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334章 冥頑 (2)
    李佑悠然長歎了一口氣,似有所悟,說道:「算了,我不需要你替我找個替死鬼,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我舅舅。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比我的父皇要親,更像我親爹。」

    秦慕白遺憾的搖頭:「事到如今,你仍不肯醒悟?」

    「我從未迷茫,不需醒悟。」李佑說得輕聲,但很堅決。

    秦慕白沒有想到李佑會這樣的執迷不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是不是太子、三哥與江夏王也都知道了?」李佑突然問道。

    「江夏王與吳王是肯定知道的,否則我不會獲救逃出來。」秦慕白說道,「至於太子……我就不清楚了。看情形,他們並未將此事告之太子,只是暗中加強了戒備。其實今天我不來,你也肯定無法得手。我來的目的,並不是抓你,而是阻止你動手,以免事態惡化。顯然,江夏王與吳王,也是這樣的一個用意。」

    李佑異訝的挑了一下眉頭:「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當然是為了你好,齊王殿下。」秦慕白語重心長,由衷的說道。

    「哼!」李佑突然冷哼一聲,嘴角輕蔑的揚起一個弧度來,說道,「你們是在同情我、施捨我,對不對?」

    「斷無此意。」秦慕白的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

    「我既然做了,就會敢於承擔後果。」李佑斬釘截鐵的道,「別再廢話,取毒酒來!」

    秦慕白無動於衷,淡淡道:「死,其實很容易。但要活下來,卻是需要智慧與勇氣的。你以為你這樣死了會很慷慨,對麼?其實,這正是懦夫的表現!你在逃避,因為你自覺無顏面對你的父母兄妹他們。好賭惡賭真不是個好習慣,你平常賭錢也許就養成了這樣的惡癖成與不成,在此一賭,不給別人生還的機會,也不給留後路。」

    「人生本就如賭。」李佑無所謂的冷冷一笑,「我生出來就是個孽種,已是沒有選擇。再不搏一把,難道這輩子就這樣過了?」

    「明明你的家人都待你不錯,你卻老是自我錯覺,認為你是爹不親娘不要。」秦慕白說道,「你的心,為何如此不知足?你母妃為了你,忍辱負重二十年,這一生都為你而葬送。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就算你現在一死了之,你打算讓你的母親和玲兒今後如何生活?」

    「母親,玲兒……」

    秦慕白的這幾個字眼彷彿是扣動了李佑心中的某根弦,他的表情頓時僵了一瞬,然後求助一般的看向秦慕白:「你一定會照顧好她們的,不是麼?」

    「我再如何照顧,也抵消不了你的死,對她們造成的打擊與傷害。」秦慕白沉靜的說道,「尤其是陰德妃。她已經尋過一次短見了,現在遁入空門,日夜都在為你祈福消災。如果讓她知道你的死訊……我無法想像,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你不要再說了!」李佑突然大聲的咆哮!

    秦慕白抬起眼瞼看了他幾眼,沒再說話。

    李佑,一身都是缺點,但有唯一一個優點那是廣為人知的,就是他奉母甚孝。

    他年輕,他衝動,甚至可以說他糊塗、愚蠢、一無是處,但這無法抹煞他孝順母親的這個事實。

    「告訴我,陰弘智在哪裡?」過了片刻,秦慕白又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別再問我了!」李佑突然雙手抱著頭,將頭上的金蟑附梁三賢冠都扯了下來,重重的甩出了窗外扔到水中。然後,他披頭散髮痛苦的抱著頭,撲倒在桌子上將頭埋在了雙臂之中。

    秦慕白搖了搖頭暗自歎息數聲,也沒再跟他多說什麼。

    此時,煬帝陵的祭禮正進行到了妙處,寬闊的祭台上上演了一出時下最為聞名遐邇的舞曲《秦王破陣樂》,以助氣氛!

