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聽出來了,這話既是說給自己,也是讓任鐵柱聽的。任鐵柱是從外地調到江泉公安局的,安排在大案中隊是石局長和政委定的,因為大案隊是硬克硬的工作,把這樣一個既沒實踐經驗、又不摸底的人安排在這麼重要的崗位上,自己是有意見的,可是,石局長和政委都堅持這個意見,還說任鐵柱是研究生學歷,放到大案隊鍛煉鍛煉,沒準兒將來能成為骨幹,這樣,自己就沒有擋住。當時,自己也覺得這裡邊有問題,肯定又是上邊有什麼人說話,後來才聽說,是年市長打的招呼,也是年市長把他調到江泉的,還有人說,任鐵柱可能還有更深的背景。
當時,刑警大隊長胡學正和大案中隊長沈兵也都很在意見,特別是沈兵,找過李斌良好幾回,說弄個這樣的人放到大案隊,他不好管理,還說這人是個假貨,雖然有研究生的文憑,可是做筆錄都困難,錯別字可多了……可是,後來兩人漸漸改變了態度,尤其是沈兵,老是誇任鐵柱能幹,有點子,腦瓜快等,都是溢美之詞,胡學正也在一旁幫腔。本來,李斌良對任鐵柱是有看法的,覺得這個人雖然年輕,特別會來事,讓人有點摸不透的感覺。可自己畢竟是局領導,和他接觸少,所以,只能聽沈兵和胡學正的,也就逐漸改變了對他的印象。就說剛才吧,沈兵都氣餒了,如果不是他衝上前,不知會什麼結果……對了,他可能在文憑上摻了點假,可是,人不能求全責備,當刑警的,太書生氣也不行……
沈兵不知李斌良在想什麼,轉向老闆:「老闆,剛才那幾個大學生是哪個大學的?」
老闆:「不遠,新科大學!」
李斌良:「什麼,牛強也是新科大學的?」
老闆:「對,領頭那個鼓鼓眼睛的小子還是本科呢,在土木工程學院,是今年才考進來的!」
沈兵著急起來,低聲對李斌良道:「這麼說,他可能認識霍濤啊……萬一霍濤真的在高寒這裡,牛強把咱們來了的事說出去,驚動了他……」
任鐵柱:「可不是,李局,咱們快走吧!」
儘管老闆賞了兩個菜,儘管全部飯菜都打七折,可李斌良等人已經無心吃下去,他們放下筷子就向外走去。
走出飯店時才發現,天上不知何時下起毛毛細雨。可是,他們什麼也顧不上了,一路小跑奔向新科大學校園,沈兵、任鐵柱和司機小張跟在後邊,當他們穿越一條馬路時,一輛凌志轎車疾駛過來,要撞到他們的時候才緊急剎車,停下來。李斌良幾人吃了一驚,停下腳步。
沈兵氣憤地衝向凌志車門:「怎麼開車的,現在是紅燈,看不見嗎?」
凌志轎車的車門打開,一個人從裡邊探出頭來:「紅燈怎麼了,你們……哎,李局長……」
李斌良十分意外,原來,他是江峰。
李斌良:「江……江總,你怎麼……」
江峰:「啊……我昨天回來的,調一筆資金,你們……」
李斌良:「我們有點事……江總,還有事嗎?」
江峰:「沒有……哎,你們沒有車嗎?去哪兒?上我的車吧!」
李斌良:「不不,我們不遠,馬上就到了,您快走吧!」
江峰:「那好,咱們江泉見!」
江峰退回車內,按聲喇叭,啟動轎車,向前駛去。
沈兵看著江峰凌志的背影:「這小子太狂了,紅燈明明亮著,硬闖過來……哎,李局,你剛才叫他什麼?江總?他是不是就是江三兒啊!」
李斌良:「什麼江三兒?」
沈兵:「就是這個江總啊?我也聽別人說的,他在省城勢力老大了,黑白兩道,要不,敢這麼闖紅燈嗎?他小名叫江三兒,背地裡,人們都這麼叫他!」
原來是這樣……
李斌良:「你還知道什麼?」
沈兵:「別的就不知道了,反正,這人不一般,現在去了江泉,今後免不了跟咱們打交道,不信,就走著瞧吧!」
聽了沈兵的話,李斌良的心很亂,可是,暫時還顧不上這些,他說:「行了,咱們快點去新科大學吧!」
03
李斌良幾人匆匆奔進校園,向土木工程學院的宿舍樓奔去,卻半路停下來,因為,他們看到好多同學冒雨向另外一個宿舍樓奔去,隨之一陣淒慘的哭聲傳過來:「……我的心肝哪,我的孩子呀,媽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苦啊,你咋這麼走了……」、「孩子,我的閨女呀,爹對不起你呀……」
男女的哭聲混和在一起,聽起來極其痛楚,李斌良幾人互相看了一眼,掉轉腳步奔過去,於是,他們看到了一個難忘的鏡頭。
濛濛細雨中,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妻互相攙扶著,痛哭著。他們的衣著都很普通,臉也都是棕紅色,顯得很粗糙,肯定都是體力勞動者。他們在痛哭的同時,眼睛都看著一個地方,手下下意識地伸向那裡。
那個地方很平常,就是樓下的一塊水泥地。可是,這對夫妻都指著這個地方痛哭著,好像那裡欠了他們什麼,一些學生在雨中呆呆地看著他們,一些女生也在掩面而泣。
怎麼了?
