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清死的時候,身在中國南方的青樓女子羅秀雲當然還一無所知,她依然平靜地在過她的日子。只要在青樓裡多呆一天,她就是秋月,就是一個妓女。她天天在忙著在為那個傻傻的銀飾匠賺錢攢錢。就是生病了,她照樣要堅持接客,一天有時要一連接待好幾個客人。結果弄得她身心交瘁,疲憊不堪。儘管如此,她一點也不抱怨什麼,她的一整個願望就是等到把錢攢夠後,自己把自己從青樓裡給贖出來。那時,她的傻傻的銀飾匠就可以不要在美國為她拚命,就可以從美國回來,從此以後和她生活在一起,過一種恬靜的無憂無慮的日子了,那該多好!
除了應付那些找上門來的客人,她還要伺候胡大人。胡大人可以給她比別的客人要多出好幾倍的價錢。這還不算,胡大人一來,總是「秋月!」「秋月!」叫得相當親熱,還要給她帶來好多她喜歡的首飾,和零食之類的,反正只要秋月開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胡大人目的就是為了討好她,把她的心給買回來。但是,儘管她可以跟他睡覺,可以服侍他,可以一次又一次把身子給他,但她就是沒辦法把自己的心給他。胡大人得到的只能是她的身子,不可能是她的心。
每次和胡大人做那個事,她的表情總是木木的,兩條腿一叉開,像死人那樣躺在床上,連動都不動一下,連笑也不想笑,就是笑起來也很勉強,也很假,是裝出來的。那當然瞞不過胡大人,他知道她在應付他。為此,胡大人意見很大,覺得天天跟她這樣做愛一點也不刺激,一點也提不起精神來,胡大人甚至於不明白,秋月為什麼連叫床都不叫,而胡大人又偏偏喜歡聽女人叫床,聽到女人叫床,胡大人會力量倍增,會更加不顧一切地用勁。但秋月偏偏就是不叫。難道說她沒有高潮,沒有快感嗎?不會吧,她也是女人呀!別的女人不都叫了嗎?她為什麼就不叫?她哪怕是假假的哼哼唧唧幾聲裝模作樣也好!聽了也心裡舒服。可她就是不,就連一聲大點聲的粗氣也不喘,簡直就像一個死人似的。胡大人心裡便罵著秋月跟他睡在一起,心裡卻在想著別的男人,那算什麼道理?
表面上卻不敢發火,他知道那火是發不得的,一旦發起火來把秋月惹生氣了,就連死人一樣的秋月也都沒了,那樣他多不合算。睡在床上,他只能慢慢地開導她,感化她,讓她能夠回心轉意,把那顆已經放飛的心給收回來。他一次次在秋月的身上求著秋月說:「你抱抱我吧,秋月!你為什麼不抱我?」
秋月在胡大人的身子底下,不回答也不抱。兩眼空洞洞的,毫無表情地看著胡大人,像胡大人說的事與她一點也沒有關係似的。胡大人就急了,繼續求著說:「抱吧秋月!就抱這一回好不好!」
秋月卻依然是那種樣子。胡大人就拿她沒辦法。退一步心裡卻在想著,不管人家對待自己是什麼態度,秋月能夠跟他睡在一起就已經不錯了,他要的不就是她的身體嗎?為什麼還要那麼貪,連人家的心也都一起要了。沒心沒肺就沒心沒肺好了,反正有她的身體就足夠了。有時,胡大人一邊睡著秋月,一邊也會突發奇想,他在想,自己對秋月那麼的好,秋月的心為什麼就不能夠屬於他的呢?那個把他的心偷走的臭男人到底會是誰呢?他哪來的那麼大的魅力,連秋月的魂魄都給勾走了。越是那樣想,胡大人心裡就越是好奇,越想弄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胡大人知道,要想從秋月嘴裡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幾乎是不可能的,他便跑去問老鴇。問她秋月是不是還有什麼要托付終身的男人。那種事老鴇自然不好回答,也不能告訴胡大人。老鴇要的是像胡大人這樣的客人,越多越好,她說:「她能有托付終身的什麼男人呀,如果有什麼男人她難道還會天天陪著你胡大人不成?」
這句話自然敷衍不過胡大人,胡大人是什麼人?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品官,並不是那些普通的嫖客,胡大人有些生氣了,對老鴇說:「這麼說,你是不想說了是不是?」
那話明顯帶有威脅的性質,老鴇早已被嚇得不成樣子,她忙說:「胡大人你說哪去了?其實呢,那個男人也不能夠算是她的什麼人,他算什麼呀?你胡大人如果是一隻老虎,那麼,他就是一隻蒼蠅。可秋月的心偏偏就在他那,真叫人想不通。」
胡大人說:「他是誰?」
老鴇說:「咳!別說了,說了你會笑掉大牙的。」
胡大人說:「不,你要說,你必須說!」
