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291章 萬全之策 (1)
    幾天以後,李恪終於決定,開堂審理水鬼一案。刺史府開出榜文,全州轟動,街頭巷尾都炸開了鍋,百姓們奔走相告為禍襄州數十年的水鬼,終於被一舉擊潰了!

    開審當天,李恪力邀秦慕白這個武官,前來從堂旁審。為了以示公正,李恪允許了一百名仕紳與百姓的代表,入堂旁聽審案過程。但是,另有上萬名百姓將刺史府圍了個水洩不通,張燈結綵歡呼如潮。不得已,只得出動了上千名王府親兵維護治安。

    開堂前的一個時辰,秦慕白就帶著龐飛與一批百騎衛士,到了刺史府,與李恪私下商議一些細節,準備上堂開審。

    心細如髮的李恪,想到了一個問題,私下對秦慕白說道:「慕白,張同就不必一同審理了吧?」

    秦慕白知道他的意思。張同,此前也是百騎之一,跟隨秦慕白一起來了襄州後,卻被水鬼結為內應。如果公開審理,勢必壞了百騎的名聲。對秦慕白多少有點影響這是一定的,但最大的麻煩是,會影響到皇家御率的聲譽。

    「你看著辦吧!」秦慕白只是如此說道。

    「哎……」李恪煞是頭疼的閉上眼睛,用拳頭輕輕的敲打自己的額頭,「此前,我做夢都想將這夥人一鍋燴了,一了百了。現在抓住了魁首,擊破了黨羽,我卻感覺比以前更麻煩,更棘手。張同我就不管了,交由你去處置。」

    「我明白你的苦衷。」秦慕白點頭,說道,「涉案的人太多了。別的不說,韋囂塵、杜成元,這兩個人就是襄州本地首屈一指的巨宦,多年來說一不二呼風喚雨。在襄州這塊地方,他們的黨羽門生可以說是遍佈各個角落。牽一髮而動全身哪!殿下,我提議,這一次我們不妨參照絳州案時皇帝陛下處理善後的方法,打擊魁首,餘者不咎。常言道法不則眾,還是有些道理的。如果真要將所有涉案之人全部抓捕問罪,我估計整個襄州治下的州縣,剩不下幾個官員了。」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李恪濃眉重擰,表情嚴肅的道,「蛇打七寸,沒必要將整條蛇砍成肉醬。剿滅了魁首擊破了核心黨羽,水鬼們便不攻自破了。只是現在,這魁首似乎都不那麼好收拾。」

    「怎麼了?」秦慕白機警的問,「難不成,長安來了消息?」

    「如你所料。」李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似有一些鬱悶的說道,「昨夜長安來了密使,你猜是誰派來的?」

    「我猜不到,還是你說吧!」

    「魏王。」李恪說完這二字,眼神凝重的看著秦慕白,「沒想到吧?」

    「的確。」秦慕白點頭,「這關魏王何事?」

    「原本是不關魏王的事。但是,如果是關太子的事,那也就跟魏王有關了。」李恪說道。

    他這話說得有點繞舌,但秦慕白聽出了他話中之意。太子與魏王不睦,為爭儲一事明爭暗奪演得很凶。但凡太子要支持的,魏王便反對;反之,亦然。

    長安韋杜,去天五尺,這不是說說就算的。現如今,長安韋家有一女,在宮中得伴君側,便是鼎鼎大名的韋貴妃;杜氏不必說,房謀杜斷,杜如晦一直就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之一。雖說杜如晦英年早逝了,可是這不妨礙長安杜家,仍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名門之一。族內名仕大宦不計其數。杜如晦之子杜荷,就娶了李世民的嫡出之女,城陽公主為妻。

    別小看一個嫡出的公主。從某種意義上講,城陽公主的身份,比李恪還要高貴。皇族家宴時的排位,這個皇妹的排位,還在李恪這個三皇子之上。或許杜荷這個駙馬都尉沒什麼實權,為人也比較平庸無能,在政治上沒什麼建樹。可是,一但打起人情攻勢,城陽公主在李世民的眼裡,還是頗有份量的。

    由此一來,如果長安韋杜兩家的人為了力保杜成元與韋囂塵,一起開始活動,李恪所承受的壓力必然不小。而且,杜荷歷來與太子李承乾交厚,想必是走了李承乾的門路,想通過他來給李恪施壓或是求情,甚至有可能,城陽公主也出面了,想要聯合太子一起力保他夫家的族弟杜成元。

    「魏王密使說了些什麼?」秦慕白問道。

    「老四一向狡猾,不會多說什麼留下口舌的。」李恪說道,「他只派人跟我通風報信,說,太子正在長安活動,想聯合一批韋杜兩家的大臣與自己的黨羽,再搬請韋貴妃,一同出面向皇帝陛下求情,求他特赦韋囂塵與杜成元。」

