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羅所長和村長一起把當兒子的叫到一邊,做工作道:你既然還有份孝敬母親的心,那就不該在外遷前跟自己的媽計較,該給她老人家的就應該給嘛!
是啊,是我做得不好嘛!當兒子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說如果能救回母親的生命,他情願什麼都給老人家,自己寧可一樣都不要,「我還年輕,可以靠雙手創業。我不愁嘛!幹嗎要跟可憐的媽爭嘛!嗚嗚……是我該死!是我對不起媽呀!」
兒子說著越發悲切。這時,羅所長鄭重地告訴他:「不要哭了,只要你有這份孝心,你媽就會高興的!」
「高啥子興嘛!媽都喝毒藥死了。嗚嗚……」兒子哭得更悲痛起來。
羅所長覺得不用再把「戲」演下去了,便蹲下身子將躺在地上的大嬸一把扶了起來:「快看看,你媽她沒事!」
「啊,媽你沒死呀?!」
「兒啊,媽差點……嗚嗚……」「死」過一回的大嬸摟住兒子,終於哭出了聲。
「媽——」這回輪到兒子悲喜交加了。
「怎麼樣?當兒子的,你還願不願意把財產的一部分給你媽呀?」村長開始說話了。
「願意!我願意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給媽!」兒子擦著淚水,笑起來。
「那老嬸子你還有啥意見?」
「沒了。啥意見也沒有了。」當媽的也露出了笑容。
「那好,你們兩人現在就跟我出發。」羅所長說話了。
「啊,還幹啥子去呀?」娘倆嚇得臉都變了色。
羅所長哈哈大笑起來:「帶你們上醫院檢查身體呀!過幾天你們都要出峽江當移民了,得保證你們身體健康嘛!」
「甭甭,沒事的。」母子倆不好意思起來。
「還是走一趟檢查一下為好嘛!」羅所長堅持道,並親切地將大嬸扶上警車,又將那個當兒子的也拉上車。
當警笛響起時,一輪旭日正從東方冉冉升起……
這一天是30日。明天,又一批外遷移民起程出發到廣東。
作為移民生命和財產安全保護神的公安幹警,羅春陽他們的任務更重了。昨晚一場緊張的「假死」搶救戰鬥折騰了他整一宿,而這樣的事打移民工作開始的幾年裡,羅所長他們碰到的已經不是一兩起了。你不可能不重視,上級要求最大限度地保證搬遷的移民自覺自願走出家門,並要做到一個不少,一個不死。但現實是嚴峻的,百姓的想法也是複雜多變的。如何防止突發事件的發生以及一旦發生後如何處置,成為羅春陽他們最艱巨的任務。
他和戰友們整天把心弦繃得緊緊的。
那一次也是一位女移民,因為在對接地選地問題上與丈夫發生矛盾,說堅決不去遷入地了。這種臨時改變主意的情況,在處理移民過程中幾乎天天都會發生,常常是早上動員工作做後,中午答應得好好的,到晚上就變卦了,第二天醒來又是另一副腔調。某村這位女移民就是因為與丈夫在選點上出現了分歧,大吵大鬧起來,堅決不願當移民了,做工作死活就是不通。這時本來就不太主動的丈夫也跟著鬧。移民幹部進他家做工作,他動手就打人。幹部們說你這樣做不對,他說不對你們把我抓起來呀!後來在他再動手時,羅春陽在請求上級後拘留了這對夫婦。人家才不怕你呢,揚言說:抓人好啊,把我關上一年半載的,我就徹徹底底不用當移民遷到外地去了。民事拘留是不能超過15天的,這對夫婦放出來後更加得意忘形,以為誰也無法再動員他們當移民了。可移民的政策是鐵槓槓,該走的就必須走。
這戶的女主人又一次見移民幹部登門,端起一瓶毒藥就往嘴裡灌……羅春陽他們接到情況通報後,立即派警車將那婦女送往醫院。經過緊急搶救,終於使這位女移民轉危為安。生命脫離了危險,可她的思想並沒有轉過彎來。羅春陽他們幾個幹警就像伺候自己的父母一樣,輪流為這位婦女送飯燒菜,問寒問暖,關懷備至。特別是前兩天,那婦女拒食,羅春陽這位平時說起話來粗聲大氣嚴厲有餘的大老爺們,竟然表現出少有的柔情,總是笑臉相對,細聲細語。你不吃,我就給你講道理;你不反對,我就用勺子餵你。到最後,弄得那婦女不由「噗」地笑出了聲,說:「你們幾個真是比我兒子還孝敬,我搞對像時我的那個死鬼還沒有你們這般溫情慇勤哩!得,我啥話都不說了,廣東那邊我去定了。家裡人願意選啥地方你讓他定吧,我只有一個字:去!」三天後,那婦女在羅春陽他們幾個小伙子的熱情「衝浪」下徹底地「投降」了。
本來是一個突發事件,最後卻成了村上移民工作的「潤滑劑」。
30日那天,羅春陽一早起來看了看天,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天邊的塊狀雲壓得低低的,風也不像平時那麼柔和。可能有雨呀!今天下午可是移民裝車的日子,幾十輛卡車屆時將浩浩蕩盪開進村來,停在哪兒呀?
