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新韻 第40章 激情——雲江愛潮接汶川 (27)
    他今年才31歲,經歷卻頗為豐富。中專畢業分到過鐵飯碗,卻又毅然放棄,在基層單位與北京學術部門來回穿梭,磨礪了意志,激發了理想,考入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讀博士後,又兼做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特約研究員,他研讀過公共管理、科技政策、經濟、農業、金融及國有資產管理等等,又探究過文史哲、政治學、社會學,包括讓國人焦慮的三農問題。他交友多且獵涉廣,兼收並蓄卻又有自己的主見。別看他平日一副近視眼鏡,笑瞇瞇的一張純純的娃娃臉,乍一見像個恬淡純靜的大學畢業生,實際上是個以投資銀行思維推動公共部門資源重組的金融專家,是一位見多識廣、胸藏丘壑、懷掩十萬雄兵的帥才。派他到瑞安「當官」,是屬於掛職鍛煉一類。這些年派來瑞安掛職副書記、副市長的少數數也有一、二十個,真的就沒有一個趕得上年輕的博士後陳林,如此如魚得水,如此風風火火:一曲農協合作之歌,唱到杭州、北京,唱響溫州市政府、浙江省委,唱來全省的現場會。

    那是2004年秋天,浙江省委要提升領導幹部層次,決心去北京引進一批博士後到地方掛職培養。陳林健談,組織部面試頗為投機,好幾個地市都給他拋出繡球。他卻說自己在部門、院校工作多年,還是地方工作更具挑戰性,更有吸引力,尤其是民營化最高的溫州。天遂人願,組織上出於對博士後選擇的尊重,2005年3月正式任命他為瑞安市副市長。

    一到任,瑞安市委就給他壓重擔。錢建民書記再三叮囑他大膽放手,讓他分管金融、流通、科技、國有資產管理、經濟體制改革,外經貿,國內經濟技術協作等。陳林所學的「雜家」學識和過去的經驗儲備,幫了他順利地實現了角色轉變。幾位老練的銀行行長如王連國,如銀監辦主任李傳興等就曾驚奇:「年輕輕娃娃臉的陳副市長,看不出滿腹經綸,是一位干將!」

    2005年冬,市委又壓他分管一部分招商引資,任務又急又重。不勝酒力的他每天接待一撥又一撥來瑞考察招商或投資的中外人士。東陪西談的,他恨自己分身無術。表面風光的副市長,在觥籌交錯中始終保持著一片清醒的意念:必須在有限易逝的掛職期內,幹出個樣子來,特別要為占80%多的瑞安農民辦成一、二件實事來!

    他研究過發端於19世紀的歐洲農業合作史,他參觀考察過日、韓尤其是台灣那種高度組織化的農村各類合作協會。像新西蘭,地廣人稀,分散全國各地的你幾十公頃他上千公頃的數以萬計的牧場主們,就是人人入會,依靠各類協會提供的各種有效服務來改良農畜產品種,掌握科技信息,緊跟國際市場,使得高度分散的畜牧養殖業組織為高效統一對外的國家支柱產業,使得新西蘭一躍成為當今世界最先進、最發達的畜牧業國家!我國星羅棋布的分散農業,應該向他們學習!農村合作,是實現現代化農業的大勢所趨。

    結合國情,陳林始終堅信:中國,農民問題最大。讀不懂農民,自己搞經濟的,實際就沒有讀懂中國。事實也正是如此。國務院和中央黨校組織多次的民意調查,「三農問題」和「貧富差距」、社會保障等已成為全國關注的焦點。陳林又認為,家庭聯產承包基本解決了吃飽飯問題,現在是發展問題最大。不解決溫飽後的億萬農民的發展問題,不提供更廣闊的活動空間,一味鼓勵農民拋妻別子進城打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特別是描繪現代化新農村的宏偉藍圖,終將成鏡中月,水中花!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天時助人。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連續加大了對三農的支持力度,成功推開了農村稅費改革,減輕農民負擔,堅持實施了「多予、少取、放活」的惠農方針。中央號召的新農村建設,強調了總結、推廣農民專業合作社。省委、省政府於年初召開全省農村工作會議,省委書記習近平明確提出「積極探索建立農民專業合作、供銷合作、信用合作『三位一體』的農村新型合作體系,努力服務於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為探索破解「三農」難題指明了方向!

