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咼還是追上幾步,說:「寧姐,我存了一筆錢,準備去美容院。」
「你夠美了。」
「可我胸脯不豐滿。」
這時,寧紅想起小咼跟自己曾經說過這件事,這當然值得預祝一下。但寧紅只是對小咼說:「我要上洗手間。」
寧紅從洗手間出來後,左右環顧一下,推門側身閃入樓梯口,掏出手機打通衣拉客服裝店的電話。
電話剛接通,阿勤搶先開口說:「寧姐,我正想打電話給您哪。這個週末我去出貨,我一定保證給您帶兩件新款瑪麗服裝過來。」
寧紅說:「算了,不用帶了。」
「這次出了貨,要相隔二十幾天我才可能再去廣州。」
「以後也不用帶這種什麼瑪麗牌子了。我說阿勤,你給我瞭解一下香港和深圳那邊現在正流行什麼品牌衣服,當然我們青雲市還沒出現過的品牌更好。」
「你想換品牌?」
「從明天開始,不,從今天下午開始,我完全放棄這瑪麗。」
「怎麼一回事?」
「你明天給我出發。對,順便把一個信息告訴你,東街大市場有偷貨銷贓的攤子。嗯,也有瑪麗品牌。這會影響你的生意。明白嗎?我是幫你。『3·15』熱線電話接到舉報,一定會去查處。當然不是因為偷貨市場有什麼瑪麗,我就突然更換品牌。這偷貨攤我早知道。你阿勤也該聽說吧。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嗯,言歸正傳,你明天去深圳和廣州,能過香港一趟更好,跟上次一樣,那些費用我給你實報實銷。」
阿勤趕緊謝過幾聲。
快要回到會議室門口時,寧紅看到妹妹寧紫從電梯間走出來。寧紫也看見了姐姐,便朝她走過來。寧紅瞅瞅妹妹,問:「怎麼臉色這麼不好看?」
寧紫撅撅嘴巴,說:「我來找姐夫!」
「什麼事?」
「算賬!」
寧紅問:「找姐夫算什麼賬?你每次買衣服,還有化妝品,包括你上個禮拜包歌廳玩兒什麼派對,通通都是你姐夫埋單的。玩兒派對也別再讓你姐夫出場,他出場就別讓白善出場。你總是說我這個姐姐愛吃醋。但這不是吃醋那麼簡單的事。你別害了姐夫。」
「姐,是姐夫害我!」
寧紅頓時嗔怪道:「白日說夢話。姐夫怎麼會害你?」
「我不說。」
「你說說,你說說看,姐夫他怎麼害你的?難道那天派對時,他把你當成白善?還是那天真的把白善也叫去了,讓你姐夫跟白善的動作傷害你的眼睛嗎?哎喲,你說話呀!我正想找機會罵你幾句,別什麼事都不懂。你說,姐夫把你當成白善,還是他當著你的面跟那白妖精過於親密?」
「都不是。」寧紫撅起嘴巴。
「那又是什麼?姐還要進去聽會,你趕快說——」
寧紫哽咽地說:「姐,姐夫把侯子抽到什麼煤礦整治工作組去了,要到西山去參加整治,一去就是一年。」
「有這事?」寧紅十分意外。
寧紫點點頭:「侯子在電話裡跟我說的。我打電話問了張偉業局長,他說是這麼一回事,昨天晚上定下來的。姐,你知道侯子這傢伙對我猶豫不決,姐夫突然把他抽去搞什麼整治,這不是把侯子往沈護士懷裡推?沈護士老家就是西山。你說,姐夫是整治礦山還是幫沈護士來整治我?一年才見上幾面,侯子的心能不全變掉嗎?」
寧紅皺皺眉頭:「這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姐夫昨晚沒回來嗎?」寧紫有點不相信姐姐的話。
「回來了。都過十二點,我早睡了。今天早上我還沒睜眼,他又匆匆忙忙跑去陪誰誰誰去了。」
寧紅知道寧紫此時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她也知道寧紫對侯子很癡情,但這事又好像一廂情願。寧紅對侯子的印象當然不錯,有事業心,才氣也不錯,是一個腦子聰明、手腳規矩的男孩子。可寧紅就是鬧不明白,侯子似乎對她妹妹沒多少興趣,難道自己的妹妹還不算有身份的女孩子?寧紅有一次拐彎抹角勸寧紫放棄這種願望。寧紫卻說,非侯子不嫁,如果侯子要娶沈護士做老婆,她就剃髮當尼姑去。寧紅知道妹妹的個性,過後沒再跟妹妹討論個人的終身大事。她只是歎息:「妹妹你能把天下男人都當椅子坐了,唯獨侯子這個男人讓你甘當一張小凳子。」眼前又看到寧紫這個樣子,寧紅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寧紅說:「寧紫,我陪你找姐夫。」
