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意思,女兒進二小確實同自己有關,可是,自己確實沒求過誰呀……對了,前兩天,自己好像跟胡學正、沈兵、任鐵柱幾個人順口說了幾句這件事,難道是他們……
真想不到,居然發生這種事:女兒進了夢寐以求的重點校自己還不知道,更想不到,那個許慎傑居然是女兒的班主任……
王淑芬打斷李斌良的聯想:「行了,人家也是好心,你就別刨根問底兒了,以後再找機會表示一下感謝就行了,還說這件事吧。這不嗎,還是我跟許老師道的歉,許老師也挺有修養的,事情也就算了,可是,我必須告訴你,這件事,你不能再深究下去了,現在,已經滿城風雨了,說公安局抓了好幾個老師,說江泉的高考出事了,你再這麼幹下去,還想不想在江泉呆了。你不想呆我和苗苗還要呆下去呢……」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許老師跟我說,你們問她的話時,她說的可能有的地方對不上牙,那你也別管了,許老師說了,這事怪不了他們,都是領導安排他們這樣做的……」
什麼……
領導安排這樣做的,哪個領導安排的,安排做什麼,為什麼要安排……
李斌良警惕起來:「你等一等……許老師說領導安排的,什麼領導安排的,領導安排的什麼?」
王淑芬:「你裝什麼糊塗?當然是你們問的事唄,她們去公安局之前,學校領導已經找她們談過,讓她們怎麼說……對,許老師說,其實,也不是學校領導讓她們這樣做,是有上邊更大的領導指示校長跟她們談的……」
果然如此。在詢問那些監考老師時,就覺得他們訂立了攻守同盟,只是因為時間緊,訂得不夠嚴密,在細節上出現了矛盾。現在,證實了。
王淑芬:「李斌良,我太知道你的性格了,什麼事情不搞清楚你是不會罷手的,所以,我必須把你找來面談,你可以不為自己想,對,也可以不為我想,可是,你要為你女兒想一想,這件事,說小就小,說大也大,真要弄大了,你叫女兒怎麼在江泉生活,還怎麼在二小上學……」
話裡有話。怎麼個說小就小,說大就大呢?
王淑芬:「現在,高考多難哪,誰不盼望自己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學,當爹媽的有本事,做點手段很正常,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我是教育部長,等苗苗考大學的時候,分再低我也讓她進清華,這年頭兒,就行這個,有什麼了不起的……」
氣,從心底升上來。
這種氣,不是對那些搞手段的家長,而是對王淑芬的話。什麼:搞點手段很正常,有什麼了不起的,她當了教育部長,女兒考的分再低也讓她上清華,還這年頭,就行這個。在她看來……不,可能,在很多人看來,有權的人通過搞手段,耍特權,取得不該得到的利益,都是很正常的,沒什麼了不起的,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更不要查下去,不正常的倒是盯著這種事非要一查到底的人了!
可恨、可怕的不是這種不正常的現象,而是把這種不正常當作正常,而把正常當作不正常的風氣。
這說明,有的人、不,很多人,已經接受了這種不正常的現實,或許說,已經屈服於這種現實。
這才是最可怕的。
王淑芬:「李斌良,你想什麼呢,說句話,求你了,別再揪著這件事不放了,求你了,你說話呀!」
李斌良慢慢站起來:「你找我來,就是為這事嗎?」
王淑芬:「對,就是這事。你到底怎麼想的,說句話呀?」
李斌良:「可以告訴你,本來,我已經答應一個人,對這件事不再追究下去了,可是,現在我要重新考慮一下了!」
王淑芬:「什麼,你……苗苗……」
李斌良走到客廳門口,被苗苗攔住了。她低著頭站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李斌良:「苗苗,躲開,讓爸爸過去!」
苗苗:「不……爸爸,我要你答應我,你不要再……」
苗苗捂著眼睛嗚嗚哭起來。
李斌良抱起女兒,不知說什麼才好。媽的,這算怎麼個事啊,自己只是為破一起命案,居然牽扯到這麼多事,受到這麼多的阻力和干擾,還把自己的女兒牽扯進來,讓她承受著這樣的折磨……
李斌良輕輕地給女兒擦著淚水:「苗苗,好女兒,聽爸爸的,別哭……」
苗苗:「可是,我要你答應我……」
李斌良:「這……苗苗,你讓爸爸想一想行嗎,爸爸想一想……」
李斌良哄著女兒,慢慢放下她,迅速向門外走去。
王淑芬望著李斌良的背影離去,頹然靠在牆上,她知道,他是不會聽自己的,他肯定會挑起一場風暴……該死的,當年,自己為什麼要和他這樣的人結婚哪,儘管早就離婚了,可是,他惹出的事,仍然會牽連到自己,還有女兒……
王淑芬氣得喃喃地罵起來。
04
李斌良心潮難平。
離開王淑芬和女兒,他很快來到街道上,一邊匆匆地向前走著,一邊喘著粗重的呼吸。
看來,這件事裡邊藏著很多貓膩呢,好像,並不是牛強一個人存在高考舞弊問題,恐怕還有別人,別的事……
怎麼辦,還查下去嗎?
發自內心地說,他真想查下去,一查到底,可是,已經發生的一切不可能對他不產生影響。一、如果查下去,不知會牽扯出什麼,極可能會得罪上上下下一大片人,不知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影響。二、即使你想查下去,也會困難重重,不知什麼結果,而且,不可能不向市領導匯報,他們的態度也可想而知……
李斌良已經查過刑法,高考舞弊犯罪屬於非法獲取國家機密罪,正是公安機關的職權範圍,按照法律規定,公安機關獨立辦案,任何人不得隨意干涉,可這都是寫在紙面上的,事實上,可以干預的人太多了,你能承受得住嗎?
