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禿子說：「蔫子哥說得對，誰心也不是磚砌坯壘的，也不能逮著蛤蟆攥出尿來！」
楊葉青看了馬百萬一眼說：「吸收張立本當積極分子，大家舉手表決吧，同意的舉手。」
在坐的黨員都舉起手，馬百萬沒有舉手，他對人們不隨著他的態度還一時轉不過彎來。
楊葉青說：「好吧，馬村長一票反對，六票同意。張立本作為支部的積極分子通過了。馬春和老蔫子兩個人培養他。現在我們過民主生活。」
一時室內沉默了。馬百萬拿著煙用力吸了兩口。
桌上電話響起鈴聲，楊葉青拿起電話筒接聽：「喂，我是楊葉青。李書記啊！民主選舉的事呀？支部大會剛剛討論完，後天正式選舉。對，是海選。絕對民主，噢！有記者來呀！歡迎啊，當然歡迎啦！好吧。啥？！林學院領導也來？跟我們簽合同啊！好好好！」她放下聽筒環視大家，問：「誰發言？」
兩天後的上午，學校操場內臨時豎起了兩根松木桿，木桿上拉起一條橫額，上邊寫著：「插樹嶺村民主選舉大會」。橫額下方擺著一排書桌，上邊放著話筒、選票等物品。桌前放著投票箱，立著一塊黑板。操場中放著一排排凳子，已坐滿了村民。幾個教室的門上貼著寫有「寫票室」的紅紙。楊葉青、馬春、馬百萬、李寶田、楚漢成、林學院院長、方茜、牛得水等已在主席台上就坐。男記者扛著攝像機，在錄會場全景。楊葉青敲敲話筒問：「人都來齊了沒有？」
牛肚站在人群後邊喊：「到齊了。」
楊葉青說：「好吧，下邊由本次選舉大會主席馬春校長說明選舉事項。」
馬春站起來，走到講台話筒前說：「我受選民小組委託，介紹一下有關事宜。為了搞好插樹嶺村民委員會的選舉，昨天村黨支部召開了村民代表會，選出了監票人、記票人和寫票人。為什麼要有寫票人呢？因為村子裡多數人不識字。我們共安排了三間寫票人的教室。還有一間是給會寫字的人自己寫票的教室。寫票人給投票人保密，這是寫票人的紀律！可以找你自己信得過的人給你寫票。大家一定要行使好自己的民主權力！咱們是海選，看誰行就寫誰。共選五名村委委員，這五名委員當中，票數最多的當村委會主任，也就是咱們叫習慣了的村長。」
會場內嗡的一聲紛紛議論開了。
楊葉青說：「大家靜一靜，在選舉之前還有一件大喜事要辦，就是林學院和我們村簽訂聯合開發綠色立體農業生態園區的合同。人家學院出資金出技術，咱們出土地，出荒山，出人力。我們歡迎林學院領導講話。」她轉向學院院長說：「院長，請吧。」
學院院長向楚漢成作了個手勢。
楚漢成站起來，走到講台前說：「我們院長讓我代表他講幾句，我就講講吧！經過一年的試種證明，這裡的自然環境很適合速生柳的生長和大面積推廣。林學院專家們的科研成果，在這裡得到轉化。流金河上的橋修上了，通往市裡的路打通了，因此，學院決定和你們村共同開發綠色立體農業生態園區……」
會場內村民們聚精會神地聽著。電視台的記者們在錄像。
馬大坐在人群邊上，挾著小板凳和坐墊。牛肚走過來，從馬大那裡拿過小板凳和坐墊坐在馬大身邊。攝影記者在拍照。牛肚和身後的韓夢生說話。二歪看見攝像機對著自己，忙挺挺腰一副嚴肅相。
楚漢成繼續講著說：「到那個時候，世界哪裡的食品可以稱為生態食品？回答是：中國！中國哪裡的生態食品最具權威性？回答是：插樹嶺村！到那時候，插樹嶺村生態食品開發公司這塊金字招牌，搞無形資產評估的話，得值多少錢哪？回答是：無法計算！」
會場爆出雷鳴般的掌聲。
楊葉青舉著手中的合同說：「這就是合同文本，等一會兒，由新選出的村委會主任和院長雙方簽訂合同。」
會場又是一陣掌聲。
楊葉青說，「請鄉黨委李書記講話！」
李寶田擺擺手說：「我是觀察員，今天最有發言權的是村民們，按會序進行吧，進行吧。」
會場內眾人交頭接耳。
