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莉雪正式當起秦人飯館的老闆娘。天剛一發亮,她就蹬著三輪車到大英村菜市場,批發蔬菜肉類,而後和服務員一塊打掃飯館衛生。在採購上,她從來不讓別人插手,一天的採購量都有三四百元,要是採購人員心術不正,從中貪污一兩成就是幾十塊錢,掙的錢不夠老鼠偷。
半後晌是飯館最清閒的時候,歐陽莉雪讓廚師和服務員都回宿舍休息,自己坐在飯館門口,一邊打瞌睡一邊照看生意。突然,五六個年輕男人追著一個女孩子朝這邊跑過來,女孩子跑到飯館跟前被他們追上,放倒在地上就拳打腳踢,女孩子大聲哭叫救命。歐陽莉雪跑出飯館,衝到女孩子跟前用身子護住她,對那些男人喊:「憑什麼打人,你們這麼多男人打一個女人,不覺得丟人。」
他們被突然衝過來的歐陽莉雪驚詫了,就丟下那個女孩子,把歐陽莉雪圍在中間,問:「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這個飯館的老闆。」
「你還想不想在這裡開飯館啦?」
「想!」
「想就別管閒事,小心老子連你一塊收拾!」
「你們這些男人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是不是太霸道啦?」
「她欠我們錢不還,我們不該朝她要錢?」
「她欠你們多少錢?」
「三百!」
「我替她把錢還了,你們以後再欺負她就不行!」歐陽莉雪跑回到飯館,從收銀台裡取出三百塊錢,交給他們。他們接了錢,把歐陽莉雪看了一陣,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歐陽莉雪把那個女孩子攙扶起來,讓她到衛生間洗了臉,問:「吃中午飯沒有?」
女孩子搖了下頭。
「你坐一會兒,我去給你炒個菜,先把肚子吃飽再說。」她到廚房炒了個青椒肉絲,燒了一個西紅柿雞蛋湯,又盛了一碗米飯端上來。
「謝謝大姐。」女孩子感動地說。
「我們剛上島的時候,也遇到很多好心人幫助我們,現在我們的日子好過了,見到別人有了困難也要幫幫。」
女孩子吃過飯,她們又聊了好長時間。這個女孩子叫毛麗麗,是歌舞廳的舞蹈教練,就是過去的三陪小姐。公安局隔段時間就要掃黃,說三陪小姐屬於黃賭毒,必須堅決打擊。稅務局又說三陪小姐屬於高收入群體,要徵收個體稅。三陪小姐的身份就處於合法與不合法之間,歌舞廳老闆就給她們胸前掛個牌子,上邊印著「舞蹈教練」四個字。這樣,小姐向客人收費就天經地義了,人家給你教舞蹈,你就應該付給人家學費。現在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價格由市場調節,雙方協商多少就是多少,政府絕不干涉。但是,上頭一發掃黃通知,公安還要做出掃黃的架勢,「舞蹈教練」們就不敢繼續給客人教練舞蹈了,小費自然不會像警察那樣旱澇保收。她們這一行也有組織,就是黑道上的頭頭保護她們的安全,她們按時給人家孝敬貢銀。公安連續掃了一個星期黃,她們就沒有上班,沒有收入就沒有錢給人家孝敬,人家就收拾她們。
「麗麗,以後就不要到那裡混了,那裡也混不出啥名堂。就在我這個飯館干吧,這個飯館是我們幾個朋友合夥開的,他們都很仗義。」
毛麗麗琢磨了一會兒,說:「莉雪姐,開飯館是辛苦事情,我這個人懶,下不了苦力氣,怕耽誤了飯館的生意。我還是想在歌舞廳混,用人家的話說是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娘,遇到大方的老闆,一次給千兒八百的都有,比在飯館干一個月的工錢都多。」
歐陽不再說什麼了。
「莉雪姐,幹我們這個行當,夜裡上班白天睡覺,睡到下午四五點鐘才起床,也就沒啥事情幹。我就到飯館幫忙,咱也不要啥工錢,就是給你幫個忙。」
歐陽莉雪、石箐箐,加上下午過來幫忙的毛麗麗,她們三個都是美人坯子,別說在大英村,就是放到海南最有名的娛樂中心,比她們漂亮的也沒有幾個。那天毆打毛麗麗的幾個爛仔,見歐陽莉雪出手就給了他們三百塊錢,又想讓飯館掏保護費。傍晚,飯館生意正好的時候,他們又擁進來,朝凳子上一蹲就大呼小叫起來。還有一個人把住門口,見有人進來吃飯,用膀子把人家一扛,做出要收拾人家的樣子,自然沒人敢進飯館。已經在飯館坐下的客人,見這些人來頭不善,點了單的還沒有吃就趕忙離開。
那天,恰好畢志磊他們也過來吃晚飯。這幫爛仔以為他們是客人,也沒有把他們當回事情。
「莉雪姐,又是這些人。」毛麗麗對歐陽莉雪說。
歐陽莉雪把菜譜遞給他們,說:「各位想吃什麼?」
「不想吃什麼,就想在這裡坐坐。」為首的爛仔把一隻腳踏在桌子上。
「你們要是想坐,就到茶房去。我們這裡不是閒坐的地方!」歐陽莉雪不客氣地對他們說。