「報告所長:移民物資的運輸車輛已從縣城等地出發,中午前到達我鎮,縣局和鎮黨委要求我們做好安全方面的保障。」助手前來報告。
羅春陽點點頭:「知道了。讓全所5位同志分頭檢查各村的裝運過程,安排好夜晚的車輛值班任務,不得有半點馬虎!即使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的險情也必須立即報告!」
「是。」
下午3時許,羅春陽來到停放著車輛的大寧河邊,見兩岸移民和幹部們還有前來幫忙的父老鄉親甚至小孩子們,全都出動幫著即將出發的移民搬運物資。那場面可以用人山人海來比喻,這也是大寧河灘上從未有過的熱鬧情景。
也許是職業的習慣,越是看到人山人海的場面,羅春陽心頭就越擔心。他抬頭瞄了瞄不遠處的雲團,心頭的雲團便更加沉重。老天爺千萬別在這時候下暴雨啊!
「不會,瞧是啥子天氣,你盼老天滴水它也不會掉一個水珠子的!放寬心吧所長同志!」鎮上的一名幹部拍拍羅所長的肩膀,非拉他到老鄉家「喝一杯」。
「等移民都走了再說吧!我還要到河下游那村去看一看,你中午幫我多喝一杯就是!」羅春陽說完就大步流星地沿河谷向下游的村莊走去……
下午4時許,正在下游另一個村忙碌地幫助移民的時候,羅春陽手機裡傳來鎮長的緊急通知:「上游已經開始下大雨,洪水很快進入我鎮河域,務必注意移民物資。」
還沒等掛機,頭頂的瓢潑大雨已經傾瀉而下。「快,趕快將已經裝好的車輛開到河岸上去!空車也要迅速離開河床!趕快行動!」羅春陽高聲喊道。
頓時河灘上亂成一片。但還算搶救及時,這個村的裝運車輛全部離開河床,脫離了可能的險情。
「羅所長,你快過來,這邊出事啦!」手機再次響起,是鎮黨委書記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羅春陽心頭一緊。
「移民幹部老馮出事了……」
「老馮怎麼啦?」
「你快過來再說……」對方把手機掛斷了。
羅春陽跟馮春陽只差一個姓,名字一模一樣。老馮是縣上抽調到羅春陽他們鎮上搞移民工作的幹部,今年57歲。按照當地幹部的政策,老馮是屬於可以辦退休的老同志了。當聽說全縣移民工作處在「決戰」之中,老馮向領導請纓上陣,來到了羅春陽所在鎮擔起了一個村的移民任務。老馮來到鎮上的第一天,羅春陽就認識了這位同名的「老大哥」,而且非常敬佩老馮的工作精神。讓羅春陽難忘的是老馮身為縣城裡的幹部,下鄉後為了幫助下面做好移民工作,8個月沒有回過一次城,天天與移民們紮在一起。有一次老馮家裡出了點事,電話打到鎮政府,說為啥老打不通他的手機。原來老馮一直住在移民家,那兒山高彎深,根本沒有訊號。鎮領導派人將老馮接到鎮上讓他給家裡回了個電話,詢問一下有什麼急事。
只見老馮打回電話後,沉默了一陣,便對鎮領導說他要馬上連夜趕回移民村上。「老馮,家裡沒啥急事吧?真要有,我開警車送你回城看一下再回來也不遲嘛!」羅春陽過來問老馮。「沒事,孩子的一點小事。走,如果你的警車現在真能送我一程的話,那就到我蹲點的村裡去吧!」就這麼著,羅春陽將老馮送到了村上。一路上,羅春陽才多少知道了這位老馮家裡的一些事。老馮的家也在農村,孩子還沒有工作,女兒年紀已不小,希望在他退休之前能夠在城裡找份工作,老馮說我現在忙著移民的事,怎麼好撒手不管這邊移民們的事而回家忙乎女兒的事呢?「移民一天沒走,我心裡就緊繃一天,哪有時間管自己孩子的事嘛!」老馮拍拍羅春陽的肩膀,說,「等移民工作做完了,請你這位小兄弟一起幫我女兒找份工作,要不她會埋怨我一輩子的。」羅春陽一直記著老馮的這句話。
「老馮怎麼啦?」到達出事地點,羅春陽見鎮上的幾位領導都在現場。看得出,在這個河灘上剛剛發生過一場搶險戰鬥,那裝運移民物資的車輛還停留在浪濤洶湧的河邊,散落在灘頭的一些移民財物還沒來得及收拾,到處一片狼藉……
「羅所長,半小時前老馮他回青雲村的途中,為了指揮搶救移民的物資,被突然襲來的洪水捲走了……」鎮長一邊說,一邊泣不成聲。
「啊?」羅春陽的臉色一下煞白。當他再把目光轉向身邊呼嘯的河水時,心已懸在嗓子眼。從小在大寧河邊長大的他知道一旦發生這樣的事,十有八九無回天之力。「老馮是縣裡派來幫助咱鄉做移民工作的好同志呀!得趕緊想辦法找啊!」羅春陽幾乎是跳著沖鎮長這麼說的。
