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史不得好像非常認真想了想,才如夢初醒笑起來,「喲,真是我的生日!還是夫人心裡有一本賬。謝謝我的好夫人!」
史不得把嘴巴湊過去。寧紅擋了一下,說:「我給你帶回了一份禮物。」
「快給我!不會又是一塊手錶——」
「你學雅點好吧。我特意請省城一位名畫家繪了一幅畫。」寧紅邊說邊從一隻細長匣子裡把畫取了出來。史不得小心翼翼把畫打開,只是一看便有點傻眼,說:「一幅漫畫?夫人,這漫畫應該沒多大收藏價值。」
「可它有一種預示,它證明你這人生前程很有價值。」
史不得朝左歪歪頭,朝右歪歪頭,看了半天,還是很不理解地說:「一匹馬走進電梯。馬乘電梯?讓人有點想發笑外,我看不出這幅畫有什麼名堂。我看畫得也不是很幽默。」
「誰讓你看幽默?你看看,馬從第一層走進電梯的,上面有數字,一樓、二樓、三樓,後面就是省略號,也就是說這幢大廈很高很高,無法確定它有多高。這幅畫的題目叫《馬上電梯》。馬登上電梯後又會發生什麼?當然坐進電梯就是高昇。明白了吧,啊?」
「馬上電梯。馬上就高昇?」
「上樓當然就是高昇,一層一層地上樓,就是一步一步,步步高陞。又是一匹馬,當然就是說你馬上要高昇。這幅畫還沒畫好嗎?不過,名畫家把這幅畫完成了,也沒想明白我花那麼多錢就買這麼一幅漫畫的用意。畫家手好使,腦子不見得好用。他們眼前五顏六色,可腦子空白、茫然。都說藝術家是瘋子,鬧不明白事理又想鬧個明白才發瘋嘛。」
史不得大喜:「原來是這麼一幅好畫!好,我等下敬你三杯酒。夫人這般用心良苦,我今天中午一定喝他個八分醉,再開間房陪夫人歇一個下午。夫人我可想你,有好幾天沒交家庭作業了。」
寧紅說:「我不喜歡開房陪你做這些事。好像有點彆扭。」
08
「衣拉客」時裝店坐落在東方步行街。店主叫阿勤,一個一米六幾、鼻子高挺的女孩。她剛把茶几收拾好,就看到寧紅挎著一個紫色小包走了進來。她連忙笑瞇瞇迎上前去,熱情地:「寧姐姐上午好!我剛剛才開門,財神就降臨了,看來今天生意會挺不錯。」
「你別開衣店了,這房子乾脆做金庫堆票子吧。」
倆人哈哈笑了幾聲。
寧紅首先掃視一圈,才慢慢走到左邊的衣架前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昨天發來兩個信息,說新到什麼好看的夏裝。這幾件都不太適合我哦,太年輕了。」
「寧姐姐本來就年輕。還記得吧,上次有個顧客問寧姐姐,這店子是不是你姐姐開的啊。您看,人家把我當成您姐姐了。」阿勤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又把寧紅扶到大紅色真皮沙發上,接著端來一杯開水,才往下說,「剛進的好看衣服我還沒擺出來,讓您試過後再說。姐姐先喝杯開水,我上樓去把幾款服裝拿下來,再讓您好好挑一挑。」
寧紅端起杯子,稍稍抿了一口,又把杯子輕輕放到一旁。她看到茶几上有一本《瑞麗》時尚雜誌,便拿起翻了起來。過了幾分鐘,阿勤從樓梯走下來。寧紅抬頭,立即覺得眼前一亮。她接過第一件衣服就說:「這件不錯,挺好看!」
「我知道您一定會喜歡這件的。紅黑格子呢背心式洋裝。你看看,時尚女人味很足,顏色又明快,面料也好舒適。」
「我穿穿看。」
寧紅一從試衣間走出來,阿勤便鼓起掌來,好像身上哪個G點突然被重重觸及到一樣地叫道:「太美了!太美了!寧姐姐,您穿上這衣服,真能凸顯您優雅的氣質。我的姑奶奶,原來優雅的女人宛若芝蘭,不是香氣撲鼻,而是裊裊飄來,一絲一縷幽香怡然。優生於內而雅形於外,優雅在寧姐姐體內也在您體形上。」
「我說阿勤,是不是跟一個泡在墨水裡的男孩談戀愛呢?」寧紅問道。
阿勤奇怪地:「寧姐姐,誰說我會喜歡上那種男孩?」
「那你偷偷舔了哪個文人的口水,說話也像背詩一樣?」
阿勤才明白寧紅故意戲弄自己,撲哧笑道:「這是事實,這衣服穿在您身上太絕配了!您穿著它到巴黎亮相,恐怕一堆名模,包括布隆迪卡瑪塔莉公主也不敢再登上T型舞台。」