    瑞安地利也不賴。飛雲江兩岸作為溫州模式的主要發祥地,多年來一直名列全國百強縣(市),是中國大陸經濟市場化和民營化程度最高、人們生活最富足的區域之一。其工業和財政可以擠出一些「奶水」反哺農業。歷史上素稱這塊魚米之鄉為「東南小鄒魯」,又緣於南宋永嘉學派在此發祥。其人文薈萃,積代相傳,發揚光大了永嘉學派「事功」的主張,提倡「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應通商惠工」,不尚空談義理心性。相對於中華傳統文化,這堪稱別具一格,成為瑞安人務實創新的寶貴精神資源。加之瑞安一批幹部很具創意,城鄉民間蘊藏的資源與活力又非尋常可比。它彷彿是一座廣袤的富礦,又好像是壘積已久的巨大木料場。如有那麼十幾位、百十位膽識兼具的領航者或者擎旗手敢於開挖或點燃,此地肯定會開發出流光溢彩的金銀銅鋁,燃燒起映紅天邊的熊熊大火!

    陳林下鄉調研時又發現,廣大農民,正急盼著政府的幫扶,急盼著現代科技的引領,急盼著發展空間的拓寬。他們著急呀,開放以來,政府的注意力大多投向市區。羅陽舊城、安陽新區是愈來愈漂亮了,繁華了;廣大農村,尤其是山區,人遷地荒,成了野豬出沒的鳥獸樂園。沿襲56年的城鄉二元體制,仍然是束縛農民手腳的枷鎖。吃皇糧的公務員「旱澇保收」,辦企業贏利的有些老闆香車美女。即便是一般經商開店的主兒們,不少人也是燈紅酒綠,吃香的,喝辣的。唯獨面向黃土背朝天終日辛勞的農民,老沒啥好果子吃。生產缺資金,家中沒啥值錢的抵押,親友擔保怕惹麻煩,使銀行不敢貸。此謂貸款難;稻穀、西瓜、花菜好容易盼來大豐收,先是一批販子串通壓級壓價,接著連二、三個颱風幾周暴雨,西瓜跌得慘,稻穀好多爛在田里。莊戶人原先的喜悅蕩然無存。鄉頭村尾多處是女人、老人的哭泣聲。此謂賣糧難;谷賤傷農,農民的子女不願下地,只好進城打工去。

    進城也不容易,有的只有初中、小學的文化程度,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又缺一技之長,充其量當個幾百元一月的苦力。有農民傾家蕩產拼老命總算把孩子培養到大學畢業,又遇上「不包分配,雙向選擇」。偏偏農民孩子內向老實,不善交際,東碰釘,西撞壁,氣得差一點跳樓。一些農家子弟好容易熬到畢業,有的至今在鄉下養病,由瘦骨伶仃的老爹用瓜菜餵著。而進城打工的,民辦企業安全保障差,斷指殘臂落下殘疾的也不少。此謂就業難;那馬嶼、曹村、大南、豐和一帶,青壯年全跑了,鄉間只剩下老弱及婦女。筆者在陶山一帶調查五個村,沒有發現50歲以下的農民。好容易找到一個年輕些的。一問,52歲!什麼原因呢?一是日曬雨淋,干農業辛苦;二是一年到頭刨不到幾塊錢,年景不好還要賠本;三是社會地位低,人家瞧不起泥腿子,甚至娶不到媳婦,多得打光棍。沒錢沒地位的,哪個姑娘願跟你一輩吃苦?此謂娶親難。其他如信息閉塞,盲目種植,如看病艱難,因病返貧等,凡此種種,就像一把把火,燒熱了氣血方剛的陳林胸膛。

    正巧,10月間,梅嶼鄉發生二、三百受災男女農民圍困鄉政府索賠事件。鄉長曾愛慧等幹部被困三天三夜開不成會,吃不了飯,回不了寢室。面對著憤怒喊叫或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分頭勸導的鄉幹部們嗓音全嘶啞了。一部分農民還跑到瑞安市政府論理或索賠。陳林弄明白了前因後果,心裡更不是滋味。

    事件的起因是這樣的:梅嶼鄉幾年前在底山甲村支書黃則強的帶領下,用新科技種植番茄,越種越多,越種越有效益,2001年達到3000多畝。當年黃則強在農業局、鄉政府支持下,第一個成立番茄生產合作社,大規模推廣大棚番茄,引進優良品種,並組織銷售至溫州、上海。許多社員因此致富。榜樣具有號召力。「種番茄,能致富,合作社是小康路。」滾雪球似的番茄戶遍及全鄉,各村也都成立了合作社。底山甲村的帶頭社並被推擁成梅嶼鄉蔬菜中心合作社,黃則強被一致推舉為理事長。

    鄉政府一片好心,計劃在2005年幫助社員們更上一層樓,協同市農辦、供銷聯社、科技局,號召種植戶更新鋼管大棚,淘汰原先的903號品種,採用從以色列引進的189號更優良的新種。儘管原先的903號種子每斤低至20來元,而進口新品種高到700來元,由於農業部門每斤補貼400元,聽說產量、品質又是絕對的好,農民們都樂意採納。其中外山甲村勁頭最足。有的家庭靠借、靠貸甚至高利息借錢,把一些稻田都改種蕃茄。他們希望借此一搏,能趕上令他們眼紅的底山甲村!

