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一過,離春季開學的日子已經很近了,學習小組的三個人都還有大量的作業沒寫完。等待艾晚完成的計有:作文兩篇,日記十二篇(包括過年這幾天沒動筆、要補上的),大字仿五張,算術題兩個單元。
艾晚在家裡鄭重聲明:「這幾天都別來煩我啊,寫不完作業,開學我就慘了。」
艾早湊過去看她的作業內容,不以為然說:「什麼法西斯的老師?才小學二年級,一個寒假要寫這麼多的字,比我們高三的負擔還重。」
艾好慢悠悠地插嘴:「也不是,是你的動作快,她的動作慢。」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艾晚寫字的確慢,一筆一劃的,還不停地用橡皮擦,平均寫三個字要擦掉一個字。她連橡皮都比別人用得費。看她的作業本,字又小,筆跡又輕,還擦得模模糊糊的,真是難為了卞老師。
艾早堅持為妹妹打抱不平:「還是作業多。我上小學時,根本不知道家庭作業是什麼。」
艾好又說了一句精僻的話:「你是文革中的小學生。」
這就徹底打垮了艾早。她眨巴著眼睛,心裡不能不服她的這個智慧過人的弟弟。
米爽和羅歡慶就更慘了,年前兩個人就磨磨蹭蹭沒抓緊,小組學習時盡顧著打嘴仗扯閒篇,此時掰指一算作業量,媽呀,恨不得把腳丫子也搬上來當手用。
羅歡慶的主意多,他創造出了一種寫字的「簡便方法」。比如一個「儲」字要寫滿方格本的一整行,他先寫左邊的「人」字偏旁,嘩嘩嘩地一氣寫到最後一格;再寫中間的部分,也是嘩嘩嘩地從頭寫到尾;最後寫那個「者」字,程序如前。這樣一來,一個字劃複雜寫起來很慢的字,他弄成了工廠裡的流水作業線。
艾晚拿著鬧鐘幫他計算了一下,照平常的辦法,羅歡慶寫一個「儲」字需要五秒鐘,一行二十個格子,寫滿了需時一百秒。加上挪動筆尖和手腕的時間,基本上在兩分鐘左右。改成流水作業線,二十個字寫完,需時九十秒,整整節省出半分鐘時間。
羅歡慶歡欣鼓舞:「看看,我的偉大發明!」
艾晚想了一想說:「你把生字拆成了塊兒寫,寫到最後也記不住整字是什麼樣,不是白寫了嗎?寫字的目的沒有達到啊。」
羅歡慶很響地吸了一下鼻涕,滿不在乎:「管它呢,先寫完再說。」
至於算術作業,他乾脆不煩了,抓過艾晚的作業本子就往自己本子上抄。艾晚的算術是弱項,好些題目做得並不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也抄成了錯誤的。一邊抄,他一邊安慰自己:「沒事沒事,你以為老師會批改寒假作業啊?才不會。」又許諾艾晚:「跟你說啊,寒假作業我抄你的,期中考試你可以抄我的。」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艾晚的算術成績不如他,考試抄他的,是他對艾晚投桃報李,艾晚占的便宜更大。
艾晚一生氣,把自己的本子搶過來,不准他再抄。
米爽最可笑,她是最怕寫作文的一個人,抓腦撓腮半天都寫不出幾個字。有一天她偏巧在艾晚家找到了艾好初中時的一本作文薄,翻開來看看,大喜,逮著就往自己的本子上抄。很多字她根本不認識,好些詞句又太深奧,是米爽不可能寫得出來的,她不管,依樣畫葫蘆地抄上去。她用的也是羅歡慶的理由:「反正老師不會仔細看。」
艾晚鬱悶地想,都認為老師不會看作業,可是萬一看了呢?萬一抽查到他們頭上呢?艾晚是個老實的孩子,寧可寫得慢,她還是規規矩矩不作弊。
水仙花在年後開得很歡勢,一枝接著一枝地抽出八九根花莖,長長的莖桿上高高低低地開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花,這邊剛謝了,那邊又綻開了,憋足了勁兒要爭取好表現。所有的客人一踏進艾家的門,第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就是:「好香!」
真的是很香。不同尋常的香。跟玫瑰、臘梅、桂花的香味都不一樣,不凌厲,不張揚,絲絲縷縷地縈繞在房間裡,你想用力去聞的時候它沒有,你不留意的時候它又出來了,清悠悠地從你面前飄過去,一道煙、一片霧似的。
有一天晚上艾早出門去跳舞,偷著剪了一枝水仙花,用紅線串起來,掛在自己脖子裡,當香水用。回來的時候她兩眼閃閃地告訴艾晚說:「他問這是什麼香。」
艾晚明白她嘴裡的這個「他」是誰,因為姐姐去的是文化館對外賣票的舞會。
羅歡慶因為抄了艾晚的作業,心心唸唸要拍艾晚的馬屁。他從家裡帶來了黃豆餅漚出來的澆花水,自作主張地倒在海螺盆中,為水仙花施肥。結果慘了,滿屋子都是臭腳丫子的味。艾晚急忙開窗戶透氣,又把黃豆水倒出去,重新洗了花盆,換了清水,還是不行,臭味陰魂不散,聞得人作嘔。艾晚沒辦法,只好連盆帶花端到門外去。
結果花就被凍著了,一蹶不振,花莖和葉子都開始垂頭耷腦,東倒西歪,徹底地成了病西施。
羅歡慶懊惱不迭,一個勁地對艾晚賠禮道歉,還保證說他明年無論如何要幫艾晚弄兩個新的水仙球。他的爸爸在縣政府辦公室當主任,一般說來,他想要的東西,基本上是能夠弄得到的。
可是艾晚還是心疼她的這盆水仙花。如果不是凍了一下,花兒能開到什麼時候呢?她想不出來。她總覺得自己是殺手,毫無緣由地就把花兒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