「卡瑪塔莉?你別騙人,人家早幾年就回到布隆迪去了,哪還在巴黎當什麼名模?現在,歐洲最搶眼的是一個巴西超模,安娜·貝琪茲·巴羅斯,人家都誇她有一雙深邃優美的眼睛,還有高挑骨感的身材,我看過她給英國佬做的服飾品牌廣告,她真美,身材驕人,這沒的說。但她身上更迷人的東西是什麼?她有一種迷離氣質。太美了!」寧紅露出笑臉又說,「這件衣服不錯。我突然發現自己年輕了幾歲。地道的巴黎時裝就是魔衣。」
阿勤糾正她的話:「不不不。不是衣服有魔力。我相信一句話,世上沒有魔鬼衣服,只有魔鬼身材。您呢,天生一個衣架子,什麼衣服往您身上一套,嘖,就氣死天下一大半女人!」
「好,這件我要了!」寧紅又在試衣鏡前擺出幾個動作,再問,「還有什麼款式?」
阿勤將一款套裝捧到寧紅手上。這套服裝包括一件白色兔毛小背心,一件藍色女包裙,另外還配了一個白色小手包和一雙黃色短靴。寧紅說:「喲,要我全副武裝呀!這種包我早有一個,也是白色,款式有點點不同而已。」
「寧姐姐老照顧生意,不要這個包就不要這個包。」
寧紅把套裝換上,往試衣鏡前一站,她瞠目結舌了。寧紅總覺得自己這個年齡與「清純」兩字沾不了邊。可這眼前,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而且看不出有半點「裝嫩」。她感到自己的心顫抖了一下。她說:「讓我怎麼說感覺好呢?我太喜歡我自己了!」
阿勤說:「美輪美奐!白色與藍色演繹出一種清純。你看看,這藍色長包裙裁剪合體,這種光滑手感的面料跟白色毛皮背心搭配起來,既有材質上的對比,又有體積上的比較,再配上這小包和這雙精美短靴,讓人覺得您高貴又清純無比。」
寧紅陶醉了。她說:「我不脫了,穿著它回家。」
「這個小包也要?」
「當然。配套嘛。上次在你這裡買的白色淑女包,好看是好看,但我怕弄得這套衣服跟它不太協調。」
付過款後,寧紅再次走到鏡前自我審視,又拍拍自己臀部,說:「這小包裙真好,把我的屁股凸顯出來。」
「好性感哇!這般翹起的屁股,能撩起任何男人的情趣。」有人讚道。
寧紅側頭一看,齊娜剛剛走進店門。齊娜從鏡子中看到寧紅的正面,便脫口而出讚美起來。阿勤不認識齊娜,但她馬上聽到寧紅跟這女子打招呼:「齊娜呀!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哥那個攤子全給你,都當董事長啦。」
「我哥跑到加拿大讀什麼博士去了。去年五月,我嫂子拿到了加拿大綠卡。我哥他呀,明明知道我這當妹妹的手無三分力,可還是一腳踢給我這麼個大攤子。」
「還說便宜話呀,現在房產一天一個價。我要恭喜你發財。對啦,老同學,還沒找男朋友吧?」
「誰會喜歡上我?業務上的事累得我超前衰老,不像寧姐姐依然一臉桃花,滿身風情,看看這衣服讓你一穿,更像個學生妹!」
「什麼學生妹?早就生了一個學生妹,還學生妹學生妹的?我說,你那標準也不要太高了。你這『鑽石』身份,真想找匹配一點的男人也難。嗯,你讓鄧主觀幫你物色物色,他眼觀六路,什麼人不被他看透呢?念高中,三年時間你陪他坐了兩年半,這點感情基礎還是有的,找他肯定不會幫錯忙的。只是他這段時間心情不好,這時就是當了參謀,也可能會看走眼。這鄧主觀也蠢,我不是罵他呀,齊娜,當年他就是沒開化。教室裡,你眼睛裡的東西讓我們全班所有同學都看出來了,唯獨他像個馬大哈。你看看,後來還陰差陽錯娶了一個楊碩士。真會暈死!不過,我看得出主觀對你好感依舊。有一次我和史不得跟他一起吃飯時,他還說起你哪,眉飛眼跳的,他說最喜歡聽你唱歌,李谷一那首《鄉戀》。」寧紅還想往下說。可齊娜一笑,打斷了她的話:「老同學,這都是牙縫裡的舊事。嗯,你穿這套衣服回去,史副市長一定會驚呆,還以為從解放廣場車展上溜出來的哪個車模叩錯了門。」
