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491章 最君子 (1)
    正在內堂獨自煩憂的房玄齡,聽說秦慕白與高陽公主來訪,微感愕然。近日朝堂多事,房家來登門拜訪的文官武將不少。但是秦慕白會在這時候親自來,房玄齡還是多少感覺有點意外。

    一邊整裝更衣,房玄齡一邊責令家人拆去靈堂清理正廳以備待客。房夫人盧氏死活不肯撒起潑來,聽說是秦慕白要來還哭鬧的要找他拚命。十年難得發一次火的房玄齡大怒,強令幾個僕人婢子將夫人架到了後院關起來不得放出,靈堂也迅速的拆了去。

    秦慕白等人在門口耐心的等待,也不著急,總得給房玄齡一點應變的時間和空間才行,免得雙方尷尬。

    房家上下人等的手腳還算麻利,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都打理清楚了。房玄齡著一身正裝帶著長子房遺直親到門口迎接,行主臣之禮。

    「公主殿下與駙馬大駕光臨,微臣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相公快快請起。」秦慕白與高陽公主左右上前一併相扶且還了禮,秦慕白說道,「我等皆是不速之客,冒昧打擾,還請房公不要見怪才是。」

    房玄齡那張略顯病疲之態的潮紅色臉龐上看不出什麼憂喜,平靜且淡然,一如既往的沉寂與謙恭。他在一旁引路請秦慕白等人入內,禮儀做得相當的充分,讓秦慕白都感覺有點不適了。

    進了正廳坐下後,雖然四下裡清理的得十分乾淨,可是空氣中還殘留有香燭和紙錢燃燒後的氣味。秦慕白側身房玄齡拱手道:「房公胸懷如海氣度雅量,在下既慚愧又佩服。今日不請自來親登貴宅,就是專程前來請罪認罰的。前番種種,在下多有冒失得罪之處,今日但憑房公發落,在下絕無半句怨言。」

    「駙馬言重了。」房玄齡彷彿是早已料到秦慕白會這麼說,淺然的笑了一笑拱手回禮道,「房某養子不孝觸犯國法,父子皆當有罪;前番孽子屢有犯惡並殺人傷人在先,駙馬出於自衛有所舉動,房某也能理解。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房某家門不幸,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了!」

    「房相公……你這說,我們好慚愧的呀!」高陽公主低聲道,「早在之初……」

    「公主殿下就不要再提起往事了。」房玄齡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話,無奈的搖頭苦笑,「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幾年間我房家禍福幾番沉浮,老夫也算是看透了。人算不如天算,說到底也怪不得誰。公主殿下,駙馬,今日二位若是光為賠罪而來,房某可以說,你們是白來了。一則,你們無罪可有;二則,房某從未記恨二位半點。」

    秦慕白當真慚愧的搖了搖頭,拱手歎道:「房公越是這樣寬大為懷,秦某與公主就越覺慚愧。若是房公與令夫人能將我們二打罵一頓,尚且心裡舒坦一點。」

    房玄齡落寞的笑了一笑,說道:「想必二人位登門而來,只是聽說了我房玄齡有個厲害的夫人吧?誠如你們所說,我那夫人一向溺愛孽子,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時到如今房某算是明白了,不能什麼都依了這個悍婦。孽子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慕白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此乃房公家事,我等不便多問。其實秦某今日此來也別無深意,一則給房公賠罪認罰,二則是來道謝,這第三麼,秦某厚顏,還有點小事要請房公幫忙。」

    房玄齡依舊平靜如水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前面兩件事情都是無中生有了,就請駙馬說說那第三件事情吧!」

