國公英雄一世光明磊落,又唯皇帝陛下馬首是瞻。若非是皇帝陛下請他退兵,他是絕對不肯後退半步的。」

    「錯了。這一次就算是皇帝讓他退,他也未必會退。」秦慕白苦笑的搖頭,「否則一開始,他就不會抗旨起兵西突十八陣,一鼓作氣殺到高昌了。我那老父,大概是在演繹他人生最後的輝煌,為此不惜生死。此刻,誰能勸得住拉得下他?」

    「既然大帥不可能撤退,那我們就要盡快跟上。」蘇定方說道,「涼州薛萬徹已經換防到玉陽二關與蒲昌海,但距高昌仍有數百里之遙。若高昌有事,未必就能朝發夕至的前往馳援。再者,玉陽二關與蒲昌海本就是西域要衝、樞紐之地,既是我蘭州的軍略咽喉,也是一對雙拳門戶。那裡四面環敵,一但兵力分散內部空虛,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到時,非但是前功盡棄,可能蘭州腹髒之地也要直接面對敵軍的威脅了。」

    「師兄所慮甚是。這正是我現在的心頭大病。」秦慕白面露憂色的道,「說一千道一萬,現在蘭州最大的問題就是戰線太長、兵力太寡。以往,我蘭州十萬大軍牢牢抱作一團,屯守大非川與涼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就算有百萬大軍來襲也可不慌不忙。現在不同了,我們既要攻城掠地又得固守疆土,還在孤軍深入千里襲敵。所以,眼下雖然一時平靜,可我總感覺有巨大的危機潛在隱伏。一但爆發,可能無法收拾。」

    蘇定方神色肅重的點了點頭,問道:「那,少帥有何妙計籌謀?」

    秦慕白仰了一下頭,眼神灼灼的看著蘇定方,一字一頓道:「說句實話,我想——募兵!」

    「啊?」蘇定方怔了一怔,「募兵?」

    「嗯。」秦慕白悶哼了一聲,雙眉沉斂有些慍惱的道,「離開長安之時朝廷僅給我一萬兵馬,當時我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此前蘭州共有邊軍十萬,父帥帶走了二萬,我帶回一萬,加上連連征戰的折損,說我們現在有十萬大軍,那都還只是個虛數。僅僅這麼一點人馬,能抗得住吐蕃的數十萬高原鐵騎就不錯了。拿什麼去經略和制霸西域?要我說,朝廷上的某些鳥人,還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臨行之時給我一萬兵馬數萬糧草,還當是莫大的恩惠了,生怕我秦某人擁兵自重劃地割據。現在除了募兵,我真想不到別的什麼治標治本的辦法。」

    「你總算是說了一句有用的話!」秦慕白話音剛落,門外突然響起一記高亢之音。

    秦慕白與蘇定方同是愕然,「侯君集?」

    此時,侯君集已然不請自入推門進來,左右看了秦慕白與蘇定方一眼,冷笑一聲道:「呵!到齊了,不錯,不錯嘛!」

    秦慕白與蘇定方對視一眼各自一笑,拱手道:「師兄。」

    「別,我承受不起。」侯君集大咧咧的回了一禮,便拿起一壺茶來對嘴牛飲喝了半壺,將手中一條馬鞭一甩,四仰八叉的坐了下來悶哼道,「秦慕白,你這都挑的什麼孬兵!我不練了!」

    「怎麼了?」秦慕白問道。

    「一個一個就像嬌生慣養大姑娘,細皮嫩肉嗲聲嗲氣,打不得罵不得,手下沒活兒嘴上很硬,除了吃喝拉撒沒一樣見長。」侯君集連聲罵咧道,「這樣的孬兵,那是孬在骨子裡,我侯君集帶不了。就算侯某能點頭成金,那也先得是石頭啊!你總不能給我一坨大糞讓我來點吧!」

    「哈哈!」秦慕白大笑起來,「昨夜,是誰誇下海口,說只要二十天就有成效的呢?現在還只半日,你怎麼就放棄了?」

    「慕白,你大概是誤解師兄的意思了。」蘇定方淡淡的微笑,對侯君集拱了下手說道,「其實,師兄大概也是來勸你——募兵的。」

    「嗯,你小子比秦慕白機靈點。」侯君集拍拍腿上的灰塵站起來,眼神犀利目光湛亮的逼視著秦慕白,說道,「秦慕白,關隴本是漢胡雜居之地,民風彪悍騎士雄壯,自古多英烈。你若是不在這裡募兵,那便是天下第一傻蛋。除此之外,你坐擁大唐最大的馬場——隴右牧馬監,隨手可取良馬萬匹。相信我,不出三月,我可以給你調教出五萬新兵精銳鐵騎——只須再添這五萬騎,橫掃高原踏平西域,不在話下!」

    「橫掃高原踏平西域?」秦慕白不由得一笑,問道,「師兄,我來問你。那幾****大非川,可有喘不上氣頭昏眼花的感覺?」

    「是有一點,不過是水土不服,怎麼了?」侯君集不以為意的道。

    「吐蕃高原之所以難以征服,除了他們凶悍的鐵騎與冰封的雪域,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那裡空氣稀薄,一般人無法適應。」秦慕白說道,「我之所以讓薛萬均屯兵大非川在那裡苦苦經營,就是要把那裡當作一塊****高原的大據點。凡是將來要踏上高原的人馬,必須至少在那裡適應三個月以上。然後,步步為營寸寸推進。這是秦某針對吐蕃,制定下的大體戰略。當然,現在來說它還只是一紙虛話。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說明一件事情——什麼樣的時期什麼樣的環境,我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太過好高騖遠。」

    「哼!看你看紀輕輕,卻也這般老氣橫秋的會教訓人了。」侯君集鬱悶的冷哼了一聲道,「行,當我沒說。我才懶得對你指手劃腳。你是大都督,一切全憑你指揮。我只是提個建議,這總歸行吧?」

    「自然可以。」秦慕白說道,「方纔你也聽到了,募兵,這我也想到。但當真要實施,絕不容易。」

    「那是你的事情了!侯某管不著!告辭!」說罷,侯君集大步而走。

    侯君集走後,蘇定方就笑道:「少帥,侯君集就是這樣一個性子,你別在意。他其實也是一番好意。話粗理不糙,說得挺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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