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孝為先,若父母親人有所傷亡或是流離失所,理當回家先行照顧家人。」長孫無忌說道,「此乃,人倫。」
李道宗冷冷的笑了一笑,說道:「若父母無恙此子回家,便是庸才。起個火,棄學回家;生個病棄學回家;三姑六婆七叔八公生辰嫁娶,皆要回家。還立什麼志求什麼學,在家當個田舍翁經營三五畝良田便了,足以照顧家人。」
長孫無忌被狠狠的搶白挖苦了一頓,臉色沉了一沉,說道:「可是回家探望一番,並無傷大雅,不與求學衝突。若得知父母無恙安頓好家人,再行出去求學,還不是一樣麼?」
這時,秦慕白站了出來,對首座拱了一拱手,說道:「房相公,卑職也想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房玄齡臉色無變,淡淡的一笑:「好,你講。」
「謝房相公。」秦慕白拱手言道,「我若是此學子,必不回家。」
「說說你的理由。」房玄齡平靜的道。
所有人的眼光,投在了秦慕白的身上。
「因為我的父母家人,更加希望我求學得果達成志願。我心中有孝,而孝無處不在,何必掛於嘴邊拘於形式?家中失火,自有家人親戚鄰里照應,我的本份,在於求學。若求學得成,不枉家人苦苦經營家業供我求學,此為大孝;回家探望,是為小孝。棄學而回家,是捨大就小。」秦慕白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說道,「別人我不知道。若是我秦家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若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我父親摁倒在地一頓暴打,然後再逐出門來繼續求學而去。」
「說得好!這的確是秦二哥的脾氣!」尉遲敬德大聲道,「求學有成,是為大孝;棄學回家,是為小孝。若其父母是明理之人,定然和秦二哥一樣作為!秦慕白,房玄齡這個比方打得好,你也答得好!你是個人才,有抱負,有見識,別和某些腐儒一般見識!」
「你此話何意?」長孫無忌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
「呵,我有說你嗎?分明就是你不打自招,哈哈!」尉遲敬德得意的大笑。
「好了,好了,不必爭執。」房玄齡擺了擺手,又咳嗽了兩聲,說道,「其實,這個比方不是房某想出來的。」
「那是……」眾人一起驚訝的問道。
「不用猜了,是一個你們絕對想不到的人。」房玄齡微微的笑了一笑,說道,「雖然只是一個十分淺顯和簡單的故事,其中卻蘊含著大道理,大智慧。陛下與我聽了以後,都有醍醐灌頂之感。」
長孫無忌的臉色頓時變了,死瞪著房玄齡,彷彿突然不認識了他一樣。
秦慕白驚喜的看向房玄齡,一臉的不可思議神情。
「房某聲明一下,房某說什麼做什麼,都只代表我自己,無其他人都無瓜葛干係,諸位不必反覆猜測。」房玄齡聲音虛弱的說道,「在這個比方之中,那個出外求學的學子,就好比是蘭州;那個家,就是我大唐社稷;那家中的父母親人,便是皇帝陛下和我們這些朝廷重臣。房某不知道,這個比方恰不恰當。若是陛下聽到了有所怪罪,房某也一力承擔了。」
「哈哈!」尉遲敬德跳了起來,大笑道,「方纔我就說了,若其父母是明理之人,定然讓那學子不必擔憂家中,繼續在外努力求學,以成大孝之道!長孫無忌!你要做不明理之人嗎?!還有你們當中的許多人,不要盡學了迂腐,整日裡蠅營狗苟沒有主見不肯作為,眼睜睜就只盯著自己的官職俸祿前程家業,生怕就會得罪了什麼人遭到什麼災厄!此等尸位素餐貪生怕死之輩,就如同只會蹲窩的母雞,算給他一隻雛鷹,他也能把它養得像肥雞一樣都忘了飛翔!」
許多人的眼中開始噴火臉色有些發白了,但又不好反駁。尉遲敬德的群罵沒有指名道姓,眼下是誰搭言那就罵的是誰。
秦慕白聽了很好笑,也很解恨。這樣的話,他心裡想了很多次但就是不好罵出來,尉遲敬德卻敢,而且罵得痛快淋漓!
