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領進了一個會議室,現在這裡就是作戰中心。
折疊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和打印機。牆上掛滿了跟巴基斯坦有關的地圖,其中一幅是阿伯塔巴德市的地圖。所有的傢俱都是人造革的,並帶有填充坐墊和金屬扶手。為了給設備騰出地方,一些傢伙把大部分傢俱集中堆放在一邊,緊挨著那些塑料植物。除此以外屋子裡別無他物。一些來自中情局的非戰鬥人員正在安靜地工作著。
我試著去看那些地圖和照片。這一切是如此令人震驚,我仍然無法相信他們最終會找到奧薩馬·本·拉登。
我們從未得到過任何關於他的較為準確的線索,他就像一個幽靈,遊蕩在整個戰爭中。我們都夢想著在執行任務中擊斃他或者抓住他,但是沒有一個人嚴肅考慮過這件事。這需要天大的運氣,總而言之就是天時地利。當我們在週二走進作戰中心時,我們就知道來對地方了。所有的人都是從中隊中精心挑選出來的資深戰士,而不是簡單從現成建制調集而來的。
邁克走到人員組織結構圖前看著我們。在名單上一共有28個名字,包括一名爆破手,一名翻譯和一隻代號為「開羅」的戰鬥攻擊犬。「阿里是專業譯員。」邁克介紹道。此外還有4名後備隊員,以防在訓練時有人受傷。「我們把大家分成兩個隊4個小隊,你是其中一個小隊的隊長。」湯姆也被任命為隊長。「你在一號直升機上,負責滲透。」邁克說,「你的小隊負責客房,它代號C1,在南邊。」
客房是主建築群中的一個獨立單元,而這個目標建築群就是本·拉登最有可能藏身的院子。隨同我們執行任務的兩架直升機代號為「一號」和「二號」,分別運送第一隊和第二隊。
我發現查理和沃爾特也在第一隊,但我們分在了不同的小隊裡。在這項任務中,兩架直升機具有同樣的軍事打擊能力,它們彼此呼應,互相照顧。我的隊伍裡有一名軍官,一旦傑伊被擊落,他會立刻接替傑伊的職責。我們的士官長邁克暫時被分在我的小隊,一旦著陸,他就會在那裡指揮交通,以確保我們能夠同步行動。
目標建築的佈局我們尚未熟悉。我可以看到掛在牆上的圖表展現了那個建築群和箭型的牆壁。我知道負責客房是一個外圍任務。誰都希望加入襲擊代號為A1的主建築屋頂的那一隊,如果說我當時沒有這樣的閃念,那是在撒謊。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計劃順利進行,他們將會是第一支進入第三層的小隊,那裡被確認為本·拉登生活的地方。但這種想法一閃而過,我馬上集中精力,專注於我的任務。面前有大量的任務,我很高興能夠參與其中的一部分。
「沒問題了!」我一邊說,一邊研究著圖表,「威爾會回來參加這次行動嗎?」威爾加入後我這一隊人就齊了。他被分配到位於阿富汗賈拉拉巴德的中隊,那也是我們的兄弟中隊。威爾自學了阿拉伯語,需要時他能夠與本·拉登的家人溝通。
「你將和威爾在賈拉拉巴德合作。」邁克說,「我現在去開會,但是你要查看模型。做這個可花了不少錢。其餘的人在吃完早餐後請迅速回到這裡。」
我走出了作戰中心,喝著咖啡在大樓裡閒逛。門廳附近的房間,地板上堆滿了我們的設備。在一個角落裡,裝著武器的工具箱被打開。插著電的無線電設備緊挨著工具袋排在遠處的牆壁旁。一個圖表打印機放在角落,另一個角落則堆放著一些白板和支架,支架上放著用來做記錄的紙。
就在主簡報室的門外,我看到了本·拉登藏身的院子的實體模型。它由泡沫塑料製成,在一塊邊長5英尺的正方形複合板上。房間的另一角落有一個巨大的木製盒子,週身上鎖,模型不使用時就裝進這裡。
這個模型在展示本·拉登住所的細節方面表現驚人。從庭院裡的小樹到路邊的汽車,甚至還有行駛在院子北邊的車輛。院子的大門和房屋門、屋頂上的水箱、甚至牆頂上的鐵絲網都歷歷在目。草地覆蓋了庭院的主要地方,甚至連鄰居們的房子和土地都呈現出近乎精確的細節。
我邊喝咖啡,邊研究這座三層高的房子。
