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67章 李泰的用心
    酒會結束了。仕子文人們絡繹離去,不少人主動向秦慕白打招呼,或拱手施禮或寒暄客套。

    秦斌笑道:「三弟,這一場曲水流觴下來,你必定名噪長安。」

    「至於麼?」秦慕白問道。

    「當然至於。」秦斌說道,「長安,本來就是詩辭文章的風流之地,這裡聚集著全天下最出色的文人墨客。而魏王府上,則是一大批文人墨客的精萃。得到了他們的認可與贊同,也就等於得到了整個長安的、乃至整個大唐天下的文人仕子文人的贊同。想必你這首《將進酒》定會廣為流傳。從今日起,你也算是一名才子了。」

    「哈哈!」秦慕白大笑。他很想告訴二哥,自己這詩是剽竊來的。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萬一有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如何自圓其說?李白這樣的人物,千古只出一個。《將進酒》這樣的絕妙詩篇,那也不是哪個阿貓阿狗就能編出來的。

    兄弟倆且聊且走,已然出了魏王府。正要登車時,一名仕官模樣的男子匆忙走過來攔住車駕,上前拱手道:「敢問哪位是秦慕白秦公子?」

    「在下便是。閣下如何稱呼?」秦慕白下了車,回禮。

    男子拱手拜道:「秦公子恕罪。在下乃是魏王府記室參軍蔣亞卿,方才曲水流觴時記錄詩作的,便是在下。」

    「哦,蔣參軍有何見教?」

    「不敢。」蔣亞卿說道,「在下對秦公子的詩作,萬般敬仰。又奉魏王之命,要將公子的詩作《將進酒》銘刻成碑帖。因此還有些許小事請教,勞煩公子稍歇片刻。」

    「哦……那好吧。」秦慕白應承下來,讓秦斌先乘車回府,自己隨蔣亞卿進了王府。

    二人重回魏王府,府中的仕子文人們都已走了,顯得比較安靜。秦慕白心下想道,你一個小小的記室參軍憑什麼留我下來議事,估計吧,多半就是魏王李泰要請我回來敘話。外面人多嘴雜,因此你才找了托辭。

    走到後院一間辟靜的閣樓前,蔣亞卿停住腳拱手拜道:「請秦公子登樓。」

    「好。」秦慕白心領神會的微然一笑:沒錯。肯定是李泰找我。

    方才走上這精緻的小樓,樓上的房門就被推開了,傳出李泰標誌性的呵呵憨笑:「慕白兄來了,失禮失禮,小王唯恐人多眼雜讓慕白兄為難,因此出此下策,讓蔣亞卿請你前來。」

    「殿下思慮得有道理。」秦慕白笑著回禮,便走進了房中。心道:這個李泰,千般思慮萬種心思,思前想後心細如髮,事事考慮得周全,待人接物也是一團和氣對誰也是笑臉相迎。但怎麼偏卻讓我感覺他這個人……有點陰鷙?相比之下,我倒認為李恪耿直磊落一些,與我性情比較相投。

    「慕白兄請坐。」李泰請他坐下後,親自執壺為他斟茶,笑瞇瞇的道,「慕白兄一首《將進酒》,必定風靡大唐流芳百世。小王對你的才情,佩服得五體投地。」

    「且敢、且敢。」秦慕白笑道,「不過是一時性起的信口胡諂,殿下不要取笑。」

    「哈哈,信口胡諂也能有這般境界,想必慕白之才情已非常人可比。」李泰彷彿深諳「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的道理,口若懸河把秦慕白誇了個天花亂綴。

    秦慕白卻是難得開心起來。一來嘛,這詩作本來就是剽來的,人家越誇,他越有點心虛;二來嘛,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自己跟李泰的交情本來就是非常普通。人家之所以這麼主動套近乎,還不是因為自己是個「百騎使」?

    「慕白兄有如此才情,若不多作詩文真是世間一大遺憾哪!我輩人等自詡文章才華蓋世,加起來也不如慕白兄一時性起的才情迸發。」李泰說道,「因此,小王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慕白兄意下如何?」

    「殿下且說來聽聽?」秦慕白說道。

    「小王是想……請慕白兄屈就一番,進入小王的『文學館』裡來供奉,如何?」李泰說完,一臉憨笑滿懷期待的看著秦慕白。

    「這個……恐怕不妥吧?」秦慕白說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在下如今身為百騎使……怎麼好突然間改換門庭,皇帝陛下定然不悅。」

    「不不不,慕白兄會錯意了。」李泰忙道,「小王的文學館,不是衙門機構,不設官職也沒有俸祿。只是一批仕子文人自發的聚集,目的,也是為了編書修傳,作詩填辭。平日裡,大家都是各有本職;只待有了閒時,便像今日這樣小聚一回,切磋詩辭文章。」

    秦慕白心頭一窘:說得簡單哪!那些仕子文人聚集在你的文學館,是沒有法定的俸祿與官職,但實際上都是你的門客,大部份人沒有正式的職業都是你出錢在養著。我要是答應了你,以後可不就是你魏王麾下的一員?好個李泰,你這是想做出一個『既定事實』的樣子拖我下水嘛!