馬春說：「請大家靜一下。因為咱們搞的是海選，沒有候選人，安排一項競選演說，凡是樂意為村子做貢獻為群眾辦好事的人都可以上來參加競選講演。我再說一遍，大家聽好，共選五名村民委員會委員，每一張選票上只有五個格，只准寫五個人，選票最多的人當村民委員會主任。不知道大家聽明白沒有？」
眾人異口同聲地說：「聽明白了！」
馬春跟楊葉青交談幾句，轉向會場說：「好，下面先請前任村長作競選演說，歡迎馬百萬同志講話。」她帶頭鼓掌。
會場內眾人鼓掌。
馬百萬站起來說：「我沒啥可說的。我爹死後，是當年的老鄉長硬掐脖讓我幹的。啥事都是看花容易繡花難。窮家難當。這回大伙選上我呢，我就再干一陣子，選不上就拉倒！我也沒寒怨！」說完坐下。
眾村婦齊聲喊著：「讓牛肚講講！」
牛肚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說：「媽呀！別糟改啦！我講啥呢？！」
幾個女青年推著牛肚走向講台前。馬春將話筒遞給牛肚。牛肚笑笑說：「我，我還是願意在衛生所幹我的鄉村醫生，選我當村委委員，我也不知道咋干。要是大伙信任我，真選上我了，我就好好學著干，不過衛生所的這個活我也扔不下。完了！」她跑回後邊的座位坐下，推了馬大一把。馬大低頭憨笑著。
眾人又是一陣掌聲。
女記者走過來將話筒伸向牛肚，牛肚擺手笑著，用手捂上嘴。
四驢子站起來說：「讓張立本也講講！」
二禿子也說：「是啊，立本哥也講講唄！」
二歪說：「對，讓他說說，我看他夠格。」
馬春低聲跟楊葉青說了兩句，抬頭看看會場說：「立本哥，上來講一講吧。」
張立本坐在金鳳身邊，說：「別聽大愣瞎胡扯！」
記者的攝像機鏡頭對著張立本。
眾人又齊聲喊：「講講，講講！」
四驢子大聲喊：「歡迎張立本競選演說。」
會場內眾人掌聲雷動。
金鳳捅了張立本一下，低聲說：「讓說就說唄，你那能耐都哪去啦？」
張立本站起來說：「我聽媳婦的，說就說！」
楊葉青說：「上前邊來說吧。」
張立本說：「就在這說吧。起先，我張立本在插樹嶺村，是三字經橫著念——人性狗，壓根就沒想過當個頭行人啥的。剛才讓二禿子、四驢子和二歪這幫小子一架弄，到把我當官的癮給勾出來啦！」
眾人大笑。金鳳笑出眼淚。馬百萬一眼不瞞的眼神，翻著白眼珠子望著天空。
張立本說：「你們也別笑，啥還不是人幹的呢！我張立本不是人嗎？有人說我張立本不著調，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你把一碗飯，一攤屎擺在狗跟前，看它吃飯還是吃屎？！」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馬百萬氣呼呼的，他欠欠屁股又坐下。奚粉蓮看著馬百萬，那是不安的眼神，她怕馬百萬在這種場合發火。記者攝像機對著奚粉蓮，奚粉蓮攏了攏頭髮低下頭。
張立本接著說：「玻璃蓋上掛掌——我把話說跑題（蹄）了吧？這麼說吧，大傢伙要是看我張立本還夠人字兩撇捺，選上我了，我一准往好裡干！小康村算個啥呀！咱要朝億元村上卯勁！」他坐下，看了金鳳一眼，摟過順子。
眾人長時間的掌聲。
馬春又低聲跟楊葉青說了兩句，抬頭宣佈：「現在由監票人給大伙發選票。」
老蔫子和馬大開始給眾人發選票。
學校大門口開來一輛轎車停下，馬春從主席台上下來走到門口說哪陣風把二位刮來的？裘實說黃總是來看看馬校長的。馬春看著黃總和裘實甜甜地笑了。黃總跟馬春說明了來意，馬春自然也知道，橋修上了他們是來找村領導簽訂聯合開發「莊稼院飯莊」合同的。裘實朝院裡看看，讓馬春先忙她的事，等會兒後再談合作開發插樹嶺的事。馬春將他二人讓到自己辦公室，拿來茶水和瓜果。
主席台前立著記票大黑板，黑板上張立本和馬百萬名字下的「正」字相等。牛得水、老蔫子、牛肚、馬大等人依次次之。老蔫子在念票：「張立本。」
馬壯往黑板上畫正字。眾人聚精會神地看著黑板。
一條長長的砂石路，路旁是那棵高大茂盛的「神樹」和樹下的石碑。平坦的路面通過插樹嶺山腳下伸展著，直通流金河大橋，由引橋無限延伸著……