一個男學生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來,匆匆向前走去,不小心撞了李斌良一下,急忙道歉:「對不起!」
這時,李斌良看到,這個大學生的臉上溫漉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李斌良:「這位同學,這是怎麼回事啊?」
男學生看了李斌良一眼,沒有回答,欲繼續向前走去,卻被李斌良攔住:「哎,同學,你別走,我們是警察,請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男學生聽到李斌良的話猛然站住,眼睛盯著他:「你們是警察,是……」
李斌良:「我們是外地警察,來學校有事,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著李斌良的話,男學生的目光緩和了些:「啊……對不起了,我以為……他們的女兒前天跳樓自殺了,他們今天才趕來,看見沒有,他們指著的地方,就是他們女兒從樓上跳下來的地方……」
男學生哽咽了一下,說不下去了。李斌良也被強烈地觸動了:原來是這樣,這對夫妻、父母在對著女兒死去的地方哭泣,他們是向那塊致死女兒的水泥地面控訴,還是質問,還是向它索還自己的女兒……
雨下大了,哭泣的夫妻被幾個大學生拖進宿舍樓內,圍觀的學生們也在散去,那裡已經空空蕩蕩了,李斌良最後看了一眼一條年輕生命化為虛無的地方,隨身邊的青年走去。
青年邊走邊向李斌良介紹了那位女同學自殺的經過。原來,這個女學生已經大三了,因為家裡窮,生活和學習都遇到很大困難,就暗地裡到一些娛樂場所去從事「三陪」來賺錢,漸漸地,開始從事皮肉生涯,想不到,被警察抓到了,事情敗露了,學校要開除她,她覺得無顏再活下去,也沒有臉回去見父母,就在前天的晚上從宿舍樓的頂層跳了下去。
李斌良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男學生:「沒事了吧,我得走了,雨大了,你們來我們學校幹什麼呀?「
李斌良一下被提醒:「啊,我們也得走了……對了,我們是來找人的,一個土木工程學院的學生,大二的,叫高寒,您認識嗎?」
男學生一愣:「啊……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這……真是太巧了,原來他就是高寒。
沈兵急忙把話接過去:「你就是高寒……啊,沒什麼事,其實,我們不是找你,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高寒注意地:「誰?」
沈兵:「霍濤,你認識這個人吧!」
高寒警察地閃了一下眼睛:「霍濤……你是說江泉一高那個霍濤嗎,他怎麼了?」
沈兵:「嗯……沒什麼,我們有一個案子要向他瞭解情況!」
高寒:「可是,他在江泉哪,你們來這裡找我幹什麼?」
李斌良:「可是,他不見了……來,咱們邊走邊談!」
下午上課的鈴聲響起來,大學生們的身影匆匆向教學樓奔去,李斌良抱歉地對高寒說,要耽擱他一點時間,高寒沒有反對,幾個人就進了他的宿舍樓,進了他的宿舍。因為別的同學都去上課了,他們恰好可以不受干擾地說話。
宿舍裡,高寒一定要問霍濤怎麼了,什麼案子牽扯到他。李斌良就把吳穎死亡的事告訴了他。
高寒非常震驚:「什麼,吳穎死了,是自殺還是被害的?」
李斌良:「現在還無法認定,不過,他殺的可能性很大。」
高寒:「你們懷疑霍濤殺了她?不可能,霍濤絕不會殺她,絕不會,你們搞錯了!」
沈兵:「可是,霍濤不見了,就在吳穎的屍體被發現的第二天晚上不見了。」
高寒:「那也不能是他殺的吳穎……哎,霍濤怎麼會不見了呢?」
李斌良:「這也是我們也想問你的問題。」
高寒目光閃爍著:「這……他們倆原來都和我同班,去年我考走了,他們都重讀了,今年……這……難道……」
高寒意識到什麼,突然住口了,可是,李斌良卻敏銳地糾住不放:「難道什麼?」
高寒急忙地:「啊……沒什麼,沒什麼!」
李斌良直視著高寒:「不,你有話不想對我們說,告訴我們,難道什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高寒:「這……我是想……霍濤曾經對我說過,他和吳穎產生了感情,吳穎對他也很好,他還說,如果能考上大學,畢業後一定和吳穎結婚,共同生活,我是想,難道是他們之間產生了裂痕,霍濤在激怒之下殺了吳穎?可又一想,不可能,即使他們真的吹了,霍濤雖然會很痛苦,可也絕對不會殺吳穎的。」
這個解釋有點勉強。沒等李斌良再問,高寒已經把話題轉到他更關心的問題上:「對了,李局長,你們來找我,是不是以為霍濤殺了吳穎後跑到我這兒來了?絕對沒有,不信你可以調查,這幾天我一直在學校,除了宿舍就是教室和圖書館,所有的同學都可以證明。」