    大唐的音樂有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恢宏壯觀,小曲輕快活潑。《秦王破陣樂》是大唐樂曲中最為典型的大曲,收入宮廷樂府中後又稱《七德》,曲樂由李世民所譜,呂才、李靖、虞世南、褚亮、魏征等文武德臣填制歌詞。曲樂本就氣勢磅礡,慷慨激昂的軍鼓擂奏起來,其中摻雜有來自龜茲等地的西域曲樂之風,聲振百里動盪山谷!

    一百二十名軍士披甲持戟而舞,齊聲高唱: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唐初開國立鼎南征北戰之時,《秦王破陣樂》就是大唐的軍歌,曲樂激昂令人熱血沸騰。在場的人聽歌賞舞,都不由得被這曲舞帶動,情緒高漲都興奮了起來。最為投入的莫過於李道宗,他不由自主的跟著唱了起來。聽到這熟悉的軍歌,他彷彿回到了當初那個動盪的年代,披甲執銳縱橫沙場,男兒熱血揮斥蒼穹,何等的快哉!

    眼看眾人都如此陶醉與癡迷,唯有一個人如同局外之人,那便是李恪。

    他本是坐在李道宗身邊賞曲,見李道宗已是沉醉入迷,便假托更衣離了席,跑到了江岸邊來,上了秦慕白的船。

    此刻,李佑的情緒正極為激動,雙手死力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地上掉了一攤。這時有人來敲門,一名軍士報道:「將軍,吳王殿下到了。」

    李佑一怔,頓時大吼:「別讓他進來!」

    秦慕白點了點頭:「那我出迎,你在這裡好生歇息,沒必要如此暴躁不安。任何事情,總有處理的辦法。」

    於是出了船艙,李恪站在甲板船頭上,回頭看了秦慕白一眼,欣然一笑:「你沒事,太好了!」

    「我能有什麼事?常言不是道,禍害遺千年麼?」秦慕白也笑了一笑,走到他身邊站定。

    「我那個五弟的性子,我瞭解。」李恪說道,「固執,孤傲,不好通融。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情,無論對錯是非,他都不會改變。所以,你肯定無法說服他什麼。」

    「你猜對了。」秦慕白歎息了一聲,「此前我還真對他不瞭解。沒想到,他是這樣固執的一個人。」

    「冥頑不靈,朽木難雕!」李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輕斥了一聲,眉頭深深皺起。

    秦慕白沒有接話,過了半晌,才說道:「其實他本性並不壞。只是年輕無知,被人唆使與誤導了。」

    「這我倒是知道。否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將他交由長安處置,不是一了百了麼?」李恪歎息了一聲,頗有感觸的說道,「其實在眾多皇兄皇弟當中,唯有他與我之間還有一些類似兄弟情誼的東西在。或許是出於『同病相憐』吧,我與他,一出身就都帶著陰影。他本性並不壞,典型的嘴硬心軟,而且是個還很孝順的人。讓我去試試吧,說不定,我能說動他?」

    「他剛才的吼叫你沒聽到麼?」秦慕白說道。

    「正因為聽到了,我才更要進去。」李恪自信滿滿的微然一笑,「他不敢見我,正是因為怕我這套唇槍舌劍。我比你更瞭解他,所以,我更知道該對他說什麼。」

    秦慕白一笑:「那你去吧!」

    李恪點了點頭便準備往船艙裡去,但突然又停住了,說道:「對了,此事現在只有你我和江夏王三人知情。其他如蘇憐清和參事軍士等一些知情人,你得費點心思去小心封口。此事,防勝於治,事後更不宜張揚。」

    「明白。」秦慕白微笑點頭。

    李恪頗感欣慰的一笑,還用力拍了拍秦慕白的胳膊:「不管怎麼樣,你能平安無恙的回來,就已是最大的勝利。其他的,都是小事了。」

    「我好像有點感動啊,哈哈!」秦慕白突然大笑,「好了快去吧,別像個娘們似的嘰!」

    「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李恪惱火的瞪了秦慕白幾眼,朝船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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