插樹嶺山坡上，一個牧童坐在大松樹下唱道：
嶺下有座插樹屯，村前有條流金河
河灣有塊亂石灘，山下有片雜草坡
祖祖輩輩繞著山轉，一條荒路兩道車轍
爬犁上拉著老故事，車輪下唱著不變的歌
嶺下有座插樹屯，村前有條流金河
河灣有塊亂石灘，山下有片雜草坡
月缺月又圓月又圓，日出日又落日又落
鍋碗瓠瓢盆天天響，山鄉雖小村故事多
插樹嶺莊稼院飯莊坐落在山坡上。坡上立一座傘式電視微波接受器。一座座土坯壘牆的草房，屋簷下掛著紅辣椒、玉米棒子、大蒜辮子、蟈蟈籠子。草房被籬笆院圍成一個個單元，籬笆牆上爬滿葫蘆秧、豆角秧和牽牛花。
四周是草地、野花。一陣陣鳥語蟲鳴。
草地上停著旅遊者的汽車、摩托車、自行車。山坡上一些年輕遊客在采野花、捉蟈蟈。河邊上，幾個遊人在垂釣。
沙灘上，有人點起篝火搞野炊。
學生的隊伍一路歡歌走來。
裘實聽到歌聲，走出辦公室迎上去說：「歡迎！歡迎！打個電話，我派車去接你們呀！」
馬春說：「學生們參加義務勞動還坐車？」她看著周圍的汽車和玩興正濃的遊客們，說：「裘總的生意夠火的了！」
裘實說：「還不是托你這位榮譽市民的福了！」他看一眼學生們：「讓學生自由活動吧，你進來。」
馬春說：「學生是來參加義務勞動的，怎麼能自由活動呢？」
裘實說：「好好，那就照舊吧，還是揀拉圾，擦玻璃。」
馬春指派少先隊中隊長牛月芽將學生分成兩組，一組撿垃圾，一組擦窗戶。裘實告訴馬春，楊書記、張立本主任和黃總他們都在這呢。黃總領來的客戶，是北京和上海超級市場來包銷生態食品的。
在莊稼院飯莊會議室，楊葉青、裘實、黃總和張立本坐在空心的大橢圓形桌子的一側。馬春推門進來。楊葉青說：「來，馬春。」
黃總說：「請坐，馬校長。」
馬春笑笑說：「裘實說你們的談判結束了，不打擾你們吧？」
楊葉青說：「坐下，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裘實說：「各位不在這吃便飯？」
張立本說：「到你這一畝三分地了，你給便飯吃？」
裘實說：「只要書記主任發話，山珍海味我全上！」
張立本說：「根據以往的經驗，還是吃便飯吧！」
裘實指著張立本說：「怕掏腰包，是不是？」
楊葉青說：「別鬥嘴了！你們誰願意在這吃，不怕裘實宰的就留下，反正我這就走。」
裘實說：「冤枉冤枉！好像我裘實是個開黑店的主兒！」
楊葉青問：「客人都安排好了？」
裘實說：「黃總一會兒陪同他們到船上吃江水燉江魚去。人家問楊書記咋不來呢，我告訴他們說，我們村支書官是不大，可就是總理來了也不陪餐！」
楊葉青指指裘實說：「你這小子，耍貧嘴都能列入吉尼斯大全了！」她轉向裘實和張立本問：「你們倆還有事嗎？」
張立本說：「咱們得購進幾台切羊肉片機。」
楊葉青問：「冷凍車由他們提供吧？」
裘實說：「對，冷庫由咱們自己建。」
楊葉青說：「你們一個老總，一個是村主任，拿出個可行性報告來。」
張立本說：「村裡銷售這塊沒問題，重擔子全在裘實那啦！」
裘實說：「玉米面、玉米箕子、八寶粥，主要是重新設計包裝，關鍵的是羊肉片的配套設備。」
楊葉青說：「你把預算拿出來，咱們再研究。」
裘實說：「柳編廠那兒的干花藍藝術造型、柳編廠時裝涼帽所需用的高溫定形設備雖然決定買了，可得有人會操作呀，人家給培訓，可咱們找不出能去學習的人來。再就是新品種的設計，特別是葦編這塊。」
楊葉青說：「你們也商量一下，需要這方面人才咱們聘。」她轉向馬春：「你們那兩個志願者老師什麼時候到期？」
馬春說：「下學期。」
楊葉青說：「這次去市裡招聘時，給你聘五位教師。包括一個美術教師，一個體育教師可以了吧？」
馬春說：「最好再給一個電腦老師。」
楊葉青說：「馬春，你這校長的胃口可不小哇！」
裘實說：「信息時代了，馬校長是緊扣時代脈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