為了把事情搞清楚,李斌良真的做了一番調查,不過,很注意方法,盡量不給高寒造成負面影響,調查的結果和高寒說的一樣,幾天來,他從沒離開過校園,一直是宿舍、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也沒人找過他。李斌良只好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高寒,告訴他,一旦有霍濤的信息及時通知自己,然後失望地離開了校園。可是,就在要走出校園的時候,沈兵忽然對李斌良:「哎,李局,那個牛強怎麼樣,他也是今年上的大學,應該和霍濤和吳穎同級呀,沒準兒還是同班呢,他能不能知道點什麼?」
任鐵柱在旁:「這……看上去,他們好像不是同一種人,霍濤能來找他嗎?」
沈兵:「我也沒說霍濤來找他,而是說,他能不能知道點什麼。李局,你說呢?」
李斌良:「對,咱們找牛強談一談!」
幾人又返身向校園內走去。
04
找牛強也費了一點周折,先找到他的教室,他卻沒在教室上課,李斌良等人又找到他的宿舍,可是,到了宿舍門口,門在裡邊鎖上了,他們以為沒有人,正要離開,卻聽到起伏的鼾聲從裡邊傳出來,於是他們開始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才傳出一個含混的男聲:「誰呀……」
是牛強的聲音。李斌良看了任鐵柱一眼,任鐵柱對室內喊起來:「牛強,是我們,快開門!」
牛強的聲音:「誰……你們是誰……」
門終於打開了,牛強臉色漲紅地出現在門口,一雙發紅的眼睛看著幾人,同時,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
對了,他午間喝酒來著,肯定是喝多了,去不了教室,睡著了。
牛強認出任鐵柱,眼神警惕起來:「你們來這兒幹什麼?」
任鐵柱:「找你……我們見過面了,再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李局長,這位是我們刑警大隊的沈大隊。找你瞭解點情況,你一定實事求是。」
任鐵柱看著李斌良:「找我瞭解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沈兵:「我們還沒問,你怎麼就說什麼也不知道?」
牛強:「我就是不知道嗎,我來大學一個來月了,江泉的事我怎麼能知道?」
李斌良:「那好,我問你一件事你肯定知道,你認識吳穎吧!」
牛強眨著眼睛:「吳穎……是我們高中的同學嗎?當然認識,怎麼了?」
任鐵柱搶過話:「怎麼了,她死了,可能是被人殺害的!」
牛強吃驚地睜大眼睛:「什麼,她被人殺了?為什麼……你們就為這事找我,我可什麼也不知道……」
沈兵:「你別又封門兒,你們既然曾經是同學,對她總有點瞭解吧,如果她是被人殺害的,你說,誰可能殺害她!」
牛強:「那我怎麼知道,她跟霍濤最好,你們去找霍濤啊……」
任鐵柱:「可是,霍濤失蹤了。」
牛強:「什麼,霍濤失蹤了……他怎麼失蹤了……哎,能不能是他幹的呀……」
他的聯想倒很快,而且和警方的思路想到一起去了。
沈兵:「那麼,你對霍濤瞭解嗎,知道他在哪裡嗎?」
牛強:「霍濤……我跟他是井水不犯河水,要想瞭解霍濤,你們得去找他的朋友……對了,你們該去找高寒哪,他們倆在高三的時候可好了,對了,高寒就在我們學校,他在大二……」
轉了一圈又轉回來了。
沈兵:「高寒我們會找的,現在我們找的是你……」
牛強:「找我幹什麼?你們總不會懷疑我吧,用你們的話說,我有不在現場的證據,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別纏著我了,傳出去影響我的形象……」
就他這樣兒,還怕影響什麼形象!
就他這個樣兒,怎麼能考上大學,而且還是本科,還是重點大學?真是怪了!
李斌良帶著這個疑問離開牛強。
走出學生宿舍後,李斌良和沈兵、任鐵柱商議了一下,覺得既然來一回,事情就要查透,高寒和牛強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問題,可是,也應該把他們在吳穎死亡前後的活動情況查清楚。於是,他們決定再找高寒談一談,想不到,李斌良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正是高寒打來的:「是江泉市公安局李局長吧……我們剛見過面,我是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