    「結果呢?」秦慕白追問。

    「沒有結果。」李恪眉頭一擰,說道,「老四就狡猾在這裡。如果有了結果,他反而不會來報信。就當太子與韋貴妃還在活動的時候,他卻捷足先登了。這猜他想幹什麼?」

    「兩層意思吧!」秦慕白冷笑,說道,「一來,他提前給你這個三哥通風報了信,表面上總歸是為了你好,到時你還得吃他一個人情債;二來,他提前知會你一聲,故意讓你為難。你如果知難而退將韋杜二人從輕發落,那便是瀆職枉法,你便有個大大的把柄握在了他的手上;你若明知太子等人在努力活動想要救人,還提前動手,迎難而上秉公執法,那無疑就是直接與太子、韋貴妃以及長安韋杜兩家公然為敵反目成仇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可能才是魏王最想要的結果。」

    「你說得很對。但是,還有一層意思,那才是他最險惡的用心所在。」李恪面露一絲怒容,恨得咬牙切齒。

    「是什麼?」秦慕白問。

    「他在挑釁。」李恪咬牙道,「長安韋杜兩家,從我皇祖父起兵時起,一直就是我們李家的重要臂膀。族內出了不少名臣將軍,因此到了貞觀一朝才會如此輝煌。歷來,連父皇都對韋杜兩家的人刮目相看。韋氏女貴為貴妃,杜如晦當年曾是父皇最信任與依賴的宰相之一。打個比方,如果說皇族是一顆大樹,那仕族豪門就是大樹根植的土地。你想想,我現在要動韋杜兩家的人了,那不是在鏟我李家的根土,動我大唐的根基,傷我父皇的心脈麼!所以,老四挑釁我。他明面上是來通風報信,實則是一個隔岸觀火興災樂禍的心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慕白點頭,「或許,皇帝陛下早已知道此事了,通風報信的,很有可能還是魏王本人。他偵悉了皇帝陛下的一些心思,由此特意來向你挑釁。」

    「聰明!我也是這樣想的。」李恪重重一點頭,說道,「從老四的挑釁我們可以想見,父皇陛下知道這件案子之後,也是頗為為難與頭疼。一來,以法治國向來都是父皇所堅持的,想要他老人家親自開口特赦韋囂塵與杜成元,這個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二來,韋杜兩家的子侄因為犯事,眼看要被我拿下問罪甚至是誅滅,這極有可能又會傷了父皇與韋杜兩家仕族們的感情。這也是他不願意見到的。父皇的難處,老四看在眼裡,樂在心頭。因為如果連父皇都為難了,我還能不為難麼?所以,這一次的案子不管我怎麼判,左右都是要得罪人。」

    「我們分析得再清楚一點。」秦慕白說道,「如果你秉公執法將韋杜二人梟首治罪,得罪的就是長安韋杜兩家,韋貴妃,還有太子、杜荷等那些人。如果你法外開恩赦了他們,那自己就觸犯了律法,得罪的是大唐的律法。這個罪,可不是你吃得起的。」

    李恪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是說,依律判決?」

    「不全對。」秦慕白搖頭,「有些該殺的,你像趙沖這個魁首,以及附逆的大小骨幹與嘍囉,那必須一刀拿下乾脆利索的砍了,還襄州本地百姓一個公道和爽快,奠定你在襄州的恩威。但是杜成元與韋囂塵等身份敏感之人,你必須含糊其辭,可以褫奪他們的官爵,但是不能現在就判下嚴刑。他們不都是五品以上官員麼?按律,五品以上官員犯案,須交御史台會同大理寺,在刑部的參核之下進行審理。於是,你大可以將這兩個燙手的山竽,扔給長安那些人!誰要殺,誰要救,與你何干?」

    李恪驚喜的瞪大眼睛:「對啊!我怎麼不沒想到?這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我何不既判既不判?但是,這樣一來,可就有違父皇的一貫公正嚴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宗旨了。他老人家雖是不會有什麼明確的由頭來斥責處罰我,但難保不在心裡給我記上一本帳啊!他會覺得我避重就輕,懦弱無能心思奸滑又害怕得罪人。」

    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殿下,別怪我直言。被人認為懦弱一點,並非就是壞事。歷來,你不就是太過鋒芒畢露了麼?按你一慣的習慣,不管三七二十一,冷面寒霜秉公執法,將這一干人等都給砍了。是,這樣一來,是會落得一個清正嚴明精明能幹的名聲,可是因此而處處豎敵,真的是你想要的麼?用一個更圓滿的方法來解決,皇帝陛下同樣會覺得你精明能幹,同時,還會認為你機智圓滑善於處理各種複雜的關係。這一些,不正是皇帝陛下最為看重魏王的地方麼?」

    李恪眼睛一亮,神色中露出幾許激動。他明白秦慕白的話中之意,魏王是有些陰鷙與歹毒,但他的圓滑與世故,或許才是最為打動李世民的地方。因為,要選儲君,能力是重要,但性格也是一個重要的方面。一個剛烈能幹者,一個腹黑圓滑者,前者受人敬仰名聲在外,後者會被熟悉他為人者所鄙視與厭惡,但更具備成為上位者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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