    「殿下請恕罪,在下有十分不得已的苦衷,恐怕一時無法答應殿下。」秦慕白拱手致歉。

    「其實慕白兄不必顧慮太多。有許多朝臣大員,都在小王的文學館裡聚集呢!比如侍御史、尚書右丞劉洎,御史大夫韋挺,工部尚書杜楚客,等等。」李泰不死心,忙道,「不知慕白兄還有何顧慮,何不說出來聽聽?」

    秦慕白苦笑,欲言又止道:「殿下有所不知。家父……」

    「哦,令尊翼國公有何訓誡?」李泰問道。

    秦慕白搖了搖頭,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說道:「家父乃是軍伍出身,平日裡最看不慣我舞詩弄文、彈曲賞樂,幹這些附庸風雅的事情,說我身為將門子弟卻不務正業,屢屢責罵。其實在下並不想做什麼將軍,只想三五詩友聚於山泉林澗輕鬆自如的吟風弄月。無奈,迫於父親的壓力只好去參選了百騎使。咳……如今,在下非但是不敢舞詩弄文,連琵琶也不敢彈了,詩辭書籍也不敢讀了。只能每天捧著兵書戰策,與一身臭汗的軍校武夫們舞槍弄棒了。」

    「哦?呵呵,原來是這樣。」李泰面露遺憾之後,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瞼點了點頭,「理解,理解。令尊秦公英雄一世,希望自己的兒子子承父業也是自然的事情。小王也久聞,你的二哥秦斌雖是供的文職,本身卻也練得一身好武藝,若要上陣當個將軍卻也不難。由此說來,秦家的確是軍武世家門風甚嚴哪!」

    秦慕白苦笑:「多謝殿下體諒。在下自幼便被家父扔進軍中仍由自生自滅,已有好多年了。二哥是嫡子,在下是庶子……在家中很沒有地位的。家父說一,在下且敢說二?再者,家父身體不好,在下也實不敢忤逆了他惹他生氣。因此,魏王的一番好意,在下只能暫時心領了。若讓家父知道我加入殿下的文學館,整日與詩文為伍,定當勃然大怒氣得吐血。因此……」

    「好吧,君子不強人所難。」李泰呵呵的憨笑道,「既然慕白兄有如此的隱衷,小王也就不強求了。只不過,慕白兄若有閒時便請來小王府上稍坐,與小王把酒吟風開懷暢飲,當為人生一大妙事啊!」

    「殿下盛情,在下卻之不恭。」秦慕白拱手道,「只是在下每日在宮中當職,鮮有閒暇。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殿下千萬海涵。」

    「哈哈,慕白兄在宮中當職,小王也是每日在宮中侍駕,今後要見面敘談倒是容易。」李泰笑道,「再者,慕白兄常在宮中少能外出,若在宮外有什麼事情要料理自己卻又無暇分身,大可以向小王來說。小王雖然不才,在長安這地方朋友卻是不少,相信有能夠幫到慕白兄的地方。」

    「殿下拳拳厚意,在下只能萬般感激了。」秦慕白拜謝,心道:李泰這是在暗示武媚娘那邊的事情吧?照他這話一分析他能夠「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愛屋及烏的讓天下第一酒財源滾滾人氣無人可及,也能在一瞬間毀滅了天下第一酒……也就是說,我秦某人要想圖個平安寶貴,以後還非得乖乖聽你話了?

    這死胖子,用文學館的借口拉攏不行,現在又想利用武媚娘來要挾控制我!果然陰鷙!

    這招對付其他人可能管用,我秦某人……素來最討厭這樣的手段!

    閒聊一陣後,李泰也沒有多留,秦慕白告辭回家。

    回到家院中,老遠就看到秦叔寶坐在正堂上,於是上前拜見。

    「李泰留你作甚?」秦叔寶開門見山道。

    秦慕白沒有隱瞞,將事情如實相告。

    「如此甚好。」秦叔寶撫著灰須,也沒有多言,一對老眼瞇了瞇,說道,「李泰,貌似忠厚,實則陰鷙。現有太子在上,他身為皇弟不守臣格一心覬覦東宮,處心積慮處處謀劃,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行事,早晚必有禍端。」

    「孩兒也是這麼想的。」秦慕白輕吁了一口氣,說道,「魏王必是多事之主。將來無論他是成是敗,跟著他終歸難脫麻煩。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三郎謹記六個字:不得罪,不巴結。」秦叔寶一言以蔽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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