    天,常不遂人願。新種9月中旬下播,連連碰上兩個強颱風,雨水連綿。種苗發育不良,出苗率低。發芽後也是病懨懨莖軟葉瘦。科技人員說過,以色列地多沙漠,乾燥得很。這種番茄喜干怕潮。不注意防潮,苗會病害,後爛根枯死。價格貴,發苗率低,種植戶揪心了。

    真是船漏偏逢連夜雨。10月3日,18號颱風「泰利」又橫掃閩北浙南,兩天大雨傾盆。好容易移栽成活的番茄園大多給淹了。平日流向荊谷鄉的梅河水,越漲越高,紋絲不退。從河邊勘察災情的外山甲村長一夥忙忙跑到鄉政府,要求鄉領導火速通知荊谷鄉,趕快開掉荊梅水閘排澇。「拖延時間,梅嶼的番茄就泡湯了!」當時值班的鄉黨委吳余副書記在電話裡大吼起來。

    荊谷鄉政府領導也是心急如焚。俗話,救災如救火,拖延不得。一位副鄉長帶人冒雨趕到荊梅閘,一看傻了眼:老高的河水已漫過堤外,而開閘的電動機組及附屬輸電設備近幾天被歹徒們偷走了。他們三個人丟開雨傘,試圖用六隻手轉動提閘旋盤。誰知十幾噸重的電動大閘重如泰山,根本不理你!

    聽到消息,已是天黑。吳余副書記於心不甘,帶領村幹部連夜趕到陡門。十幾個人冒雨一齊動手,身上也不知是雨是汗,勁都使盡了,水閘仍然絲毫不動。情急之中,吳余用力過度,摔倒在地。踉蹌中把一條西褲撕成兩半!

    梅嶼地勢低,大雨如注,河水外溢。才三、四天,新品種葉黃了,苗萎了。借錢擴種期待今年大豐收的男男女女都瞢了,流淚了……

    張林松家添大棚、買新苗,是女兒才訂婚的女婿親家給填的二萬元資本。如果今年收成泡了湯,二萬元還不成親家,怕只怕城裡的未婚女婿不樂意娶他這位勤勞賢惠但顯得老實粗壯的農家女呢。一家人能不急!

    翠釵嬸哭得最傷心。男人前年挑籮筐賣番茄,鬼使神差地碰上車禍,雙腿骨粉碎。為養病,家裡連黑白電視機也賣了。男人至今僅僅能挪下床,靠雙拐晃悠悠慢慢拄到大門看幾眼。門外是邁不出了。全家的重擔落在翠釵肩上。兒子25歲了,僅小學畢業,不樂意下地,說不成媳婦,牢騷滿腹。大女兒嫁到馬嶼鎮,夫婿是小商販,上有老、下有小,只能顧上自己一家。留下小女兒讀初三,還想讀高中。翠釵氣得罵小女兒出氣:「你瞎了眼呀,人家大學畢業也找不到工作。隔村王林本科畢業,才輪到馬嶼馬巖村當個村長助理,一個月幾百塊小錢。你還想讀高中,頂個屁用?你爸病著,棚裡整枝打頂、結架摘果,你不幫忙,有錢雇工呀!今年多種的兩畝本錢,是一分多利息面子借的。二萬元,一個月二百多元息,四個月一千了。番茄種不好,你讀書?哼,年底看不把你賣了抵債!」

    「唔、唔……」氣得白了臉的十四歲女兒扔掉書包,趴倒床上大哭……

    番茄,是梅嶼人的命根子。命根子淹沒了,油焦火燎的,外山甲、梅底、底山甲、黃坑,誰不氣?誰不哭?誰不查問?誰不罵娘?

    聽說開閘的電機被偷了,大家慘遭災害,農民們罵娘了:「時下社會只講銅鈿,不講道德了。那個天殺的,敢偷走那麼大的電動機?肯定是一夥不要命的歹徒!賊贓能賣幾個錢?全村、全鄉的番茄淹了,多慘喲!」他們想,水閘是鄉政府管的,你荊谷鄉沒管好,吃皇糧的失職,你們鄉里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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