這個一英畝大的院子坐落在阿伯塔巴德位於卡庫爾路(KakulRoad)的一個住宅區。阿伯塔巴德位於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以北,得名於英國少校詹姆斯·阿伯特。這裡也是巴基斯坦的一所重要軍事學院總部所在地。
隊友們還在吃早餐,我自己便開始進行演練。我迫不及待地想立刻開始行動,但是在那個早晨,我仍然試著先去回憶我以前所學到的東西。抓捕奧薩馬·本·拉登的行動終於要開始了。
奧薩馬·本·拉登於1957年3月10日出生在利雅得,在家裡的15個孩子裡排行第11。他的父親穆罕默德·埃瓦德·本·拉登從事建築業,是個億萬富翁。他的母親艾麗婭·加南來自敘利亞,是他父親的第10個妻子。
本·拉登的父母在他10歲時就離婚了,因此他幾乎不瞭解自己的父親。母親再婚後,他與繼父的4個孩子一同長大。
在沙特阿拉伯的吉達讀高中時,拉登加入了一個伊斯蘭學習小組,並且記住了整本《古蘭經》。在高中時,他接觸到宗教激進主義,便開始留起長鬍子。18歲時,他與堂妹結婚。1976年他們的兒子出生,同年本·拉登高中畢業,隨後進入了位於吉達的阿卜杜勒阿齊茲大學學習,並獲得公共管理學位。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時,本·拉登去了巴基斯坦的白沙瓦,最後又到了阿富汗。他聲稱他的責任就是要對抗入侵的蘇聯。於是他建立了營地,訓練聖戰者,有時候還接受來自美國的援助。1989年戰爭結束時,本·拉登回到了沙特。但是他厭惡腐敗的皇室,1992年他因公開反對沙特政府而被驅逐出境,來到了蘇丹。
一年後,他成立了一個叫做「al-Qaeda」的組織。這個詞在阿拉伯語裡的意思就是「基礎」或「基地」。他的目標是要與美國開戰,團結同道,在整個中東地區創建一個獨立的阿拉伯國家。
他與美國的戰爭始於1996年。當時基地組織在沙特炸毀了一輛卡車,殺死了駐紮在那裡的美國士兵。在國際社會的壓力下,蘇丹政府流放了他,於是他逃到了阿富汗,並得到了塔利班的庇護。
1998年他的組織轟炸了肯尼亞和坦桑尼亞的美國大使館,基地組織因此成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在這次襲擊中死亡的人數將近300。2000年,基地組織又轟炸了亞丁港口的美國「科爾」號驅逐艦。他發起的最具破壞性的打擊是在2001年9月11日的4次襲擊,他的追隨者殺害了近3000名來自紐約、華盛頓和賓夕法尼亞的美國平民。2001年,聯軍推翻了塔利班,本·拉登躲藏起來,在阿富汗的托拉博拉勉強逃過了追捕。
在過去的10年中,包括美國在內的聯軍,一直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邊境尋找他。此外在2007年的搜捕行動中,我們從收到的所有情報中得知他藏身於巴基斯坦。
很快,我的隊友在早餐後開始進入房間。當湯姆進來的時候我仍然在研究模型。他是第一隊的小隊隊長之一,負責清理主樓A1第一層的障礙。
「他們把他稱為『散步者』是因為有時他會走上幾個小時。他們總是看到他在那裡散步。」湯姆一邊說一邊指向院子東側的一個庭院,「根據得到情報的那些人說,他時時會到花園裡活動一下,他們認為這個散步者就是UBL。」
接著查理和沃爾特臉上掛著笑容走進來。
「這名字是你起的?」我對查理說,「他們是怎麼發現他的?」
「通過他的一個線人。」查理說,「有兩個人為他工作。」
前一天,中情局向我的隊友通報了「即將前往阿伯塔巴德」的相關信息,主要介紹他們是如何發現本·拉登的。在作戰中心有一些小冊子,上面是關於該地區和本·拉登的情報資料。當我們在等待其他人吃完早餐回來時,我開始閱讀這些資料。因為我晚到一天,希望在重要的計劃開始之前盡快地熟悉情況。
隨後的公開消息證實了目標藏身處始建於2005年,價值100萬美元,靠近巴基斯坦的一所重要軍事學院。它的面積遠遠超出了這個地區其他的房屋,並且沒有電話和網絡。南邊的牆很高,主要是為了阻止人們看到庭院內部的情況。這些高牆也擋住了觀察二、三兩層的視線。這兩層的窗戶都完全遮蔽起來,沒有人能夠看到屋內的佈局。