老鴇便說了銀飾匠蘇文清和秋月的事。胡大人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說:「我以為是誰呀,原來秋月還真的是長了一個豬腦袋,她怎麼會看上那種人呢?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老鴇說:「要不我天天在說她傻呢!她就是那種人,說有多傻就有多傻!這下你該放心了吧,只要你真心對秋月好,還怕她的心不在胡大人你這裡嗎?」
從老鴇那裡知道了秋月和蘇文清的事後,再一次和秋月在一起時,一見面,胡大人就對秋月不陰不陽丟了一句說:「我還以為你攀哪個高枝了,不就是一頭賣到美國去的豬仔嗎?我看是你的腦袋瓜子出了問題了!」
胡大人說著,語氣裡儘是嘲諷和不屑,他覺得自己如果去和那種下等人爭風吃醋實在是有傷風雅,是很丟人很不合算的一件事。就好像是秋月給自己出了一個謎語讓他去猜,現在終於讓他猜出來了一樣,他顯得有些得意,有些幸災樂禍。他拿眼睛直直地盯著秋月,想看秋月作何表態。
沒想秋月卻很平靜,她似乎已經預料到早晚有一天胡大人會向她提起這件事,這時,她反過來問著胡大人說:「豬仔又怎麼了?豬仔就不是人了是不是?」
胡大人說:「我沒說豬仔不是人,我是說,他跟你不配。」
秋月笑了起來:「他不配你配是不是?」
胡大人一下子被問住了,愣了愣,他說:「照你這麼說,我還不如那個被賣到美國去的豬仔了是不是?」
秋月說:「胡大人何必當真,何必自己看不起自己呢?是秋月跟你說笑的。你不跟我一般計較就是了。」又說:「其實呢,胡大人,要說不配的還真的是我自己,古語說,笑娼不笑貧,可見我一個青樓女子,最低賤不過,最讓人看不起了,卻承蒙你們的厚愛,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了,我怎麼敢去妄談誰配誰不配呢?」
胡大人說:「不管怎麼說,你不可以去愛一個豬仔的,他算什麼?他會讓你一輩子幸福嗎?他不可能讓你幸福的。」
一提起蘇文清,秋月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陰鬱起來,變得相當的不開心。她想她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收到年輕的銀飾匠的來信了。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太忙了,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樣又等了幾個月,秋月還是沒有等到蘇文清的任何消息,秋月就開始急了,她東打聽西打聽,只要有客人來,她就想方設法向他們瞭解那些去美國的勞工的有關情況,他們的每一條消息對她來說,都非常的重要。秋月終於因極度的思念給熬出病來了。其實,那病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病得有點怪怪的,頭不疼,腦不熱,吃喝拉撒也都好好的,就是覺得頭暈暈的,走起路來頭重腳輕,人像要飄起來一樣。沒幾天下來,臉變得黃黃的,身子瘦得不成樣子。老鴇於是問秋月說:「秋月,你這是怎麼啦?你這個月沒有來紅是不是?會不會是懷上孩子了?」
青樓裡的老鴇最擔心的就是妓女懷上身孕,那對她們來說,是最要命的事。因為妓女一旦懷上孩子,就無法正常接待客人。無法接待客人,她們就賺不到銀子。因此,不管是哪家妓院,老鴇一般都要想方設法使她的妓女們不懷孕。從中國古代到近代妓女,傳說是用中藥裡的某些毒性藥物來給妓女進行避孕的,比如說水銀,砒霜或馬錢子鹼等都被用來妓女的避孕,雖然說那些藥大劑量的使用會致人死亡,但是恰到好處地掌握劑量卻可以殺死腹中的胎兒。問題是採取這樣的方式避孕會使妓女永久性地、不可逆轉地造成終身不孕,凡講點良心的老鴇一般都不會考慮用它們作為避孕的首選,而用其他的一些辦法代替。
據說有一種民間偏方,說將七個柿子蒂用瓦片烤乾,連續吃七天就是七七四十九個,用開水沖冷服用,可保一年不孕,但一年內不能吃柿子。如果想要懷孕了,就再吃七個柿子蒂。聽起來好像有些邪乎,說到底了都是坊間傳說,未必可信。不過,據現代醫學研究,柿子蒂中含有齊墩果酸、白樺果酸,中醫常用它配人參、丁香研末,製成柿線散,具有降氣、止呃逆作用。柿子的花、根、皮也都是很好的藥材。但不管有沒有避孕效果,青樓裡的女子為了防止懷上孩子,在和客人同房前老鴇都要讓妓女喝上一碗加了柿子蒂配方的涼藥。這樣一來,妓女懷孕的事還是經常要發生的。因此,老鴇懷疑秋月懷上身孕了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