寧紫點點頭。
但小咼告訴她倆,史不得沒在辦公室,陪同省安監局一位副局長下到企業調研去了。
寧紅跟寧紫說:「我們倆晚上一起再找你姐夫說,讓他把侯子留下來。就是一句話嘛。」
寧紫嘀咕著:「還要等到晚上?」
下午,寧紅接到小咼的電話,得知史不得送走省安監局副局長後已經回到辦公室,便馬上叫上一輛車把自己送到市政府辦公大樓。到了史不得辦公室門口,她敲了一下門,沒等史不得叫上一聲請進,便推門進去。
史不得把頭一抬,笑道:「兩姊妹一樣的風風火火!」
寧紅坐到椅子上,把二郎腿一蹺,問:「寧紫來找過你?」
「已經找過。她呀!我也算服了你這個妹妹。你說她跑到哪裡去找我呢?她開車跑到東波礦去了,把我從會場裡叫出來,弄得省廳領導神秘兮兮地看著我。過後,還小聲跟我說,沒想到挖礦的地方還有這麼漂亮的仙女妹妹。」
「又是一個色鬼!」寧紅沒點好心情,輕喘兩口氣,又問,「你怎麼搞的,把侯子派下去搞什麼煤礦整治?明明知道寧紫的心事,你這不是要扯斷人家緣分?」
「我跟寧紫解釋過了。這回事,昨晚市長親自召集相關部門開會,討論研究如何落實上級關於整治煤礦山開採秩序的督辦令精神。市長壓力也夠大,省長親自簽了一份督辦令,我們青雲一些亂采亂挖現象也太嚴重,北京都掛了號。市長會上提出,要從市裡抽派一批幹部下去參加整治,還問參會的幹部敢不敢、願不願帶這個頭。結果坐最後一排做記錄的侯子第一個站了起來。他問市長,像我們這樣的普通幹部有沒有資格報名下去?市長看到自己的號召當場得到響應,他心裡能不高興嗎?市長馬上說,有資格,怎麼會沒資格?為青雲社會經濟發展作貢獻,誰都阻擋不了。市長當場拍板讓侯子參加整治工作,還作出指示,組織部門要把侯子作為年輕幹部敢於到基層接受考驗的典型來培養,宣傳部門也應該好好宣傳這種典型。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侯子會有這種舉動。」
寧紅咂了一下嘴:「原來是這回事。有挽回餘地嗎?」
「電視台都來採訪了,又是市長欽定的,我怎麼好再去說?再說,侯子去基層鍛煉鍛煉也好,他書生氣太重。」
「這能行嗎?寧紫跟侯子的事真要讓他們等到下輩子?哼,我看你怎麼跟寧紫交差。」
「我馬上讓院長把那個沈護士開除掉!」
「你別糊塗!沒事找事,到時候社會上的說法會把你淹死!記住,這事決不能扯到小沈身上去,你答應過的事還得給人家辦好。」
史不得翻翻眼皮,很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
晚上,寧紫沒有回來吃飯。
寧紅打妹妹的手機,雖然對方的手機一直開通著,但就是沒有接聽。寧紅連續發給她五條信息,也沒見對方回復半個字。
寧紅知道,寧紫心情一定很壞。
當然,寧紅也猜得到妹妹會跑到什麼地方去。晚上九點多鐘,寧紅開車來到解放路,在阿爾薩斯酒吧,果然發現寧紫正一個人喝著悶酒。
寧紅說:「姐來陪你喝一杯。」
「謝謝姐。」寧紫早有幾分醉意,但神志還算清醒。
「怎麼今天改喝白葡萄酒?」
「喝什麼紅葡萄酒的心情,我沒有了。」
「這白葡萄酒也是阿爾薩斯產的?」
「阿爾薩斯只產一種紅酒,叫PinotNlir,我們中國人叫它什麼黑皮諾。紅酒就這一種。阿爾薩斯還有五花八門的白葡萄酒,什麼Riesling,什麼Sylvaner,還有灰皮諾、蜜思嘉,五花八門的。今天,我請姐姐喝格烏茲塔明那。法國阿爾薩斯,應該很美,美麗,那麼個地方,我想去看看,原來有個想法,讓一個我愛的男人把我帶到阿爾薩斯,看看隆河谷地,看看勃艮第,再看看波爾多,Bordeaux,那些地方,一定很美。阿爾薩斯就在法國東北邊界,高緯度讓人感受到陰冷的大陸型氣候。侯子也是這種氣候,陰冷,又是高緯度的傢伙。那個地方不太適合葡萄生長。但偏偏孚日山脈抵擋住濕冷的西北風,保留下來更多更多陽光燦爛的日子,讓萊茵河東岸成為一個最好的白葡萄酒產區。我的身邊,要是也有一座孚日山脈,我的日子將會天天陽光燦爛。來,我姐,乾杯!格烏茲塔明那酒,香味很濃厚,果香,優雅,飽和,就是這種口感,跟德國鬼子的酒相比,它酒精高一些,甜度又低一點……」
寧紅默默聽著寧紫說話。