沒有證據表明這位散步者與外界有任何聯繫。裡面住的人將他們的垃圾直接焚燬,並且很少與鄰居接觸。
我們知道一個住在這所院子裡的人: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
中情局是在審訊一個名叫阿赫邁德·艾爾·卡赫塔尼的沙特公民後得知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的。阿赫邁德·艾爾·卡赫塔尼是「9·11」恐怖襲擊事件的第20個嫌疑犯。由於美國移民局認為他試圖非法移民到美國,於是在2001年8月禁止他進入美國。調查人員後來發現這次密謀策劃的領導人之一穆罕默德·阿塔,在2001年9月11日那天一直在佛羅里達州的奧蘭多機場等待阿赫邁德·艾爾·卡赫塔尼。
後來,艾爾·卡赫塔尼被送回到迪拜,在2001年托拉博拉的戰爭中被捕獲,並被送入關塔那摩監獄。當他的指紋被認為是同一個被送回國的非法移民時,審問官在2002~2003年間花費了幾個月的時間對他進行研究調查。
艾爾·卡赫塔尼最後告訴他們,是「9·11」恐怖襲擊事件的主要策劃人哈立德·謝赫·穆罕默德把他送到了美國。他還承認他去會見了本·拉登和接受過恐怖訓練,並且認出了一個名為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的男人,這個人是本·拉登的信使和最得力的親信。哈立德·謝赫·穆罕默德這時也被拘留在美國,他也承認認識艾爾·科威特,但是他強調信使不是基地組織的一部分。
2004年,哈桑·古勒被捕獲。他不僅是一位信使,還是基地組織的高級成員。他告訴情報官員,艾爾·科威特和本·拉登走得比較近。當審問官再次質問哈立德·謝赫·穆罕默德的時候,他輕描淡寫了艾爾·科威特的角色。2005年,穆罕默德的接班人阿布·法拉傑·利比在巴基斯坦被捕獲。當時他告訴審問官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過艾爾·科威特了。由於穆罕默德和利比在被問到關於艾爾·科威特的任務時,他們都不予回答,情報分析師認為艾爾·科威特有可能與本·拉登在一起。
中情局知道艾爾·科威特和他33歲的弟弟阿布拉·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過去都在為本·拉登工作。於是,情報機構開始在巴基斯坦跟蹤阿
赫邁德·艾爾·科威特,希望他可以帶著他們找到他的弟弟以及本·拉登。2010年,艾爾·科威特給家裡打的電話被攔截到,其中一個家人問到他正在做什麼。在大多數情況下,艾爾·科威特一直很精明,並且會為他的老闆保密。因而家人問到他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告訴家人「在做他過去一直做的工作」。
這個微妙含糊的回答暗示了一些線索,為這次作戰準備提供了一個好的開端。這就是所有的間接證據,但是我們必須要繼續下去。
中情局開始跟蹤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們注意到他開著一輛白色的卡車,卡車備胎的蓋子上有一張犀牛的圖片。中情局最終追蹤到卡車回到阿伯塔巴德的那所院子裡,而它現在就以模型的形式呈現在我的眼前。
中情局評估組介紹說本·拉登住在A1主樓的第三層。他的兒子住在第二層。中情局預計他至少有一到兩位妻子,12個孩子。在我們多次的目標攻擊中通常都能發現他的孩子們,所以這個要點我們都非常熟悉。
傑伊和邁克幾周前曾在華盛頓參與該行動的籌劃。但是最後還是需要我們親自出馬,真正地去執行這個計劃。我們知道自己的能力高超。既然我們得到了信任去執行這次作戰任務,我們在這次計劃中就扮演著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
在傑伊和邁克開始談論最新進展時,我們都聚在模型前面。我們已經在這兒待了24個小時,草案開始變得越來越清晰。「我們要飛到X。」傑伊說道,「第一隊將通過速降繩索降落在本·拉登的庭院。」傑伊移到模型的南邊,指著代號為C1的客房。「馬克,你和你的隊員負責C1。」傑伊說,「你的小隊將直接進入客房。