「真的嗎?那我回去看看老史到底有什麼衝動。齊娜,你慢慢挑吧,我不陪你了。」寧紅又想起了什麼,跟齊娜說,「對了,你約一下主觀,看他哪天有時間,我們扯上一班同學聚聚哦。畢竟他現在心情不好。有時間你也勸勸他,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這陣子差不多隔三差五就打個電話給他。昨晚也打了,但沒打通,他早早關了手機。我讓史不得約他去釣魚,連釣魚竿也幫他準備好了,可他就是不肯動步。你勸勸他,那麼多同學都想幫他啦。說好了,一塊吃飯。他好像喜歡喝1573,我從家裡帶。」
「好咧。到時候我來聯繫。」
寧紅離開後,齊娜似乎一時沒有心思去挑衣服,隨便看了幾件,便坐到沙發上,把阿勤端過來的一杯開水慢慢喝完,又從小背包裡掏出手機,撥通鄧主觀的號碼。她說:「晚上我請你吃頓飯。人嘛,你自己定。最好就我們倆。過去怕影響,現在又怕什麼影響?什麼?你想另外闖一條路出來?你的舉動總讓人意外。包括娶老婆。好吧,見面再聽你高談闊論。不過,今晚不喝酒。聽說你這陣子見酒就醉。我沒冤枉你吧。我只是提醒你。好了好了,見面再說吧。哼,現在聽我說話就煩吧。沒有?還說沒有?」
掛掉電話後,齊娜眼睛有點走神。念高中時,她跟寧紅住同一個寢室,寧紅睡上鋪,齊娜睡下鋪。有一天晚上,寧紅突然從上鋪探下頭來,說:「齊娜,我發現一個天大秘密!」齊娜有點漫不經心地:「發現了第二個太陽系,還是發現了第二條銀河系?」「對於我們班裡來講,這事比發現什麼太陽系銀河系之類的消息還要轟動一百倍!」寧紅見齊娜愛理不理的樣子,便接著說,「我發現,你的同桌鄧主觀同學被我們班上一個女同學喜歡上了!」這話驚得齊娜撐起半個身子問:「什麼什麼?誰呢?你快告訴我,誰呢?」寧紅滿臉詭笑。齊娜急了,只好躥到上鋪去,懇求著:「你天天說比我大三天,讓我叫你姐姐。我今天叫你姐姐,你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好呀,今天以後這一輩子喊我姐姐。」寧紅伸出無名手指,讓齊娜拉拉鉤。
側耳聽到齊娜甜蜜蜜喊了一聲「姐姐」後,寧紅才神秘兮兮貼在齊娜的耳朵上小聲說,「其實,這個女同學就是你齊娜!」齊娜終於知道寧紅套了自己的籠子,便伸手往寧紅腰間抓了幾把,癢得寧紅直縮起身子咯咯笑。好不容易忍住笑後,寧紅問齊娜:「難道我看錯了?」齊娜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陡地發覺自己有些發燒。高考時覺得專業不太理想,齊娜選擇復讀高三,大學畢業也就比鄧主觀遲了一年。畢業時,她才知道鄧主觀跟楊碩士把雙方關係定了下來。結婚那天,齊娜也應邀參加了,只是一直沒動筷子,就是鄧主觀和新娘過來敬酒,她也沒有端起酒杯。就在鄧主觀進洞房的這天晚上,齊娜失眠了,那個晚上怎麼過的,她至今刻骨銘心。這次「3·18」安全事故的處理結果,讓她在那天晚上又一次失眠。她想,這都是老婆沒娶好的「報應」,要是自己嫁給了他,肯定不會出現這種局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她真想撥個電話給鄧主觀,但這種念頭被她咬牙中止了。不過從剛才電話裡聽到的聲音來判斷,鄧主觀目前的心理狀態還算不錯,答話有幾分輕鬆,他還爽快答應吃飯,這讓齊娜有些放心。她突然想,要是鄧主觀也來搞房地產那該多好呀。這個閃念不經意地讓她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時,阿勤走過來說:「小姐,看您的心情很好,挑件衣服怎麼樣?」
齊娜回過神來,問阿勤:「寧紅姐身上穿走的那款衣服還有嗎?」
「沒啦。」
「就賣完了?」
「只進了一件。」
「這麼好看的衣服銷路一點不會愁,又是穿這種衣服的季節,你進上十套二十套也別怕賣不出去。」齊娜不由為阿勤遺憾起來。阿勤倒是輕輕鬆鬆告訴齊娜:「我跟寧紅小姐有一個協議,凡是為她帶回的時裝只能進一件。她要搶我們青雲全城唯一風光。」
「怎麼會有這種霸王協議呢?那不是你該多賺的錢都沒賺到?」
「寧紅小姐這人好,從不虧待我這小店。」
齊娜撇了一下嘴:「還有這樣買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