「你們要是這樣對待我們,我們天天都到這裡,有時間陪你們。」爛仔說著就在歐陽莉雪臉上摸了一下,被歐陽莉雪一巴掌打開。
「這個娘們還打人哩?」那個爛仔又要朝歐陽莉雪跟前湊。
石箐箐趕忙跑過來,用身子擋住歐陽莉雪,說:「青天白日在這裡鬧事,你家有沒有姐姐妹妹?」
這幫爛仔又把石箐箐圍到中間,想在她身上摸摸捏捏佔便宜。
丁東國呼地站起來,把袖子一挽就要朝爛仔衝去。畢志磊把他拉了一下,讓他坐著別動,自己卻走到爛仔們跟前,學著江湖上的樣子雙手抱拳晃了一下,說:「各位兄弟,人家開個飯館也不容易,咱們都是男人,在女孩子面前逞什麼威風?」
那幫爛仔又朝畢志磊走過來,還有個衝到廚房裡面,提著擀面杖跑出來,指著畢志磊就罵:「誰的褲襠破了把你露出來啦,你給老子識相點,老老實實離開這裡,要不別怪老子的拳頭不認人!」
畢志磊看著他們說:「我花錢吃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能讓我走開。兄弟們在這裡也鬧過了,就趕快走開讓人家做生意,不要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真是給你臉你不要臉,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啦!」那個爛仔說著就舉起擀面杖,做出要打的架勢。畢志磊一把抓過擀面杖,對爛仔們說:「你們誰能把擀面杖折斷,我就讓她們把飯館送給你們,要是折不斷就趕快離開這裡,以後再不要在這裡鬧事。」
這根擀面杖有手腕粗細,雜木做的,沉重結實,別說讓他們用手折斷,就是讓他們找地方別斷都不一定有那力氣。畢志磊把擀面杖朝他們跟前送了一下,說:「折折試試。」
爛仔們看著擀面杖,沒有一個人敢接。
畢志磊收回擀面杖,兩手用力攥緊咬著牙一扭,擀面杖發出一陣嘎嘎叭叭的聲響,竟把擀面杖扭得劈開,然後把擀面杖朝桌子上一放,說:「想吃這碗飯也可以,但要有本錢。就憑你們那本事,也想吃這碗飯?」
那伙爛仔愣了一陣,領頭的走到畢志磊跟前,說:「大哥,兄弟服你了,以後再不到這家飯館鬧事啦。」
畢志磊看了他一眼,問:「吃飯沒有?」
那伙爛仔說:「還沒哩。」
畢志磊就對歐陽莉雪說:「給他們上一桌菜,我請這些兄弟喝點啤酒,認識了就是朋友。」說完,又把丁東國他們一個一個地介紹給他們。他們聽說這些人都是研究生、部隊的偵察排長,就有些敬佩,說:「你們都是人裡頭的尖子,怎麼跑到海南混飯吃啦?」
畢志磊又指著歐陽莉雪和石箐箐說:「歐陽小姐是西安交大的研究生,石小姐是北京師範大學的本科生,還不照樣在這裡開飯館?」
「我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以後歐陽大姐在這條街道上有擺不平的事情就跟我們說!」這伙爛仔又給歐陽莉雪和石箐箐獻慇勤。
酒菜很快就上齊了,畢志磊端起啤酒杯子和他們碰過。丁東國他們也端起啤酒杯子,也跟他們碰過,把一箱子啤酒喝完,就交上了朋友。
十二點多鐘要睡覺前,歐陽莉雪和石箐箐結算了當天的收入,除過各項開支才淨賺二百來元。歐陽莉雪對這個數字很不滿意,對石箐箐說:「要是照這麼幹下去,一個月才淨賺六七千元,收入太不理想啦,要想辦法增加收入。」
石箐箐已經累得有氣無力了,掙扎著說:「這已經很不錯了,要是再增加收入,非把我們兩個累死不可。」她被香港老闆包養這一年裡,天天都是睡到半中午才起床,還有保姆伺候,身子已經養懶了,受不了開飯館的辛苦。恰好毛麗麗也從歌舞廳下班回來,接著歐陽莉雪的話說:「我聽有個朋友講,開飯店必須有一批固定的客人,還要有朋友捧場。」
歐陽莉雪想了一會兒,說:「從明天起,咱們都給認識的人打電話,說咱們開了飯店,要是咱們認識的人都來吃,再給他們優惠一點,營業額就能翻幾番。」
「我們歌舞廳有幾十個小姐哩,晚上陪老闆們跳過舞,老闆一般都要請她們吃飯,就叫她們把老闆朝咱們飯店領。」毛麗麗說。
歐陽莉雪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自己在海南島有什麼熟人。猛然,她想起開張第一天有個叫劉東柱的司機在這裡吃過飯,還給了她一張名片,就說:「那天有個汽車司機到飯館吃飯,姓劉,給我一張名片。司機們一般都在外面吃飯,要是他們能固定地在咱們飯店包飯,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
「你明天就給他們打電話。」毛麗麗慫恿歐陽莉雪。
「人家只來吃過一次飯,早就把咱忘掉啦!」
「一回生二回熟,做生意嘛,有錢就是爺。海南這地方有什麼熟不熟的,有生意做就熟。我們當舞蹈教練的,和哪個客人都不熟,人家給了錢啥都熟啦,當下就老婆老公地叫起來。」
歐陽莉雪被毛麗麗鼓動起來了,說:「我明天一早就給他們打電話。」