李斌良真的缺乏自信。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邊想邊走的時候,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急忙回過頭,看見一個男子的身影低著頭從旁邊的路走上來,原來是沈兵。平時總是精神抖擻一個人,怎麼垂頭喪氣的,出什麼事了?
李斌良:「沈兵……」
沈兵抬起頭,看到李斌良,一愣:「李局……」
李斌良:「這種時候,你在這兒幹什麼?」
沈兵沒有回答,又低下頭。
藉著路燈的光,李斌良看到,沈兵臉色沉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李斌良:「沈兵,你怎麼了……和女友約會了,才散?」
沈兵點點頭:「吹了!」
李斌良:「什麼……你們不是處的挺好嗎,怎麼吹了?」
沈兵沉重地歎口氣:「還不是為了眼前的案子?」
眼前的案子……奇怪了!
李斌良:「怎麼因為眼前的案子,到底怎麼回事?」
沈兵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了。他居然發生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同樣事情。今天晚上,那位面容嬌好的中學老師女友把他約去見面,他忙裡抽閒地去了,想不到,女友居然向他下了通牒,立刻終止正在調查的案件,如果不答應她,就和他吹。沈兵倒不是不想答應,而是說,自己官太小,沒那麼大的權力,說了不算,可是,女友不信,和他說聲拜拜就走人了。
真是無獨有偶啊!
看來,方方面面都行動起來,難道,都只為牛強高考作弊這件事嗎?好像動作太大了點吧。
沈兵:「李局,不知道有沒有人找到你,我覺得,這個案子絕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也絕不僅僅是因為牛強打了小抄。我對像……不,她話裡話外流露出,今年高考可能有很多考生作弊,如果咱們查下去,恐怕要把這些都捅出來,那樣,事情就大了,怎麼辦?」
有很多考生作弊,如果再查下去,把這些都捅出來,事情就大了……
這兩起命案居然牽出了高考作弊案,真是出人意料。
怎麼辦?
李斌良一時無法回答沈兵的問話,想了想只能說:「讓我考慮一下再說吧。對了,有件事我正想問你!」
沈兵注意起來:「什麼事,李局你說!」
李斌良把女兒上二小的事說了:「是不是你在後邊幫的忙?」
沈兵急忙地:「不是,我哪有這本事啊?看來,這個人是買你好啊,怎麼辦了好事不讓你知道呢?」
李斌良:「我也奇怪呢。那你說,會是誰呢?」
沈兵:「這……你都跟誰說過這事啊?」
李斌良:「沒跟誰說過呀,就好像跟你們說過一嘴,當時都誰在場了,有你,胡學正,還有任鐵柱吧……」
沈兵:「對了,一定是任鐵柱,一定是他!」
李斌良:「任鐵柱,是他……」
沈兵:「對,你可別小瞧他,本事老大了,什麼事都能辦,這不,我不是想弄個大本的文憑嗎,學費交了,可是,掛了好幾科,能不能畢業兩說著了,可是,他說,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這不,前些日子考試我都沒參加,可那些科全過去了……哎,李局,你別笑話我,如今這文憑,有幾個是真的呀……哎,李局,你想什麼呢?」
李斌良在想沈兵的話,他無意間透露出一些信息,看來,這個任鐵柱本事真大,他的學歷肯定也不是真的,現在,又要給沈兵弄這樣的學歷了,怪不得,沈兵開始不歡迎他,說他素質不行,後來又改變了態度,說起他的好話來。看來,他是有求於人哪!
沈兵:「哎……李局,你怎麼不說話,你別有想法,這年頭,誰都得搞點歪門邪道,都走正道兒能活嗎?對了,你知道嗎,胡大隊有個侄子,也是任鐵柱給安排到一高的,是從外地轉來的,按理,要收六千塊呢,可是,任鐵柱給找了人,只收三千,這小子,確實有神通……」
明白了,怪不得,胡學正和沈兵當初都反對任鐵柱去刑警大隊和大案隊,後來又都改變了態度,說起他的好話來,肯定是都被收買了。現在看,女兒的事肯定也是他辦的了,可是,他為什麼不讓自己知道呢?再說了,他又是怎麼辦的呢,這麼快、這麼容易就辦成了?
沈兵拿出手機撥號:「得,我問問他,這小子今天夜裡值班,還不能睡!」
李斌良想阻止,沈兵已經撥通了手機:「鐵柱,是我,哎,我問你一件事,李局長女兒轉二小的事是不是你辦的……咳,你就別裝了,李局長賴上我了,說要不搞清楚,就把女兒轉回去……你看,我沒說錯吧……我不聽你解釋,你自己對他說吧!」手機遞給李斌良:「李局,他要親自跟你說!」
李斌良接過手機:「鐵柱,這種事,你怎麼不先告訴我一聲啊?」
任鐵柱:「李局長,我是那天偶然聽你說了那麼一嘴,就動心了,我早看出來了,你把心全用到工作上了,一天到晚多忙啊,連孩子的事都顧不上,我沒啥本事,能幫多大忙就幫多大忙吧,所以就……李局長你別多心,你這人太認真,我要預先對你說,恐怕你不答應,所以就瞞著你辦了,請您原諒吧……」
這話說的,人家幫你忙,還要你原諒,你也太過份了!
他急忙地:「不不,原諒什麼,我感謝還感謝不過來呢……對了,你是不是花錢了,是五千吧,哪天我還你!」
任鐵柱急忙地:「不不,李局長你千萬別這樣,我沒花錢,真沒花錢……」
李斌良:「不可能,沒花錢你是怎麼安排的?」
任鐵柱:「這……李局長,你就別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