狙擊手會清理車庫,然後在屋頂設置好位置。你們需要清理C1的障礙並確保C1里面的安全。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和他的妻子孩子也住在院內的屋子裡。當你們結束這些工作後,撤回到A1,補充到湯姆的隊伍裡。」
第一隊剩下的突擊隊員由湯姆領導,分頭行動前往A1。
「查理和沃爾特將去A1的北門等待。」傑伊說,「他們認為散步者通常進出那個門。中情局評估組說有可能會有一個旋轉樓梯通往他在第三層的住處。」
湯姆和他的隊友將會移動至南門,進入後清理第一層的障礙。信使的弟弟阿布拉·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和他的家人很可能住在這個建築的第一層。根據湯姆所看到的建築內部,他的隊友將會清理通往北門的障礙或讓查理和沃爾特進入。如果遇到阻礙,他們將會撤退並繞道到北門。
「除了我們懷疑這個房屋被切割成兩塊生活區域外,我們不知道房屋內部的佈局結構。」傑伊說,「所以,查理和沃爾特會監守他們的崗位直到湯姆給他們信號,告訴他們所有的障礙都被攻破了。」
與此同時,載著第二隊的直升機將會把一個五人小隊送到院子的北邊,他們將保證外部的安全。兩名突擊隊員帶著攻擊犬對院子的周邊進行巡邏,攻擊犬可以用來追蹤敵人。剩下的兩名突擊隊員和翻譯守在院子的東北角,準備應付可能出現的旁觀者或警察。
實際上,在整個突襲行動中,外部的安全工作是最重要最危險的工作之一。如果我們在執行目標行動中花費了較長的時間,他們將不得不去應付第一批對此有所反應的人員,最有可能的是警察,還會出現軍事力量的威脅。這不是一個令人振奮的任務,但它絕對是必要的,而且可能遇到非常激烈的場面。
「一旦負責外部安全的小隊到位,直升機會再次起飛,一直盤旋在A1上面等待接他們回去。剩下的突擊隊員則會通過速降繩降落在屋頂,下到第三層樓的陽台上,去清除第三層的障礙。」如果情報準確,而且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那麼這個小隊就最有可能最先遇到本·拉登。然後傑伊和邁克開始商量運載方案。最後他們為這次作戰設計了一些「密語」。這些密語就是使用一個字去傳遞信息,這是個很有效的方法。它需要無線電聯絡保持最低狀態,使得傳遞的信息更可靠。在這次任務中,我們選擇的密語是以美國的印第安人為主題的。
「用傑羅尼莫(印第安部族首領)來稱呼UBL。」傑伊說。
任務指示大概介紹了一個小時,當我們都明確任務後,邁克和傑伊離開了。
「現在你們要再仔細找找問題。」邁克最後說道,「我和傑伊用了幾周時間考慮這項任務。但你們昨天才開始瞭解它,一定要用心花時間好好研究一下。」
我們試圖對這個計劃不過分自戀,因為那樣會讓我們過於自滿。
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一種替代方法接近目標。沒有人想飛去X。這個做法我們很多年前就放棄了。我們想自行選擇更合適的降落地點,然後從地面潛行滲透到院子進行偵察。我們的戰術在多年來已經發展得非常高明,因此我們完全可以保持出其不意,直到最後一秒。
偵察隊和狙擊手隊研究了衛星圖像,他們試圖在距離目標四到六公里內找到一個著陸區,但是似乎沒有一條路線有用。那所本·拉登藏身的院子坐落在一個居民區。所有的著陸區不是靠近城市,就是與目標隔著街區。這樣的話,我們潛行滲透時受傷的風險很大。最後來看,飛去X比以上兩種的風險都低。雖說實施時,聲音會很大,但是也是最快的。我們絕不能在徒步進入目標時冒生命風險。
每個小隊都擠在作戰中心的角落裡,聚在一起計劃各自的部分。除了我們自己的裝備,我們開始分配自己小隊清單上的裝備,它們是一架折疊梯子,一把長柄大錘和一些炸藥。