    「謝房公。」秦慕白拱手道,「房公受命於陛下負責蘭州一戰的調兵譴將,秦某不日即將趕赴蘭州主持軍政大局。秦某想知道,朝廷準備撥何些兵馬將領與我?也好讓我心中有個數早做準備。當然,如果事關機密不便來說,就當秦某沒有問好了。」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房玄齡輕笑了一聲,說道,「你是主將大戰,這件事情其實還要找你商議的。只是時間倉促房某還沒來得及知會駙馬。蘭州戰事,朝廷閣部宰相與兵部要員們商議之後,決定撥於你一萬騎兵從長安開拔,另將駙馬的原有三十名百騎私人衛隊增至一百人。糧草十萬石民夫六千人正在準備中,不日可以一路隨行出征。」

    「才這麼點呀?」高陽公主驚訝道,「兵馬、錢糧,都好少哦!」

    「公主不懂就別插嘴。」秦慕白轉頭說了他一句,對房玄齡拱手道,「秦某知道了。」

    房玄齡拱手回了一禮,又對高陽公主道:「公主殿下覺得兵馬錢糧少,也是自然。說實話,蘭州那麼大的戰局,萬餘兵馬十萬糧草實在是杯水車薪。可是近來朝廷動盪關中不穩,一時難以抽調出兵馬也是可以理解的。此外,現在正當春耕農忙的重要時節,又值青黃不接之時,朝廷太倉之中存糧並不太多,而且就算有許多糧草,一時也難以徵集到許多的民夫。因此,十萬糧草六千民夫,已經是朝廷能力的極限了。」

    「我看未必吧?」一直坐在一旁沒有插言的武媚娘微然笑了一笑,對房玄齡施了一禮道,「房相公,請恕民女失禮了。」

    「姑娘有話但講無妨。」房玄齡很客氣的道。

    武媚娘謝了一聲,說道:「據我所知,去年關中大熟,江南、山南、蜀中更是年成極佳。朝廷秋後冬初收上來的稅糧應該已經壓滿太倉了,連天下最貴的長安米價都跌了三成,我好多販糧的同行都賠了本錢。此外,魏王籌款準備修建大慈恩寺,現在還沒動工就早已徵集了七千餘民民夫天南地北的運載花石草綱、預制佛相金身等物。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就算不給蘭州撥去多少兵馬,但多支給一點糧草也是應當的。畢竟一但開戰,蘭州本土的農牧生產就要受到莫大的影響,再加上地處偏遠到時候就算有錢也難以買到糧米。我就奇怪了,難道帝國的戰爭還不如一個寺廟來得重要麼?朝廷居然會拿不出糧食、征不到民夫?」

    「媚娘休得多言!」秦慕白作勢輕喝了一聲,說道,「軍國大事,豈容你來妄議?」

    武媚娘很配合的低頭頜首認錯,輕聲道:「房相公請恕罪,民女見識淺薄,自然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了。」

    「呵呵……久聞武媚娘聰穎過人心細如髮,但是女人豪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哪!」房玄齡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說道,「你的見識一點也不淺薄,你這些話都切中要害了。其實駙馬也是明白人,房某就不打誑語了。太倉是有糧草,徵集民夫問題也不是很大,但是朝廷還要為即將下嫁吐蕃的文成公主準備大量的嫁妝,這可不比應付一場戰爭來得容易,因此一時忙不過來,此其一;其二,從去年起,蘭州就沒有找朝廷要過一文錢一粒糧了,完全可以自給。因此朝上有人堅持說,既然蘭州可以自給自足,朝廷暫時就不必支援糧草了。畢竟這一千多里的運過去,人力物力耗費極大。」

    「這也就是說,分明就是要掐住蘭州的脖子,讓我們固守有餘,遠征無力吧?」秦慕白輕聲的冷笑一聲,說道。

    房玄齡無奈的笑了一笑,說道:「駙馬,你既然明白個中理由,也就不必房某多說了。立場上的分岐,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就能通融的。能撥出一萬兵馬、十萬糧草,房某已經盡力了!」

    「哼,又是長孫無忌在作梗吧?」高陽公主心直口快,恨恨的道,「他幹什麼非得就跟慕白、跟蘭州過不去?這朝廷又不是他家的,這兵馬錢糧也不是從他口袋裡掏的,他慌急什麼呀,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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