「是啊,我們正在想一切辦法,要把老馮找回來。縣裡劉書記也專門來電指示,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老馮。所以我們把你召回來,想商量下一步的行動……」鎮長說。
「行,大寧河下游一帶我都熟,建議由我帶一支搜索隊,沿河的兩岸逐一查找,直到把老馮找到為止!」羅春陽向鎮長、書記請戰。
得到同意後,羅春陽當即帶著幾名幹警和群眾,分坐兩條快船,開始了對大寧河的大規模搜索。
「老馮——你在哪裡?快回答——」
「老馮,我是小羅,你聽到快回答,我們來營救你啦——」
「老馮,你在哪裡——」
一道道赤亮的燈光,劃破了寧靜的神女峰峽谷;一聲聲急切的呼喚,迴盪在峽谷兩岸。但除了大寧河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洪濤聲和山谷間撕裂般嗚咽的風聲外,沒有老馮的一絲回音,也不見他往日火急火燎的身影……一天、兩天過去了,羅春陽他們尋遍了大寧河下游幾十公里的每一處河灘,但始終見不到老馮的影子。據一位與老馮一起同往青雲村的移民幹部說,在無情的洪水吞沒老馮的那一瞬間,先是老馮頭上的那頂草帽被沖走,再就只見老馮抓著一把芒子草的手在水中晃了兩下……老馮啊,你走得太快了!快得跟大伙打個招呼的時間也沒有,你不該走得這麼快呀!老馮啊!羅春陽不相信自己的這位忘年交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第三天了,他再次向縣、鎮領導請求:繼續對大寧河下游進行全面的搜索,直到找回老馮為止。
「去吧,帶著我們全縣人民對他的敬意,帶著百萬三峽移民對他的敬意,一定要把我們的老馮找回來!」縣委書記、縣長,鎮委書記、鎮長等一一過來同羅春陽握手,他們帶著期待,帶著信任。
搜索又一次開始。
「老馮,你在哪裡——」
「請回答,老馮,我們來找你啦——」
然而任憑羅春陽他們喊破嗓子,綿延幾十里的小三峽就是低頭不語,好像一定要把老馮這位受人尊敬的移民幹部深藏不露……直到第4天,大寧河的洪水徹底退盡時,老馮的遺體才在一處礁巖露出……
葬禮的那一天,縣委書記親自為老馮致了悼詞。羅春陽堅持要為自己的這位獻身於移民的老大哥抬靈柩。那場面極其隆重,送葬的隊伍一直排出了幾公里長……
老馮的葬禮給人們留下了悲壯的色彩。但移民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止,無論面對什麼情形,「倒計時」的牌子每天都在提醒羅春陽他們這些身負重要責任的移民幹部。
又一批要搞對接的外遷移民到廣東去。每逢這樣的任務,羅所長他們5名幹警除了一人在家值班外,總得隨移民而行,而且常常還得請縣局支援幹警。此次也不例外。
由全鎮149名戶主組成的對接團,代表著本年度六百多名外遷廣東移民的心願與意志走出峽江,來到南國。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一切正常。負責對接安全工作的羅春陽他們也鬆了口氣。
15日,對接的代表到達廣東高要市,當天下午移民代表們分赴各安置點考察,回到住處時,大家仍然掩飾不住預想不到的喜悅,有說有笑的。
「不錯不錯,這兒就比三峽大山溝裡好嘛!」移民代表們對一起來的幹部們說,「晚上慶賀一下,弄點酒來喝喝!」
「行啊,只要大家滿意這個地方,再不說是我們騙人就行!」幹部們也感到沒有白累。飯桌上,頻頻舉杯相敬。
一切都正常。可就在這時,有個姓方的移民突然用胳膊鉗住移民幹部曾光祥的脖子,並厲聲道:「老子要找你拚命!」
「你……你要幹啥子嘛?」曾光祥困難地掙扎著。
「為什麼你不給我娃辦對接指標?」方某說。
一旁的移民和幹部們見此情景立即拉開方某,將他按在一張木椅上。
「你幹啥嘛?不是早對你說了:按政策,只有在搬遷前出生的小孩,才能同樣享受移民待遇。你愛人又沒懷上小孩,更沒生下娃兒,就不能多給你家一個移民指標嘛!」被解困的移民幹部曾光祥和其他幹部一起說理給方某聽。
「你怎麼知道我老婆就不能懷上嘛?懷上了是不是就辦啊?」方某有些不講理地橫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