「我需要梯子爬上車庫。」狙擊手說。這個折疊梯子很重,而且顯得很累贅。「邁克說他會在索降時把它背上,這樣我便可以為大家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
我們在直升機的兩個門旁部署了兩名狙擊手,在我們使用速降繩索降到院子時做掩護,以防有人拿著AK47走進院子,在我們索降時朝我們射擊。「既然威爾沒有在這裡參與我們的討論,他很幸運,就給他錘子算了。」我得意地壞笑著說,「我要拿兩個爆破引線和一把斷線鉗。」
爆破引線是一條兩英吋厚的帶狀炸藥。它大約有12英吋,帶有一條貫穿主幹的可揭膠帶,所以我們可以把它固定在門上。一旦點燃,它將會在3秒鐘後爆炸。一般用來炸壞鎖定裝置以打開大門。
每個小隊的目標都是相對獨立的。任何隊員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叫其他的小隊幫忙,因為他們沒有適合的裝備。
一位剛過30歲的來自美國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的金髮女士負責地圖和衛星圖像。無論多寡,她給我們提供了所有的細節。
我跪下來盯著實物模型,開始研究通向客房的入口。
「喂!這些在C1的門是向內開還是向外開的?」我問她。
幾分鐘後她帶著答案回來了。
「雙開金屬門。」她說,「向外開的。」
整整一周就這樣過去了。我們有問題,他們就負責來回答,包括「散步者」在哪裡散步,誰還住在這個院子裡,哪個門鎖著,哪個門沒鎖,我們甚至會問到院子裡的人經常把車停在哪裡。他們有非常多來自無人機和衛星的圖像,但是沒有多少關於院子外部環境的圖像,所以他們也不清楚院子外部的環境到底是怎樣的。
在華盛頓,奧巴馬總統和他的顧問們還在討論不同的方案。總統仍然沒有簽署地面突襲的命令。直到目前為止,我們也僅僅是被批准開始計劃和進行演練。白宮仍舊還在考慮是否選擇空軍,使用B-2隱形轟炸機瞄準那所房子,進行大規模的空襲。
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支持使用空襲,因為這可以使美國的地面部隊不進入巴基斯坦,在表面看起來,這樣好像也沒有侵犯這個國家的主權。
在組織突擊隊的襲擊行動方面,比如我們正在計劃的這個,美國沒有什麼好的紀錄。自從「鷹爪」行動以來,向主權國家派遣軍隊執行軍事任務存在著很高風險。
在「鷹爪」行動期間,六架直升機中的一架飛往伊朗沙漠的補給基地,在準備降落前遇到了兇猛的沙雲襲擊,結果撞到了一架裝載燃料的MC130E。大火燒燬了兩架飛機並燒死了8名軍人。這次任務是由三角洲特種部隊指揮的第一批行動之一,最後被中止了。「鷹爪」行動是一場災難,直接導致了卡特競選連任的失敗。
選擇空襲需要32枚2000磅的激光制導炸彈。齊射式攻擊將持續一分半鐘,導彈會穿透至地下30英尺深的地方,以防院子裡有地堡系統。造成間接式傷害的可能性非常大,很可能在轟炸之後無法找到可識別的遺留物。
無論使用空襲還是突襲,他們都需要證據證明目標就是本·拉登。突襲雖有風險,但是空襲則會增加額外的複雜性。
在到達北卡羅來納州幾天後,我們第一次見到了「散步者」。
圍在電腦屏幕前,我們看到了無人機拍攝到的院子的畫面。這些資料是黑白的,顯示了許多細節。我能夠辨認出主樓和庭院,它們位於院子的東北區。
幾秒鐘後,我看見「散步者」進入畫面中。從視頻中我們看到的他就像一隻小螞蟻。我們沒有辦法辨認出他的長相甚至身高,但是我們能夠看見他從北門走出來,然後開始圍著院子以橢圓形路線沿順時針方向散步。一個涼棚被臨時搭起,以便將他遮住,但是它也只是覆蓋了花園的一部分。
「幾個小時以來他一直在散步。」一位情報分析師說,「我看見他從幹活的人們身邊走過,但是他只是在踱步,從不去伸手幫忙。」
有時候,他會與一位女性或一個孩子一同散步,他們中也不會有一個人停下來去做任何工作。但當獸醫來為院子裡的牛治病時,他們會把牛移到另外一個院子去接受治療。
「我們認為他們把牛移走的原因,是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那邊的院子。」分析師說,「這個是推論,但是看起來像是他們正在隱藏某個人。嘿,看看這個。」