李積與李道宗相似一笑,忍俊不禁。李積忙做了個手勢,說道:「好了老黑,這裡是弘文館可是你的軍營裡,少說兩句。」
「哼,不說就不說!」尉遲敬德哼了一聲,說道:「我就想不明白一件事情,憑什麼人家打到咱們家門口了,咱們還不反擊出去,反而還要涎皮賴臉的給人家送女兒求和?長孫無忌,若有一天有人這樣欺負到你家門上,你家裡有幾個女兒?」
「放肆!豈有此理!」長孫無忌大怒!
「哈哈哈!」尉遲敬德哈哈的大笑,索性站起身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我就放肆,怎麼了?普天之下我尉遲恭就只不在五個人面前撒野放肆,很可惜,其中沒有你長孫無忌一個!怎麼著,你是不是想罷我的官、削我的職,然後把我投進大牢弄死我?來,動手吧!就用對付侯君集的那一套來對付我!你看我老黑,會不會眨一下眼睛、會不會怵你半分!」
「你!……」長孫無忌這下當真氣得臉色都白了,身上發起抖來!
「好了老黑,休得再要胡鬧!」李積與李道宗左右出來勸他,程知節則是一把將他抱住死死摁下,在他耳邊說道,「休要再鬧,否則過猶不及反而壞了秦二哥大事啊!」
「哼,別人怕你長孫無忌,俺老黑可不怕!」尉遲敬德仍是不依不僥,忿忿道,「同是開國功臣昔日裡同甘共苦相依為命,一同輔佐皇帝陛下刀頭舔血的活到今天,沒陣亡在疆場之上反而壞在自己人手裡!長孫無忌,侯君集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竟如何狠心要將他趕走?侯君集走了,下一個是不是俺老黑、程咬金、秦瓊、段志玄?接下來,便是李積、江夏王,李靖,一個一個你都要弄乾淨啊?你倒是說啊?」
「摀住他嘴!」李道宗低喝一聲,左右李積與程知節死死摀住尉遲敬德的嘴,讓他動彈都不得了。
此時,長孫無忌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這些話,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想,但還真沒人敢捅到檯面上說開來。
現在好,薄薄的一層窗戶紙就被尉遲敬德給捅破了,長孫無忌的處境變得相當尷尬,文武之間的矛盾分岐,也便涇渭分明了。
「諸位,不必聽信尉遲敬德的衝動之言。我長孫無忌為人處事一心為公忠君為國,對得起天地良心,問心無愧。」長孫無忌如此說道。
「好了。知節,你請敬德到茶房裡稍稍歇息片刻,待熄了怒火,再回弘文館正堂來。」房玄齡說道。
尉遲敬德也算是給了房玄齡幾分面子,沒再掙扎,左右便了放開了他。他站起身來拍拍衣襟,瞪了長孫無忌一眼哼道:「哼,去便去!長孫無忌你聽著,俺老黑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這話是我自己想自己說的,與別人無干。你要報復儘管來收拾我,別搭上別人!」
說罷,尉遲敬德搭腳就走。
此時秦慕白仍舊站在堂中,尉遲敬德走過他身邊時停了一下腳,一巴掌拍到他肩頭,沉聲道:「小子,咱們軍武之人,虎老威不老,將死旗不倒,你要爭氣!」
「嗯……」秦慕白輕輕的應了一聲。尉遲敬德對他點了點頭,和程知節一起大步而去。
「好了,被這老黑攪了一下局,咱們現在言歸正傳。」房玄齡說道,「說了半天,房某只有一個意思——蘭州這個胸懷大志外出求學苦讀的學子,不該受家中後院起火之影響而半途而廢。他回不回家,對家中的災情與家人的安好與否,並無影響。他的本職,便是勤學苦讀以圖大志。所以,房某堅定的認為,蘭州,理應出戰——抗、擊、吐、蕃,平、定、高、昌!」
八個字,如驚雷劈地,餘音震震!
所有人,目瞪口呆!
秦慕白,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