她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該說話。
56
艾吉吉接到解茹的電話,多少有些意外。聽到解茹問自己在忙什麼,艾吉吉就說:「看書。聖嚴法師寫的《佛學入門》。」解茹便告訴她:「馬常務想見你一下,如果有時間,下午來馬常務辦公室一趟。」艾吉吉掛掉電話後,自己跟自己嘀咕一聲,怎麼會沒時間?我艾吉吉天天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下午,馬多克看到艾吉吉走進來時,第一句話就是:「想不到你艾吉吉也喜歡看台灣第一高僧聖嚴法師的書。聖嚴法師的德行讓人敬佩,張國立、李連傑、林青霞,還有唱歌的羅大佑和漫畫家朱德庸都是聖嚴法師的弟子。《佛學入門》寫得不錯,聖嚴法師從釋迦牟尼佛的一生,闡釋佛教的出現和基本思想,書中有些基本教義,還有平常百姓怎樣在生活中運用的修行方法。確實,這本書值得我們看看。」
艾吉吉不由驚詫著:「您也看佛教書籍?」
「我就不能看嗎?」
「您仕途上一帆風順、步步高陞,已經當上大領導,怎麼也會去精通佛學,我想不明白。」
馬多克笑了笑,說:「佛學又不全是宗教化的東西,它屬於一種生活的態度與方式,看看這類書,可以幫助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面拓寬一些視野。聖嚴法師那些心語,人家都稱它像一盞智慧明燈,一汪清心甘泉,點點滴滴都能滋潤人的心靈。這話不是我講的,它是你最崇拜的大明星張國立傾吐的體會。」
艾吉吉問:「您怎麼知道我是張國立的粉絲呢?」
「你都那麼瞭解我,我就不能去瞭解你一點點?你有你的路子,我有我的道道呀。」
「那當然。官有十條路,九條人不知。」
馬多克哈哈笑道:「都捧起了聖嚴法師的書,說話怎麼還這樣刻薄呢?看完《佛學入門》後,建議再看看聖嚴法師寫的《正信的佛教》,還有《學佛群疑》。這三本書統稱叫『學佛三書』。當然,這大師再怎麼偉大,也只能為你指指心靈的路徑,修行最終還得靠自己的力量。」
艾吉吉點點頭。
接著,馬多克起身幫艾吉吉倒來一杯水。
艾吉吉接過杯子,道了一聲謝,又問:「馬常務,您今天找我來探討佛教文化嗎?」
馬多克說:「得知你對佛學有些興趣,可能由此會減輕我幾分壓力。」
「我看這書,還能跟您減壓有關?」
「看過這類書,也許會讓你改變某些想法,這當然會讓我的工作好做一點。吉吉同志,你一直沒給我說過自己為什麼會受到過於嚴厲的處分。我想知道它的原因。叫背景也行。」
「我不想說。」
「但有些事我已經知道幾分。」
「誰還在您耳朵邊提到我?」
「沒有。我只是喜歡分析。我一個人的分析,一種猜想結果。僅僅屬於猜想吧。對人的分析,可不是做數學題那樣簡單。」
「馬常務怎麼分析的?」艾吉吉饒有興趣地問道。
馬多克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艾吉吉,說:「這是你的照片吧。」
艾吉吉看了一眼,說:「當團委書記時照的。那年初,我應邀參加衛視舉辦的『玫瑰派對』節目,拍些照片做資料,有十幾張吧。當年,『玫瑰派對』那節目火爆得很。」
「我看過,一對對未婚俊男靚女通過互動,把自己的擇偶標準和才華展現出來。你艾吉吉也上過這節目,名人哪。」
艾吉吉似乎對這段往事還彌留有一種甜蜜感,臉上的笑容頓時自然多了。她說:「節目播放後,青雲市好幾家公司找上門來請我做廣告。但我是幹部,這錢不敢收。後來做過一個半公益性的,酬金也不算少,這筆錢我給了農村一所小學。鄉里的黨委書記建議把小學命名為『吉吉希望小學』,還嚇了我一跳。」
馬多克笑道:「要千古流芳哪。」
艾吉吉卻馬上沮喪地說:「一點芳香也沒有,倒要遺臭萬年。」
「這樣悲觀?」
「我倒想先問一問,您從這張照片中得到一種什麼判斷呢?哦,我應該意識到了,您的分析結果可能是正確的。但我還是想聽聽您的分析。」
「也沒有什麼。就是因為這照片上的你很漂亮。」
「照片遠沒有我本人漂亮。我是說當時的樣子。我媽媽一直說,沒哪一張照片照得比我家女兒好看。」
「看來我分析得還正確。」
「我想聽聽。」
「真的?」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