分析師點開另一天的數據資料,我們能夠看到院子,然後在屏幕的右邊,飛過一架巴基斯坦的直升機。
「哪兒來的?」我問道。
「巴軍方的休伊直升機。」分析師說,「不確定它來自哪裡,但是它是從軍事學院走的。」
我們都盯著屏幕,等著看院子裡的人是否有反應。我們沒有看到「散步者」衝向汽車或逃向其他方向。我們大家立刻想到了同一件事情——這意味著直升機的聲音他已經習慣了。
「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我們也許就能到達地面。」查理說。
計劃已經制訂出來,我們開始不停地演練。
黑鷹直升機迅速衝向北卡羅來納州的松林,盤旋在本·拉登住宅模型的上方。我坐在直升機左邊門的門口,雙腿在微風中晃蕩,看見這個模型跟真實院落差不太大。這個演練的院子坐落在基地較偏遠的一個地區,是按照比例建造的,使用了膠合板、圍欄和海運集裝箱。
我通過速降繩滑向地面,落到庭院裡,然後移至C1的那扇雙開門前。在我的周圍,隊友們都在快速跑向各自的目標。一開始,頭上方直升機的引擎發出的轟鳴聲使我們無法交流,但是經過了三天的訓練,我們已默契到不再需要交談。
整個任務已經成了肌肉記憶。除了有時候出現一些「黑客」通過無線電大聲叫喊,整個通信網絡安靜極了。每個人都牢記各自的任務,我們又都有多年的團隊合作經驗,因此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這次行動並不比我們多年來經歷的其他幾百次突襲活動複雜。
這些演練與其說是為了訓練,不如說是為了向白宮自我推銷,讓他們確信我們能行。
模型的詳細程度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施工人員在訓練基地種植了樹木,在院子四周挖了溝,甚至在溝裡填了成堆的土,以模擬那個巴基斯坦院落周圍的馬鈴薯地。
經過幾次演練後,我們請施工人員添加第三層的陽台和一些門,使模型更加符合實際佈局。
在下一次演練前,佈局就按照我們的要求得以改進。
施工人員從不問為什麼,也從不拒絕。他們只是及時出現,並按照所有的要求去改進。我們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所有的官僚做派都消失了。我們需要什麼都能得到。沒有人會問我們原因。這種狀況與我們被迫去處理阿富汗的問題相比,差別太大了。
在我們演練的大院內唯一的不明區域是室內。我們不知道屋子的內部結構。但這不是大問題,我們有多年的實戰經驗可供參考。我們毫不懷疑自己能夠完成這項任務,我們只需順利到達院子裡的地面上就能將一切搞定。
我停在模擬C1的集裝箱的門口,在進去之前對室內掃視一番。在實際執行任務期間,我不知道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是否會攜帶武器,或者他是否會穿自殺式炸彈背心。我們預計所有的男性將會反擊,包括本·拉登、哈立德和艾爾·科威特兩兄弟。
在我們演練到了最佳狀態後,我們開始進行一些突發事件的練習。例如,我們沒有降落到庭院裡,而是降落在圍牆外,從那裡開始對院子展開突襲。我們還練習了如何追捕在攻擊前從目標地逃離的目標人物。
我們針對每種緊急情況都進行了大量訓練,直到膩煩。從前我們從未針對一個目標進行過如此多的訓練,但這些又非常重要。雖然這項任務簡單明瞭,但額外的準備卻讓我們磨合到最佳狀態,因為我們來自不同的部隊。
結束演練後,我們全部回到了作戰中心。在那裡,傑伊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大家先各自回家,然後在下週一到西部再進行一周的訓練以及整個活動的聯合演練。」他說。
我舉起手。
「我們這次任務得到官方的批准了嗎?」我問。
「沒有。」他說,「仍然在等華盛頓的消息。」
我看著沃爾特。他的眼睛左右轉動著。這就是「焦急等待」的例行程序,在營救菲利普斯船長的行動中我們就經歷過。「我的收入告訴我,我們不會被派到那個地方。」在我們走出作戰中心後,沃爾特說。
週一早上,我們飛往訓練的地點。到了週四,離我們首次訓練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了,我們開始最後的綵排。
整個團隊和所有的策劃人聚集在基地的一個巨大的飛機庫裡。地上有一幅阿富汗東部的地圖。一群大人物,包括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海軍上將邁克·馬倫,坦帕特種作戰司令部的指揮官、海軍上將艾瑞克·奧爾森和前海豹六隊指揮官,正坐在地圖附近的看台上。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海軍上將比爾·麥克雷文。
麥克雷文指揮過各種級別的特種作戰部隊,包括海豹六隊。他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麥克雷文在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JSOC)是位三星海軍上將,瘦高個兒,外表整潔。大多數上將看起來很老,並且身材走樣,但是他看來仍然可以勝任任何工作。他知道如何高水平地工作,而且在華盛頓能夠很好地應對政治難題。
我們即將執行的任務被稱為「鑿巖機」(rockdrill),從直升機的飛行路徑到院子的模型都展現在地上。一位講解人員流利地讀著我們的行動計劃,開始了長達一個半小時「海王星之矛」行動(OperationNeptuneSpear)的介紹。
飛行員首先發言。他們演練過所有從賈拉拉巴德到在阿伯塔巴德的院子的飛行路徑。他們談到了無線電通信問題以及在飛行時可能出現的任何突發事件。
最後,每一位突襲小隊隊長都站起來簡短介紹他們各自的任務。
「我的小隊會從一號直升機索降到庭院。我們負責清理危險障礙和確保C1的安全,然後補充到在A1剩餘的隊伍中去。」我說道。
大人物們的大部分問題集中在外圍安全防禦上。大家都很擔心負責外部安全的突擊隊員將如何應對旁觀者。
「如果面對當地的警察或者軍隊,你們有什麼應對計劃?」他們質問一個隊長。
「長官,我們將盡可能降低衝突的激烈程度。」他說,「首先我們會先讓翻譯出面,然後再使用攻擊犬,再就是可見光激光器。武力將是我們採用的最後手段。」
到最後有人提出了一個問題——這次任務是否是一次刺殺行動。一位來自國防部或白宮的律師明確表示這次不是刺殺行動。
「如果他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且舉手投降,就不要攻擊他。」他告訴我們,「我不想對你們執行任務指手畫腳,我們要說的是如果他不構成威脅,就抓捕他。」
簡短介紹結束後,我們進入直升機,進行最後一次演練。我們要突襲院落模型,讓大人物們能夠看到整個行動的全過程。這是獲得批准的關鍵所在,我知道我們必須這樣做。但是進行演練時被圍觀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就好像我們是魚缸裡被觀賞的魚。但如果在大人物面前表演雜耍能幫助我們獲得批准去開展行動,我們大家都願意這樣做。
距目標地還有一分鐘,機長打開門,我伸出雙腿。
抓住速降繩,我能看到一些大人物在目標地附近。他們戴著夜視儀,抬頭盯著我們。當直升機開始盤旋在我們的速降位置時,旋翼把石頭和灰土打得滿天亂飛,迫使大人物們朝對面跑去。當我看到一些女士穿著高跟鞋踉蹌時,我偷偷笑了。
演練進行得很順利,整個過程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那麼,你認為我們能得到批准嗎?」演練結束後查理問我。
「夥計,我不知道。」我說,「我無所謂。」
第二天我們飛回了基地,盡量保持低調。我們都準備好了,現在沒有什麼可做的了——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